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容湛端起茶抿了一口,唇角微微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六弟,你說的沒錯,三小姐果然聰慧過人。只不過三小姐誤會了本王,方才本王並沒有不屑。只是以前聽人說起過當鋪櫃台高如朝堂,本王當時還幻想到底會是什麽樣子,今兒總算是見了,和心中所想沒有太多差別,所以發笑。”
蕭容湛,前世裡這位冷面冷血的冷酷親王,竟然暖如春風?元熙蹙起眉,不由得懷疑自己的前一世,是不是白活了。
“開門開門開門!”一陣急促而暴怒的砸門聲打斷了蕭容湛的話,幾個大夥計紛紛從後堂鑽出來,劉天寶惡聲惡氣的喝道:“誰啊!”
“老子!”
劉天寶低聲道:“東家,聽聲音好像是北市福鹹居的王掌櫃。”
北市福鹹居?行裡的人都知道,王掌櫃是個有名的潑皮無賴,暗地裡勾結著一夥兒做黑市買賣的幫派。所以,做生意的人對王掌櫃都是能躲就躲,從來不跟他硬碰。元熙思量片刻,自問沒什麽地方得罪了他,心裡便有了三分底。
劉天寶心裡發慌,悄聲問道:“三小姐,他怕是來找麻煩的。咱們怎辦啊?要不我從後門出去報官?”
“放肆!”蕭容潤見劉天寶也慌了神,一時起意,呯的一掌拍在桌上。他是出了名的俠王,到處打抱不平,但他下手又沒輕沒重,因此人們漸漸把那個“俠”字改成了“邪”字。元熙怕他又多生出什麽事端,忙賠笑道:“六爺息怒,您先坐一會兒,容民女去處理。”
元熙將鬢發抿抿整齊,溫然道:“開門。”
劉天寶和李霖兩個一拉門,噗通摔進兩個夥計模樣的人。他們摔了個狗啃屎,引得蕭容潤噗嗤一聲笑。王掌櫃扭著肥胖矮小的身材跨進門兒:“我說,小衛東家,你們懂不懂這京城的規矩?”王掌櫃揚起下顎,本就不大的眼睛眯做一道縫兒,斜睨著元熙。
元熙上下打量他一圈兒,冷然道:“不知王掌櫃說的是什麽規矩?”
“嘿嘿?!”王掌櫃兩聲惡笑,向左右望望:“她還裝糊塗?!小的們,給我砸!”方才摔跤的兩個從地上爬起來,領著其他的夥計便要動手。
元熙目光一爍:“慢!”眾人被她這一喝,紛紛停住手。
王掌櫃搓著手裡兩個油亮的獅子頭核桃:“怎麽著?”
元熙冷笑一聲道:“王掌櫃的意思是,壞了京城的規矩就得砸店,那我就不明白了,您說的規矩是什麽規矩?不妨說清楚,若是說的在理,不勞您動手,我幫你砸。但若是這理兒說的不好,就帶著你這些阿貓阿狗立刻給我滾出去!”
王掌櫃門下夥計捏捏拳頭,攥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道:“老規矩,京城每間門面開張,都要去福鹹居拜拜碼頭,金銀不忌。既然你不懂規矩,爺們兒就教教你!”
一抹笑意漸漸暈開,元熙掩口失笑:“王掌櫃,你怕是不知道這是誰家開的店。我不管你什麽規矩不規矩的,今兒既然來了,我也給你立一條規矩,往後不許再踏進熹茵堂半步,若是犯了,哪兒犯就剁哪兒。”
“你!小賤貨,你不過是仗著你老子的勢力,就算是你老子也要懼我三分,你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兒丫頭,竟敢口出狂言,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弟兄們,給我砸!”王掌櫃一聲怒吼,他手下的十幾個夥計便亮出了斧頭棍棒。
蕭容潤見事不好,正欲出來管管,被容湛按住了。容湛穩穩坐著,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別急,再看看。”
“我看你們誰敢動!”元熙往後退了一步:“王掌櫃,你看不見我大堂裡掛著的,是京兆尹蘭大人親筆題寫的匾額?你也不打聽打聽,京兆尹夫人是我的什麽人?就算你背後的碼頭再硬,硬得過官府嗎?你再敢無理取鬧,信不信我讓你立刻滾出京城?!”
王掌櫃抬眼望了望,那大堂上鎏金黑底兒的“財源廣進”四個大字。京兆尹蘭成傑的字跡他是認得的,但蘭成傑親筆書寫的匾額他也是第一次見,一時間有些英雄氣短。身邊一個小夥計湊上來耳語:“掌櫃的,看來這熹茵堂確實有官府勢力,咱們就坡兒下驢吧?”
王掌櫃臉色灰白,無力的衝元熙點了點:“好,好你個黃毛兒丫頭,你真是你爹的寶貝,算你狠!都給我走!”
“站住!”元熙撣撣衣袖,冷然道:“耀武揚威了半天,說了一車汙言垢語,連句軟話都不說,抬腳就想走人?”
“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不過是看在蘭大人面子上不跟你這黃毛兒丫頭計較!”王掌櫃是煮熟的鴨子,嘴硬。他嘴上雖然不饒人,但腿腳已經很誠實的從熹茵堂邁了出去了。
劉天寶見王掌櫃退了,朗聲諷笑道:“你也別蛤蟆墊板凳——死撐活挨了,怕了就怕了,別裝的人五人六的。若是蘭大人知道你管他的乾女兒叫黃毛兒丫頭,恐怕你吃不了兜著走!”
“乾女兒?蘭大人的乾女兒?”李霖愕然望著劉天寶。
劉天寶笑道:“是啊,蘭大人早就認咱家小姐做乾女兒了。”
李霖咬咬嘴唇,沒有說話。倒是王掌櫃滿臉尷尬:“你們想怎樣?”
劉天寶雙手抱懷,倚在門框上,斜眼望著王掌櫃:“屁個本事沒有,還敢瞎胡鬧。”
從前討好蘭太太,只是為了嚇唬那些盜匪和混混,但沒想到今天還能排上這等用處。看來在京城開店做生意,沒有官府的背景,就要平添許多麻煩,父親從來不刻意討好官府,不知他平時要多走多少彎路。元熙向蕭容湛和蕭容潤二人望了一眼,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必要好好結交一下這兩位王爺了。
元熙一招手,叫阮二從櫃上拿了一百兩現銀,對王掌櫃冷臉道:“既然京城裡有這條規矩,那我也湊個熱鬧。這裡有一百兩銀子,就算我拜碼頭的禮金了,錢不多,別嫌少。”
王掌櫃手下的夥計要伸手去接,被王掌櫃喝住了。他也在猶豫,本以為衛家的小姐,是個嬌生慣養,可以隨意拿捏的主兒。萬沒想到,竟也是個恩威並施,頗有手腕兒的人尖子。現在拿這錢,味道就變了,好像自己欠了她一個人情一般。但蘭大人的乾女兒賞錢,他若是不接,豈不是折了蘭大人的面子?
元熙給阮二使了個眼色,阮二便將銀子塞進其中一個夥計手中。王掌櫃面上掛不住,也不知是該道謝還是該道歉。元熙目光凜凜的望著王掌櫃,絲毫沒有客氣:“王掌櫃說的規矩,我從前沒聽說過,既然有這條規矩,那麽因為我壞了規矩也不好,拿著吧,不多不少是個意思。”
王掌櫃一時被噎住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說起話來竟如此得體大方,倒像三四十歲的人了。他臉上露出一絲惶恐:“這,這不大好吧,三小姐,方才不知原因,冒犯了三小姐,您別見怪,往後大家就是一家人……”
“別,千萬別。”元熙緊緊繃著臉,不露一絲笑模樣,引得王掌櫃心裡一陣忐忑。元熙淡淡說道:“熹茵堂是小本兒生意,上不得台面,實在不敢忝列諸位前輩之中,以免鬧出笑話來,丟的是我衛家的顏面。”
這話很明白,我們衛家是堂堂正正的生意人,怎麽會和惡討強要的黑市商人是一家?王掌櫃自然聽得出元熙的意思,便訕訕的點點頭,連連稱是。
元熙見王掌櫃徹底軟了,便給了個台階:“我看方才有幾個人摔得不輕,這點兒散碎銀子,就算是他們的醫藥費好了。今天的事權當沒有發生,你買你的首飾,我開我的當鋪,大路朝天各走半邊,誰也不耽擱誰。王掌櫃,今天不方便, 改日我再登門拜訪,今兒不留你了。劉天寶,送客!”
送走了王掌櫃,元熙望著大堂裡那塊牌匾,心裡一陣後怕。
“衛姑娘,本王真的對你刮目相看啊,”蕭容潤喜笑顏開的走到元熙身旁,指著那塊匾:“原來你是蘭成傑的乾女兒,難怪蘭太太把本王的差事交給你。你還別說,蘭成傑的兩筆字寫的倒是真不錯。”
“六爺見笑,”元熙頷首笑道:“這已經是民女第二次在王爺面前扮演狐假虎威的戲碼了。”
蕭容潤爽朗的笑了一陣:“沒想到你這狡猾的小狐狸,竟還有這麽女中豪傑的一面。不過,元熙,若是他們真的不分青紅皂白,動手打人,你怎麽辦?”
“那……那就只能躲到王爺您的背後了。”
“本王?嗯,這就對了。”蕭容潤顯然對這樣的回答感到驚訝,但這回答卻很對他的心意。蕭容潤順手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遞給元熙:“這個給你,若是有為官做宰的人來難為你,你就把這個拿給他們看。”
元熙搖搖頭:“民女謝王爺恩賜,但民女不能要,再說為官做宰的人,怎麽會來招惹我們這些小生意人呢?”
“哎呀,叫你拿著就拿著。”蕭容潤不由分說的把玉佩塞在元熙手中,急匆匆的叫了蕭容湛離開了熹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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