“是啊，我也覺得咱班的家長有點神經質。”趙美婷說。

　“有句話叫‘站著說話不腰疼，看人挑擔不吃力’，這事是沒擱在你身上，你要是家長反應也是一樣的。”梅格玲說，“所以，從現在開始你還要留意家長的情緒，按以往我的經驗，五年級下學期和六年級上學期，是最容易出問題的時候。”

　“為什麽是這兩個時間?”趙美婷問。

　梅格玲說:“現在‘六大名校’的點考其實已經提前到六年級上學期，也就是說小學的課還沒上完，人家都已經開始考試了。六年級第二學期的考試，其實已經變成了普通學校的招生。”

　“山雨欲來風滿樓，所以，到了五年級第二學期，備戰點考硝煙就已經開始在課外補習班裡彌漫了，這種氛圍讓每個家長心裡都不安。”她說。

　“這跟學校有關系嗎?”趙美婷問。

　“盡管校內教學不會受到點考的影響，但你要知道，我們施教的對像還是學生。他們的精力和狀態也是有限的。”梅格玲說，“越是在這種情況下也就越容易出狀況，連換個座位都會惹到非議，不是嗎?”

　作為教師的趙美婷其實並沒有真正深入思考過小升初。她更沒想到在，每位家長、學校、老師也都會被卷入到這個洪流中。

　“每年到了小升初時，一切都會變得瘋狂……有人因受賄而坐牢;有人因打砸補習學校被扣留;有人短短幾個月付出了數萬金錢;有人吃著藥打著吊瓶去考試;有人因小升初而犧牲了孩子花一樣的生命……”梅格玲說，“唉！不說這些了，全是教育上的斑斑血淚史啊……”

　“姐，你這麽一說，我突然感到心裡好害怕。我們不就是個教書匠麽?怎麽會和坐牢、拘留、生命這些扯上關系……”趙美婷表情非常嚴肅，臉上都有點泛白。

　梅格玲說:“是，我們慶幸就慶幸在我們還只是個教書匠！但即便這樣，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們是被一股強大的、咆哮著的洪流席卷著，裹挾著，我們的意志微弱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在狂放的，沸騰著的洪流裡掙扎著、扭曲著、哭號著……你也會身不由已、無力自拔……”

　梅格玲臉上浮上一層陰雲，一朵朵，一片片，越來越密越來越沉。每一朵愁雲都是一段回憶，每一片雲也都是不堪回的經歷。

　趙美越聽越覺得聽不懂，但這些詞還是令她心頭一顫。

　梅格玲不再說什麽了，她靜靜的看著窗外……

　“姐，你怎麽啦?想啥呢?”越美婷問。

　“美婷，我你給你講個故事吧。”梅格玲歎了一口氣說，故事是這樣的——

　那是一個樹葉已經落盡，寒風凜冽的冬天，紫華大地上一片蕭條。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所有課程都已經上完了，學校每天都要進行語文和數學兩門課程的測試。

　這天下午，六年級的老師給大家講前一天的試卷後，又給同學們發了厚厚一遝複習資料，讓他們放學後在家裡繼續複習。

　六年級一共有14個班，每位老師都不原落後，都想在期末考試中能提高所帶班級的排名，考試的結果也是對老師一學期以來教學成果的評判。一連持續了一個多星期的測試，別說學生，就連老師都已心力交瘁。

　有一位數學老師。她一共代了六年級三個班級的課，而且又是一個班的班主任，每天放學後，她還得加班加點批閱100多份試卷，回家時外面都已燈光通明。老師家離學校還比較遠，她在寒風中騎著一輛電動自行車瑟瑟發抖。

　再堅持一個多星期學生就要考試了，考完期末試就進入到寒假，這將是老師最輕松最幸福的時刻。

　但是這位數學老師可能疏忽了，她的脾氣不太好，那陣子家裡也遇到了一些不順心的事情，心情非常煩躁。

　更讓老師揪心的是，民辦名校的老師也會帶著一捆試卷來到學校，在事先不打任何招呼的情況下，突然會被教導處的老師帶進教室，然後說，“現在請大家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收拾乾淨，今天我們做這份卷子。”

　這名數學老師起先還以為是學校摸底考試，也就沒太在意，但過了兩天，又來了一撥民辦學校的老師，又讓同學們停下手頭的試卷，換成了新的試卷。她這才知道，這些試卷根本就是不是學校在摸底，而是民辦名校來他們這裡選拔尖子生。

　這便是小升初的點考。以前在校外補班裡的點考現在已進入了學校了。她其實並不知道，試卷發下去後人家也沒讓她監考。一考完，試卷會直接被帶走，校內老師連閱卷的份也沒有。

　而那天上午，因為一名男同學的考試成績連續幾天都排在最後一名，上午放學前，這位老師把這個學生留下，狠狠地批評了一頓，甚至說“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你是豬腦子”之類的話，說你的腦子要是不適合學習那就乾脆別來了。

　同學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甚至當面用髒話罵這位老師。而老師呢?她根本就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居然拽著孩子的胳膊推搡他。還說你下午把家長叫來，要不就別來學校。

　結果，這個學生中午放學後和平時一樣，去了托管班，但讓人沒想到的是，托管班老師把他送到校門口後，他趁人不注意居然跑回了家。他可能是不想再參加數學測試，怕考不好第二天再被老師批評和奚落。

　下午，民辦學校突然然進行的小升初點考，他自然也就沒有參加。

　老師是大意了，這名同學沒到校她至少應該給家長打個電話， 也許因為她是在氣頭上的緣故。當時，教導處的老師發卷子前還隨口問怎麽少一個人?她也就隨口說請病假了。

　悲劇就在這種情況下發生了。

　那名男孩家住在9樓，他用鑰匙打開家門後，就獨自趴在書桌上哭，把桌上所有的書都撕了。最後，他在一紙紙條上寫下了這樣的話:

　“我不是豬腦子，我就是不愛上數學課。我坐在最後一排我看不清黑板上的字，我給老師說過好幾次，她就是不給我換坐位，她說看不見了就去配眼鏡……我希望警察叔叔把數學老師給抓了，然後，狠狠打一頓……”

　男孩寫下這張紙條後，居然拉了一把凳子，然後縱身從樓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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