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成啊。”元熙勾勾手:“秦將軍,你給他開張一千兩的收條。”
秦順頓一頓:“我?”
“當然是你開,難道是我啊?”手邊的茶元熙隻喝了一口就沒再碰,把茶杯挪開一塊空地給秦順寫字用。
康文錦慢吞吞的接了收條,叫師爺帶秦順去府庫。見元熙身邊沒了人,康文錦這才放開膽子問了一嘴:“郡主,那私鹽的回執……”
“想要回執?”
“想。”他答得倒是直白懇切,一副待宰羔羊的樣子。
元熙微微一笑:“成,回頭我就叫下人給你送來。”
康文錦聽見元熙要把私鹽的回執還給他,這才敢松了口氣,好言好語把元熙和秦順送出了府衙。
糧食被裝上了車,秦順又開始發愁,糧食太沉,車馬走得太慢,遇到崎嶇的路途他們簡直一點兒辦法沒有。再加上那借出來的一千兩銀子,他也不知道該怎麽還,誰來還?這一路上一直悶著,一句話也不說。
“秦順。”元熙掀起轎簾。
秦順撥馬趕了過來:“郡主,您還有什麽吩咐。”
元熙把康文錦給的一千兩銀子從窗口遞給秦順:“你帶著銀子到同州去買糧,越西的糧食太貴,夠得上同州的兩倍多了。”
秦順一愣:“那這些糧食……”
“這些糧食我會叫人送到軍營,你快去快回。”
秦順拿著銀子心裡有點好奇,終於忍不住問道:“郡主,其實這些糧食也夠支撐幾天的,咱們乾嗎借著一千兩?”
“怎麽?怕還不起?”元熙的話一針見血,直刺到秦順心窩窩兒裡去了。
秦順老老實實的點了頭,說出這個“怕”字確實有些難為情,但他還是說了。
“放心花你的,這是軍用之資,沒人會要你還錢的。”
秦順住了馬,愣了半天。毒!實在是毒!借條打了,銀子卻不還了。秦順忍不住發笑,要是用這個招數把天下所有的貪官都搜刮一邊,還愁沒有銀子打仗嗎?
從安康鎮的近路穿過去,隻用了兩日,糧食就押解到東林大營。老天開眼,大雨停了幾日,總算是安全把一千石糧食運到糧倉之中。容湛見來的是元熙,又是女扮男裝,因此沒動聲色,對外隻稱是自己的富商朋友。
他言簡意賅的吩咐了幾句,就叫那些將軍都退下了。大帳裡只剩下他二人,他猛然把元熙摟住:“從沒見過你這副穿戴。”
他身上的鎧甲很冰很硬,元熙卻也不躲閃,輕聲笑道:“好看嗎?”
才幾天不見,他就有些消瘦了,想來這軍營裡的事兒夠他忙的。他把元熙轉了個圈兒,笑著點點頭:“好看,像個秀才郎。”
元熙撅起嘴:“秀才能弄來這麽多糧食嗎?我可比秀才有用多了。”
“是是是,這次還真多虧了你。秦順那小子也真是,他倒挺會找幫手。”他把燙好的酒到了一杯給元熙:“軍營裡缺東少西的,你穿的單薄,喝一口暖暖身子。”
酒香撲面,元熙小酌了一口,真辣,就再沒動了。他見元熙不喝,把自己的鬥篷拿過來給元熙披著,搓搓她的手,涼的像一塊冰。
“秦順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我叫他去同州買糧,估計三五天就到了。”
他手上也不熱,脖子倒是挺暖和,元熙使壞故意把冰冷的手捂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躲,還幫著暖手。
“又花你的銀子?”他有點愧意。
“康文錦的銀子,我敲了他一千兩。”元熙得意的笑笑:“同州的糧食便宜些,五六百文就能買一石,加上已經入庫的一千石,肯定能撐到朝廷的撥糧。”
“元熙,我有件事跟你說。”他忽然嚴肅起來:“趁著東林還沒真的打起來,你趕緊回京城去吧。”
元熙一怔:“為什麽?”
他抿著嘴唇,猶豫再三,還是說道:“昨日接到線報,東林州實際上的亂匪要比之前預期的多出五成。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怕打,可我不能叫人戳中軟肋,你在這裡我不放心,一點兒都不放心。只有你安全了,我才能放手去打。所以,我想讓你先回京城。”
元熙決然搖搖頭:“你一個人在這兒我也不放心。”
他忍不住笑:“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如果你真的自信能剿滅叛軍,你就不會要我離開了。”元熙心裡發慌,她忽然察覺到一絲生離死別的氣味。蕭容湛越是平靜,她就越是害怕。
“你看看這裡,很快這裡就會屍橫遍野,流血漂櫓,那樣的場景別說你一個女兒家,就連男人看了都會膽寒。再說叛軍都是百姓出身,他們換上便衣潛入百姓從中,再想找他們就難了。萬一他們知道了你的身份打你的主意,再萬一我顧應不暇他們傷了你,我會一輩子後悔的。”
容湛說了個謊,背過身去,躲著元熙的目光。
什麽叛軍多了五成,什麽叛軍流竄,他從來就沒有擔心過。他唯一的擔心就是元熙,什麽巾幗不讓須眉?就算誇破大天,她也是個女孩子,女孩子見了血能不害怕嗎?再加上他那趕盡殺絕的戰法,連朝廷上的文官聽了都覺得殘忍,更何況元熙一個女孩子呢?
若是她也覺得他殘暴,從此害了怕,見到他就形同路人躲著走,那又該如何呢?
“可你會保護我呀?”元熙這話叫容湛呼吸一窒,全然沒了拒絕的能力。
“我不管,你趕我我也不走。”元熙從背後環住他,落下淚來:“求你了,我肯定不給你添亂,我保證安安靜靜的,你就帶著我好不好?”
容湛握著她的手,心裡也開始發軟。真沒用,就應該吼她幾嗓子,把她氣走,可他偏偏狠不下這個心來。
他緩緩轉過身,扶住元熙的肩頭,湊近她還帶著淚痕的臉頰:“那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帶著你。”
元熙委屈巴巴的點點頭。
容湛頓了頓,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只能待在我的大帳裡,不許出去,除了我和秦順,不許跟任何人講話。別人說的你不能聽,寫下的軍令你也不能看。行嗎?”
這條件雖然嚴苛,但元熙卻毫不猶豫的答應了。本來嘛,她隻想守著蕭容湛一個人,那些生殺予奪的事她才不想摻和呢。
容湛見她同意了,把她往懷裡一攬,歎了口氣:“真拿你沒辦法。”
帳外軍士稟報一聲:“王爺,潘楊二位副將的車馬已經進營了。”
容湛忙把元熙放開:“這會兒我可要乾正事兒了,你在屏風後面別出聲。”
軍中有女,士氣不揚。但蕭容湛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哄著她。眾將升帳的時候,屏風後面還躲著一個女子,這誰又能想的到呢?
容湛端坐在主帥正位,潘楊二人見了軍禮道:“王爺,末將等無能,隻帶回糧食五十石。”
容湛淡然掃了他們一眼,一個個丟盔卸甲狼狽不堪,好像剛打完一場惡仗似的。
“二位將軍這是怎麽了?”
潘楊二人對視一眼:“回王爺的話,本來末將等人從越西官府征集糧食四百石,半路卻遇上流竄的叛軍,他們放火箭燒毀糧草,末將等人竭力搶救,才搶下五十石糧食,請王爺治罪。”
戲做的挺足,演的也情真意切,若是換做文弱三王爺容演,肯定上前把他二人扶起來,再溫言寬慰一番。偏生他們兩個命不好,遇上一個鐵面薄情的蕭容湛。
容湛波瀾不驚的哼了一聲:“罪當然要治,只不過本王有些好奇,你們是在越西的什麽地方遇見叛軍的?”
“就在安康鎮附近,末將以為那裡臨近村鎮,較為安全,就叫車隊歇歇腳,可誰知從山後突然殺出一隊叛軍。”
潘副將編完了,撇撇楊副將,楊副將隨即應和道:“是啊王爺,當時潘副將還要我帶糧隊先走,他來抵擋一陣,可安康鎮路上崎嶇不堪,滿地亂石。車馬根本過不去。這才被叛軍追上了,末將等殊死一戰,也沒能保住糧食。”
容湛淡淡的嗯了一聲,站起身來走到潘楊二人中間, 伸手摸摸他們盔甲上的傷損:“二位將軍,如果你們這幾日到過安康鎮,就會發現,安康鎮的地面早就被人修整過了。沒有亂石,也不崎嶇。”
他話音一落,引得眾將哄堂大笑。
容湛又一伸手,把潘楊二人腰間的佩劍拔了出來。一手一把迎著陽光晃了晃,兩把劍上有輕重不一的損傷。
“叛軍都被本王圍在東林城內了,越西哪兒來的什麽亂匪?”容湛順勢把兩把佩劍摜在地上:“你們二位身上的傷,應該是互砍所致吧?”他故作憐憫的嘖嘖舌:“二位將軍,籌不到糧就罷了,何必這麽好面子呢?”
“哈哈哈……”眾人笑個不止,潘楊二人含恨咬著牙不語。
“來人!”蕭容湛頃刻間變了臉色。
李鉞一招手,帶上四個披甲人,容湛淡淡的吩咐道:“把這兩個混吃等死的庸將給本王綁了,明日出征,本王要用他們的腦袋祭旗!”
潘副將一聽容湛要殺他,縱身一撞,把綁他的士兵撞出一米多遠,反手抓起地上的佩劍:“我跟你拚了!”
說時遲那時快,未及他站直身子,容湛手上劍鋒已經劃破他的喉口,半尺多高的鮮血濺紅了容湛的半邊臉頰。
潘副將的身子晃了晃,兜頭倒在地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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