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容潤跨在馬上滿面抑製不住的笑意,馬蹄不急不緩的叩在堅實的青磚地面上,發出嗒嗒的清脆響聲。
“二哥,我的眼光如何?”
容湛搓搓被冷風吹得通紅的手,微微點頭:“漂亮、知書識禮、心思雅致,還有點男兒氣概,只可惜是個商人之女,出身太低。我說的可是六弟所想?”
容潤聽著容湛的讚美,心裡很是受用,好像被誇獎的是他自己。容湛話鋒一轉:“只不過,六弟,這衛姑娘處變不驚,人脈又廣,城府又深又會示弱,依我看,你那玉佩就不該送。”
聽到最後一句,容潤不由得一愣:“有何不妥?玉佩是我的,喜歡送誰就送誰。”
“話是這樣說,但你想想,衛姑娘是誰的乾女兒?你那玉佩上刻著你寶郡王府的標志,難道蘭成傑會不認得?”蕭容湛略一皺眉:“我若是蘭成傑,我就把衛姑娘送到你寶郡王的懷裡,有個美人天天吹枕頭風,還不把你製的服服帖帖?以衛姑娘的城府,你根本降不住她,她的話你又分不出真假。這麽有心機的女人最好不要留在身邊,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二哥,在你眼裡我就是這麽沒分寸的人嗎?”蕭容潤哼了一聲:“未免把我看扁了,我對衛姑娘是有好感,但話說回來,蘭成傑若真敢使美人計,我也不會輕饒了他。這小子一邊搭著大哥,一邊又想搭上我們,哪有這麽美的事兒?”
“不怕蘭成傑腳踩兩隻船,怕的是,他假裝腳踩兩隻船。”容湛戲謔的望著他:“六弟,若他對你的百般討好都是假的,是大哥指使的,而你又不知道,你可就成了大哥手中的一步好棋了。”
“如果是那樣,我會忍痛割愛的。”容潤說的輕描淡寫。
容湛早知道,自己的這個六弟只是表面上不羈,內裡是個極明事理,心腸硬,能做大事的人。便故作可惜的歎了一聲:“伴君如伴虎,說的就是六弟你吧?”
容潤臉色倏忽一變,道:“二哥,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小心被別有用心的人聽去。再說,我對那高高一座黃金椅也沒什麽心思,我只要做個一字甩手逍遙王就夠了。”
容潤的不爭容湛也懂,所謂皇位之爭,不過就是自己和皇長子蕭容深一黨之間的政爭罷了。六爺容潤和自己是一母所生,容潤從來沒有起過奪位的心思。三弟容演是個一心編書的書生。四弟容澄早就和蕭容深穿了一條褲子。五弟容清潛心禮佛,是個病秧子,根本無力爭什麽皇位。
信馬由韁,遠遠望見上閣的露台上,一面如冠玉的青衣女子撩撥琴弦,唱的一曲“紅藕香殘玉簟秋……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聲聲嬌媚宛如鶯歌燕語,一入耳便知是京中有名的歌姬流霜。容潤一撥馬:“二哥,閑來無事,不如去聽支曲子?”
容湛沒心思,一勒韁繩道:“你一個人去吧,我還要回宮籌辦太后的壽宴。”
“著什麽急,還有幾個月,時間來得及。”容潤跳下馬,有上閣的夥計牽馬到後院馬棚中去。容潤一把扯住容湛的轡頭:“再說,籌辦壽宴的事兒,父皇又不是隻交給你一個人去做。大哥那麽愛在父皇面前表現,就讓他去討父皇的喜歡好了。”
“話不能這樣講,籌辦壽宴是父皇交給我的差事,既然應承了,就不能打折扣。不管大哥願不願意表現,我隻做好我的事情。”容湛把韁繩扯過自己手裡,附身嬉笑道:“六弟,你那幾錠銀子都賞了當鋪夥計,難道一會兒進去吃霸王餐不成?”
容潤一摸腰包,確實癟的像乞丐家的面口袋。這才想起自己身無分文,憨笑著伸出手:“二哥。”
“別光顧著玩,有空多去陪陪母后。”容湛倒也大方,將自己的錢袋解下,鼓鼓一包扔在容潤手中。
容潤顛了顛,分量不輕,足夠他玩樂一整天,喜笑顏開的應了一聲。容湛又肅然道:“六弟,有句話當哥哥的還是要提醒你。那個衛姑娘,你最好還是不要再見了。既然你不想搭理蘭成傑,那他的乾女兒你也不要走得太近。否則難保蘭成傑不把衛姑娘推出來牽線搭橋,這樣一來,你和衛姑娘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容潤一陣猶豫,沒有直接回絕:“二哥,我覺得你想多了,衛姑娘不是那樣的人。”
“她是什麽樣的人,她會告訴你?蘭太太把衛姑娘介紹給你認識,就是想看你吃不吃美人計這一套。六弟,聽二哥一句勸。若你真喜歡她,就等江山初定再說。留多一點時間,也能讓你真正看清衛姑娘的為人。”
“二哥,你不是還要去忙嗎?快回去吧,那些幫辦還等著你呢。”容潤說著,順手在容湛的馬屁股上拍了兩巴掌,馬兒撥腿前行。容湛見自己的話他都聽不進去,隻得歎了口氣,回宮去了。
容潤揣了銀子,心裡也膈應了半天,不得不承認容湛的話說的在理,但他卻是抑製不住的想去找元熙玩。或許是覺得她和宮裡的女人都不一樣,或許是覺得她對付趙老板和王掌櫃的樣子太有趣,總之他很想和她說說話。
熹茵堂裡,元熙還擺弄著容潤的那塊玉佩,這樣精美的玉飾絕對是有價難求。
其實容潤是一個很簡單的人,真正讓人費解的是那位端郡王蕭容湛。剛才他分明說了謊,那櫃台高如朝堂的話,一聽就知道是順口胡說的。一連串的謊話不過是為了掩飾他那個不屑的眼神,但他為什麽不屑,元熙一時想不通。
元熙呆坐了許久,忽然一抬眼望見京兆尹蘭成傑的那塊匾額,心頭不由得一緊。
是了,方才他那個不屑的眼神是衝著這塊匾來的!
他一定是發現了自己和蘭成傑之間的某種聯系,才會有那樣的眼神。所以即使王掌櫃鬧得翻天,他也穩坐不出,就是想看自己到底有什麽背景!元熙這才察覺,方才自己做的過了火。
令兒悄無聲息的走到元熙背後:“小姐,這就是六爺的玉佩?”
元熙嚇得手一抖,差點摔了那玉,忙在令兒手上拍了一下:“毛丫頭,嚇了我一跳。”
令兒湊到元熙身旁:“這六爺的玉佩還真是精美啊,在店裡這麽多久,我還沒見過這麽好的物件兒呢。”
“廢話。”元熙輕輕嘀咕了一句。
“這要是讓老太太看見了,她肯定高興的什麽似的。”令兒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的在玉佩上摸了摸。
這話倒是提醒了她,這事兒不能再發酵下去。官場和皇子之間的爭鬥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若是一不小心卷進去就會粉身碎骨。元熙解下手帕,將玉佩包裹好,取來一方木匣,用小銅鎖頭封好。叫阮二開了張當票,李霖雙手捧著封進了貨櫃裡,吩咐所有人不許再提。
元熙將當票折了兩折,收進貼身的荷包裡。
蕭容湛的那個眼神一直在元熙眼前揮之不去,從進門開始,他就在不停的試探,或許,連這玉佩都是一種試探,只是元熙實在不明白他到底還想再試探些什麽。但,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元熙輕輕哼著曲子,翻了翻店裡今日的帳簿,劈裡啪啦的撥弄算盤。
“三小姐,你這曲碧雲天唱的真好,上閣裡的流霜姑娘都比不上。”令兒站在一旁將元熙杯裡的茶蓄滿水。
碧雲天?自己在唱碧雲天?!元熙掩住口,隻覺得胸口一陣絞痛,痛得錐心刺骨。碧雲天,這是蕭容深最愛聽的一支曲子,記得蕭容深說過,元熙唱的碧雲天,是世上最美的曲調。元熙咬了咬嘴唇,前世糾葛恍如一場夢,也不知自己若是再見他,究竟會是怎樣的心情。
“小姐, 你沒事吧?”令兒察覺到元熙的情緒忽然低落,關切的問道。
“我沒事。”元熙搖搖頭,勉力擠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你去告訴劉天寶他們,叫他們趕快把今天的當票憑據檢查清楚,早做完早關門。今天是小年,一會兒每人二兩,算是我給他們添菜。”
令兒應了一聲,轉身去後堂了。過了沒有一盞茶的工夫,李霖從後堂進來:“三小姐,都已經做好了。”
元熙微一點頭,從荷包中取了二兩擱在桌上,李霖伸手劃進自己的口袋。道了謝,率先離開了熹茵堂。
劉天寶阮二和王賀三個拍拍手從後堂進來:“三小姐,都做好了。”
元熙一人給了二兩,道:“你們今天要怎麽過?”
王賀笑道:“東家,你是不知道,早晨阮二這小子吹牛,說是自己千杯不醉,我和寶哥不服氣,準備今晚鴻賓樓灌死他。”
阮二左右望望:“誒?李霖這小子哪兒去了?往常走得最晚,今兒怎麽先跑了?好像家裡有個媳婦等著似的。”
劉天寶一把挒住阮二的脖子:“走吧,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能喝幾兩貓尿。”
令兒又將元熙手邊的帳簿和算盤放回原處道:“小姐,咱們也回吧,府裡的車已經在後面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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