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青鸞心中不快是真的,不過她這種委屈得幾乎都要哭出來的樣子卻是完全裝出來的。既然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蕭青鸞故意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又好好暗示魏詢她給他的恩,好讓這個正人君子內心羞恥,再沒臉離開公主府。
果然這一句楚楚可憐的話語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剛剛還態度決絕的魏詢在聽到這句話後神色開始複雜起來,似乎是在心中掙扎。
“好,我答應公主暫時留在府中。”
“魏大人,你早這樣講多好,害得我費了這麽多力氣。來人啊,給魏大人備好洗澡水,再備一桌子好菜,本公主要給魏大人接風。”
郢都城郊偏北的地方山脈綿延不絕,頗有種天外仙境的味道。這山川原本閉塞無人,不過如今聲名顯赫。因為有個姓顧的老板斥巨資在這山川之中修建一座氣勢恢宏,奢華程度不亞於皇宮的宮殿,並將這座宮殿命名為大明月宮。
這個依山傍水又靠近天下權力中心郢都的好地方是顧連城花了好長時間才尋到的,隨後又雇傭了大批工匠,僅用了三個月便建出了他心儀的宮殿。
這宮殿並不只是因為顧連城追求生活品質而建造,而是有著無可替代的象征作用,它象征著明月閣與暗影衛合二為一。
想要將明月閣與暗影衛徹底合二為一是慕夕澤生前想完成卻沒能完成的願望,如今這願望已經在他顧連城的手中實現,看著在他的管理下,大明月宮的事業發展蒸蒸日上,顧連城就是在睡夢裡都時常樂開了花。
事業上的事情從來都難不倒他,不過有件事卻是讓他傷透了腦筋。當日藺士城赴死之前將他剛出生的孩子寄養到一戶普通農家,慕夕澤不忍看到這孩子一輩子庸碌淒苦,便讓顧連城將孩子接出由他們暗影衛撫養。
誰料慕夕澤就是個動嘴的,這邊顧連城屁顛兒屁顛兒地將孩子接回來,慕夕澤便十分愜意地同葉凝香在依水村過起神仙眷侶的日子,根本不曾再理會這由他幫助接生出來的嬰兒。
從那以後,顧連城每日除了要處理商會、諜報、刺殺等事宜,還要帶孩子。
這一晃,顧連城已經把他懷裡的小丫頭養了七八個月,竟也生出了些許情感。這日,顧連城如往常一樣貼心地將小家夥抱在懷裡,不時還偷偷親兩口這小丫頭的臉頰,儼然一副慈父的模樣。
正當顧連城陶醉在既煩惱又滿懷愛意的慈父形象中時,他的脖頸處突然覺得陰風陣陣。他心裡一驚抬頭環顧四周,除了家具,空無一人。
“誰?”
顧連城原本只是試探性地一問,沒想到他竟然聽到了答話。
“連城。”
顧連城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卻瞧見一團金紅色的灰燼展現在他的面前,漸漸的這團灰燼匯聚成一個人形,接著人形漸漸變得真實,看著就好像是個真真正正的人。
那人頭髮花白,背部佝僂,臉上滿布傷疤,看不出本來的面貌,一雙白皙的手卻是滿布皺紋。
“你……是誰?”
顧連城的話語透著一點恐懼,一點疑惑,瞪大了眼睛直直望著眼前這個好像不是人類的異類。
那異類十分悲傷地歎了口氣,用蒼老的聲音繼續道:“我以為連城你會認出我的。”
顧連城酒肉的朋友很多,可真正能夠推心置腹的沒有幾個,能夠始終用這樣親切的話語同他講話的人,顧連城思前想後也隻想出了一個人。
接著顧連城又仔細端詳了面前這人無法分辨得了的面容,面部的肌肉突然劇烈抽搐,眼淚竟然不受控制地翻湧而下。
“公子,你是公子對不對?”
那人吃力地露出個淺笑,點了點頭。原來突然出現在顧連城面前,面目全非,身形又好似七八十歲老者的人竟是曾經離國第一美男,顧連城的主上,本已經灰飛煙滅了的慕夕澤。
瞧著如今慕夕澤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向來堅強,內心強大的顧連城竟也泣不成聲,連話都說不出來。
“連城,變成這樣我都沒哭,你哭什麽,再哭該嚇到孩子了!”
慕夕澤的語氣輕松,甚至帶著些許調侃之意,這讓顧連城有些不好意思,拭去眼淚,抬起頭微笑道:“公子。”
隻說了這兩個字,顧連城整個人都突然慌亂起來,因為在他面前的慕夕澤竟突然消失不見了。
將顧連城從驚慌失措之中拉回來的是耳畔突然響起的鍾聲。這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聲音微弱卻有著獨特的穿透力,即使相隔百裡依然能夠聽到它的聲響,一共二十七下,是喪鍾。
按照這個規格看,定是皇室中有個舉足輕重之人去世。蕭青羽正當風華,自然不會死去,那麽死去的人便只有蕭青羽的皇祖母,太皇太后了。
一個時辰後,原本金碧輝煌的皇宮處處掛滿了白幡,走在皇宮之中的人們各個身著孝衣,神色匆匆,有些個還流著淚,似乎對於太皇太后這個身體向來硬朗的老太太突然離世而感到錯愕與不舍。
太皇太后寢宮內,蕭青羽一襲白衣跪在太皇太后的靈柩旁,面容冷漠,眼神透著一絲狡詐,似乎對於他皇祖母的死去沒有半點驚訝,也沒有半點悲傷。
因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是他暗中下毒讓他的皇祖母提早離開人世。對於這個在他與他母親最難熬的日子將他們狠狠拋棄的皇族,蕭青羽從沒有半點好感。既然他的皇祖母不能與他相安無事共處,那麽他也只有冷血無情一把,掌控大局的主動權。
“傳朕旨意,葉皇后誕下皇子有功,免去其罪責,重回長樂宮居住。”
聽旨的太監聞言先是一詫,接著低著頭不敢多言,直到蕭青羽講完話,那太監才應了聲,弓著身子退出了太皇太后的寢宮。
長樂宮,雖說葉凝香只是短暫地離開了一個月,她卻覺得好似離開了許久。葉凝香拖著疲憊虛弱的身軀重新坐到正廳的檀木椅上,雙手很輕柔地摩挲著扶手,嘴角掛著一抹帶著邪氣的笑。
蕭青羽果然沒有讓她失望,沒有拖泥帶水,沒有半分遲疑,直接一擊斃命,將她與蕭青羽共同的威脅太皇太后徹底除去。
太皇太后沒病重前,葉凝香甚至還懷疑過蕭青羽,害怕他心中顧念親情做不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然而事實證明是葉凝香太過多心了,蕭青羽還是從前的蕭青羽,陰隼狠辣,冷酷無情。
“皇……皇后娘娘。”
剛剛被提拔作為葉凝香的貼身侍女的阿碧吞吞吐吐地朝葉凝香說道。
“阿碧,有什麽事直說便好,本宮不喜歡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
“是阿紅,阿紅在廷尉大牢中自殺了。”
原本葉凝香生完皇子後就想要馬上提審阿紅的,奈何她的身體一直虛弱至極又加上太皇太后病重,再尋不到什麽其他人能全心全意幫著葉凝香審問阿紅這件案子,於是這件事情便一直擱淺著。
阿紅若一直安然無恙便也還好,她葉凝香剛從清伶宮放出來,阿紅便自盡了,這死亡的時間選擇得當真巧合得很。
葉凝香遲疑片刻,接著微笑道:“阿紅的死與你無關,你不必這樣緊張,好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就是在這片刻的遲疑中,葉凝香已經大致想到了謀害自己的人,她的好妹妹葉凝露。通過收買婢女謀害葉凝香腹中胎兒的行徑太過小家子氣,不是馮敬之這種叱吒官場數十年的大官僚所能做出來的行徑,更不可能是他那半點沒有做皇后之心的馮菀所為。
她這妹妹與她的繼母從來不與她交好,如今她貴為皇后,身份尊貴,她這妹妹與繼母定是害怕被她報復於是才兵行險招,打起謀害葉凝香腹中胎兒的主意,讓葉凝香徹底失去東山再起的機會。
不過如今阿紅已死,想要將謀害皇嗣這項罪名添加到葉凝露的頭上,已是再無可能,不過就這樣讓此事過去也著實不是葉凝香的性格。
“等等,阿碧啊,你去趟廷尉,讓人將阿紅的屍體掛在城樓上,曝屍七日,以儆效尤,七日後將屍體拖入荒野喂狗。 ”
葉凝香的話讓向來膽小怯懦的阿碧渾身陰風陣陣,汗毛聳立,驚恐地點了點頭。
“葉皇后,皇上召您去趟崇明殿。”
這邊阿碧剛剛離開,蕭青羽派過來的傳旨太監便趕到了長樂宮,滿頭大汗一臉狼狽,好像心中焦急萬分。
葉凝香冷笑一聲,並未進行任何梳洗打扮,以一副憔悴蒼白的面容趕去崇明殿。
明明並非早朝的時刻,崇明殿中卻匯聚了滿朝文武,這些人身著孝衣,各個低沉著臉,似乎是心有不滿。蕭青羽正襟危坐,面容陰冷嚴肅,叫人不寒而栗。
葉凝香走進崇明殿的時候正瞧見丞相馮敬之雙膝跪地,話語中帶著哭腔,在這滿是文武百官的大殿上,有著不可磨滅的感染力。
“皇上,葉皇后觸怒皇室先祖,就這樣赦免葉皇后,是對先祖不敬,是棄先祖於不顧。若皇上執意如此,瑞國將遭受天譴,到那時瑞國天下危矣,瑞國百姓危矣!還望皇上三思而後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