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洗?就這樣洗唄!”一個婆子說罷,一揚手,把鄭姨娘推進了冰冷的浴桶裡。
這水是在冰窖裡凍過的,進屋之前水面還漂浮著冰碴兒。鄭姨娘方才裹著棉襖棉褲,身上還暖和的很,被這冷水一激,咧嘴嚎叫起來。
“嚷什麽嚷?老爺吩咐過不許出怪聲,把她嘴塞上!”一個婆子說著,脫下一隻襪子來。
其他三個婆子扇扇眼前的空氣,擰眉望著她:“快穿上快穿上!她不惡心,我們都要熏死了!”
兩個人壓著鄭姨娘的頭,把她壓到水裡,水沒過頭頂,刺的頭皮生疼。鄭姨娘喘不過氣,兩條腿來回的撲騰,濺了幾個婆子一身的水。
過分!幾個婆子身上的棉襖濕了一大半,扯著鄭姨娘的頭髮,把她從水裡拽了出來,左右開弓打了十來個耳光。
“賤人,都是賤人,你們放開我!”鄭姨娘一邊痛苦的喘息著,一邊罵道。
“賤人?”婆子們不高興,拿過鄭姨娘脫下來的棉衣棉褲,團成一個球,咚的一聲按到水裡,待全部沁濕了,婆子們又拿到院子裡裹了些雪。
“一會兒就叫你穿這個!”婆子們嚷道。
鄭姨娘身上凍得幾乎麻木。就像章天壽說的,這柴房陰風呼號,鄭姨娘打了個寒顫,這是存心要把她凍死嗎?
“二小姐呢?我要見二小姐!”鄭姨娘嚷道。
幾個婆子笑了起來,笑的前仰後合:“二小姐跟你有什麽關系,你還想見二小姐?你乾脆見見咱們三小姐太子妃好了。”
鄭姨娘不想見元熙,隻想見元月。這會兒只有元月能救她,元月是她生的,對她還是有情義在的,自己離開京城的那天,元月還專呈給自己送了幾百兩銀子呢!
“我是元月的親娘,她一定會見我的!我要見元月,你們放開我!要是讓元月知道你們這麽折磨她娘,她絕不會放過你的!”鄭姨娘撲騰著,嗆了口涼水,這回可是從裡涼到外了。
“你醒醒吧,你生了二小姐?啊呸!”一個婆子啐了鄭姨奶奶一臉。
“二小姐分明是俞姨娘生的,哪兒又冒出你這麽個沒臉沒皮的娘來?”
鄭姨娘愣住了,元月明明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怎麽成了俞蕪茗的女兒?俞氏那個身子骨,生了成庸之後連著病了三年,好容易懷了個姐兒還在八個月的時候掉了,哪能生下元月啊?
“什麽意思?我的女兒怎麽成了她的?”鄭姨娘抓住一個婆子:“你說,你說啊!”
婆子凜然推開鄭姨娘,道:“哼,當年俞姨娘懷孕八個月時早產,是你偷偷用一個死胎換走了二小姐,你以為老爺不知道嗎?老爺已經到祠堂改了香冊,二小姐重新認祖歸宗了。”
“胡說八道!”鄭姨娘幾乎瘋了,衛東書這是要幹嘛?他已經奪走了自己的男人,還要奪走自己的女兒嗎?俞蕪茗生的那個女嬰連哭都沒哭就咽了氣,這是他親眼看見的,怎麽就被自己換走了?編瞎話連草稿都不打嗎?
“元月是我生的,我懷胎十月生的!我是她親娘,衛東書那個喪盡天良的混帳王八蛋,還我女兒!把女兒還給我!”鄭姨娘一揚手,涼水甩在幾個婆子臉上,婆子們七手八腳的又將鄭姨娘按進水裡。
直到鄭姨娘臉色憋得紫紅,才把她送水裡放出來。
“還我女兒,把元月還給我……”鄭姨娘嘟嘟囔囔的說著。
婆子們將她從水裡拖了出來,扔在地上,那團濕漉漉的棉襖已經結了薄薄一層冰晶,硬的簡直能站在地上。
“穿!”婆子們齊齊喝道。
“月兒救我……”鄭姨娘頹然趴著,縮成一團。
一個婆子冷笑道:“你這會兒想起二小姐來了?早幹嘛去了?你當初跟野男人偷情的時候,怎麽沒想到二小姐?當娘的不顧女兒的名聲,自己跑去風流快活,如今東窗事發了,還想用二小姐來要挾老爺?”
“就是,白日做夢!”
“老爺叫二小姐做俞姨娘的女兒,那才是疼愛二小姐呢!像你這樣,只會拖女兒的後腿,你也叫個當娘的?哼!”
“俞姨娘人品貴重,又溫柔和善,更何況大少爺馬上就要迎娶公主,俞姨娘的身份地位更是貴不可言,二小姐那麽出挑的一個姑娘,跟著你算是廢了,老爺愛惜小姐,叫二小姐過繼給俞姨娘,這是二小姐的福氣造化!”
鄭姨娘才聽不進去這些,口中還是喃喃的叫著元月的名字。
幾個婆子白了她一眼:“姐兒幾個,既然鄭姨奶奶不肯穿衣裳,咱們做下人的就服侍服侍吧?”
說著,兩個人按著身子,兩個人套上衣裳。衣服上的冰晶刮得皮肉生疼,但接觸到皮膚的那一刻,冰涼刺骨,才是最大的折磨。
鄭姨娘掙扎著想把衣服脫下來,被這幾個婆子用麻繩困住了手。
“元月!元月快來救娘啊!”鄭姨娘扯開喉嚨喊道。
“別喊了!”一個婆子踢了一腳:“二小姐跟俞姨娘出去聽戲了。”
聽戲?家中就有戲樓為什麽要跑到外面聽戲?鄭姨娘仰起臉,那婆子望著她:“為了躲開你,二小姐不想見你。”
鄭姨娘搖搖頭,這不可能,她的元月不會對她如此絕情,她是元月的親娘,血脈相連,她不會放任衛東書如此折磨自己,不會!
“不可能!剛才她還叫大少爺過來看我,你們沒聽見嗎?她心裡是有我這個娘的。”鄭姨娘打了個寒顫,頭腦裡忽而片刻情形:“我知道了,是衛東書這個老東西,是他不許元月看我是不是?是不是!你們說話啊!”
幾個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說話了。鄭姨娘知道自己猜中了,愈發張狂起來:“你們幾個想好了,你們現在如何對待我,將來元月就會如何對待你們。等她一來,我便說給她聽。”
為首的婆子忽然怯懦,二小姐在這個家裡到底是什麽身份低位,大家心裡都有數。現在這個情形,二小姐心裡到底是怎麽想的,估計也就只有二小姐自己知道罷了。要是二小姐嘴上不說,以後又對她們尋思報復,那該怎麽辦?
婆子啐了一口:“算你狠,算你有種,咱們走。”
“唉,咱麽怕她幹什麽啊,老爺不是發話了嗎?沒有老爺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跟她說話的。”
“就是,她算什麽親娘啊,連奶都沒給二小姐喂過,說什麽要保持身材,呵呵,就她那二兩乾巴肉,難怪老爺看不上她。”
“真是,一個偷了漢子的賤婦,還踩著二小姐抖起來了,看她猖狂到幾時!”
幾個婆子離開了柴房,鄭姨娘才顧得上照顧自己,棉衣上的冰晶已經被她的體溫焐化了,現在就身上潮濕一片,柴房門窗密封不好,稍稍一吹就弄的人渾身刺痛。
月兒,你為什麽還不來看娘?娘真的快凍死了。
沒人搭理她了,鄭姨娘才有功夫把這間柴房上下打量一遍,這個衛東書是著意整死她嗎?連點兒乾草也找不到?還好有個破舊木櫃,大小正好能容得一個人,鄭姨娘喜上眉梢,把這身濕衣服脫了,躲在櫃子裡,總比在外面吹著要暖和的多吧?
鄭姨娘拉開櫃子,臉便僵了,櫃子雖大,但卻被木板隔了三層,別說是一個人,連一條腿都塞不下。鄭姨娘恨恨的將門板摔了,罵道:“衛東書,你個混蛋!挨千刀的,短命鬼!”
哐啷一聲,不知是什麽東西骨碌碌的滾到地上,好像是一個油布包。鄭姨娘好奇的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支支落了灰的蠟燭,還有兩塊火石。
好極了,能點火就是好事,鄭姨娘拿過兩塊火石,賣力的敲了起來。
都怪她從前錦衣玉食慣了,連點蠟燭的事兒都沒插過手,都是吩咐丫鬟去做。現在倒好,重操舊業,連火石都用不好。
鄭姨娘砸了好半天,也沒把那蠟燭點著了。
鄭姨娘沮喪的把石頭往地上一扔,頹然坐了下來。有火石,卻點不著,該不會是衛東書想變著法兒的玩兒死她吧?
就在她幾近絕望的時候, 聽見身背後的格子窗在哢哢作響。耳邊聽得有人在叫她。鄭姨娘一回頭,看見一個男人的臉,她嚇了一跳,衛東書又派人來折磨她了?定睛一看,鄭姨娘才發覺,這個人是成庸。
鄭姨娘似看見救星似的,連滾帶爬的撲到窗邊,哭了起來:“大少爺,大少爺,求你救救我吧!”
成庸沒說話,只是從懷裡拿出一個紙包。格子窗的窗戶紙,一次只能容納一塊乳餅,成庸便不厭其煩的幫她往裡面遞。
鄭姨娘好幾天沒看見糧食了,連聲謝謝也忘了說。狼吞虎咽的抓過乳餅就往嘴裡塞。
吃完兩塊乳餅,鄭姨娘這才想起來問:“大少爺,是誰讓你來的?是不是元月?”
成庸點點頭:“這乳餅還是二妹妹親手給你做的,多吃點。二妹妹說了,柴房冷,晚上千萬別睡著了,會生病的。這兒的日子本來就難熬,要是再得了病,那就真的沒有出路了。”
鄭姨娘一喜:“大少爺,我求你了,幫我帶句話給她,我真的快凍死了,求她看在我生了她的份兒上,拉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