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元嘉悻悻的走了,望著她的背影,元熙忍不住鎖緊眉頭。衛元嘉走路的姿勢跟尤氏很像,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有點傲氣,還有點嬌媚,是那種刻意應和男性審美的嬌媚。尤氏雖然死了,但她的身影還時長在元熙的腦海裡來回閃現。
如今衛府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老太太愈發覺得孤獨。族老這幾年一直有病,打年初起就一直是藥罐子跟著。尤氏一死,他便病的更重了。聽菊香說,族老怕是熬不過這個春節。
前陣子鄭姨娘走的時候,元熙還曾吩咐劉天寶在後面悄悄跟著她們,誰料想她們才出了京城,就繞起了山路,三轉兩轉就把劉天寶給繞丟了。跟不上鄭姨娘的車隊,劉天寶隻好回來,請六爺的眼線四處打聽消息。
衛府的氣氛越來越怪,怪得讓人多待一會兒都覺得渾身難受。
老太太嘴上不說,看元熙缺看得出她心裡的那份兒別扭。本來熱熱鬧鬧的一個大家族,突然間少了一院的人,族老又病懨懨的,元月忙著生意,成庸勤於溫書,加上元熙也很少回來,老太太便愈發寂寞了,一天到晚,能陪在她身邊說說話的,也不過是菊香一個小丫頭而已。
“鍾媽媽,回頭記得叫石玉水做幾樣拿手的點心,給衛府老太太送過去。”
鍾媽媽應了一聲。默默的把桌上地上被衛元嘉吐髒的地方收拾乾淨,抬起頭:“娘娘,方才說的,可是氣話?”
“什麽氣話?”元熙拿起一塊小餅子,卻再也沒有胃口了,便又放在一旁。
鍾媽媽撤去碟子,擰了一方濕帕子個元熙擦手,道:“方才娘娘說,不插手蘭姑娘的事兒,可是因為六爺把李霖送得太遠,一時氣惱才這樣說的?”
元熙溫然搖搖頭,看來自己的態度足以騙過見天跟著自己的鍾媽媽。連鍾媽媽都信了,衛元嘉又有什麽理由不信呢?
“誰說不管蘭玉了?”元熙擦過手,把帕子還給鍾媽媽:“衛元嘉來試探我,咱們總不能照實回答吧?我不過是給六爺爭取些時間罷了。免得跟他們撕破了臉皮,他們先一步想出對付我的花招。那我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麽?”
“真是想不明白,六爺和太子也怎麽想的,竟然把個關鍵人證送到歸雲州那種窮山惡水的地方。現在去找人多麻煩?”鍾媽媽說著歎了口氣:“虧得娘娘心思縝密,能幫著拖延。”
鍾媽媽不明白,元熙轉念便明白了。容湛之所以會把李霖送到歸雲州,歸根結底,也正是因為歸雲州是四王爺管轄的底盤,所謂燈下黑,蘭成傑和蕭容深也知道那裡對於李霖來說十分危險,自然也不會懷疑到那裡去。於是李霖才能在歸雲州平安度日,也算是跟蕭容澄相安無事了吧。
趁這六爺不在京城的空檔,自己可以把食樓先辦起來,有劉天寶和石玉水這兩個,一個管錢,一個管鍋,正好湊班子搭檔。
劉天寶自然是樂意的,他早就摩拳擦掌準備出去單幹了,在加上有盧盛林這個好師傅在背後撐腰,這小子更加有恃無恐。盧盛林雖劉天寶的印象不錯,因為這這小子那股聰明勁兒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劉天寶第一次見到盧盛林,二話不說,當即跪著磕了三個響頭。砰砰砰三聲巨響,把盧盛林嚇了一跳,還心疼的往他膝蓋前看,看看自己那黃花梨的地面兒有沒有被磕出坑兒。
元熙坐著馬車往新店去,一路上把京城最繁華的一道街看了個遍。
鍾媽媽看著一路小商販賺得錢罐叮當響,想起元熙出自商賈世家,自己攢的兩個小錢兒正好請她給自己支招,怎麽能把這個小錢滿滿變成一個大錢兒。
鍾媽媽手裡的小錢兒不過是一百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尷尬就尷尬在這兒了,小買賣不賺錢,大買賣做不起。最後元熙轉了一圈兒,拿她這一百兩銀子去了賭石場,十兩銀子開一刀。
一個時辰的工夫,十塊原石車出了四對兒鐲子一片珠子。
轉手就翻了幾個倍,把鍾媽媽樂得不行。鍾媽媽倒是高興了,可賭石場的東家不樂意了,元熙和鍾媽媽前腳剛出賭石場,後腳就被賭石場的東家列入了黑名單。
鍾媽媽反覆擺弄這她那幾塊片好的玉料,愛不釋手,道:“娘娘,您有這樣的眼力,咱們乾嗎還開食樓啊?賭這個不是更快?”
元熙嗤嗤笑了:“你這會兒再回去試試,看人家讓不讓你進門?一次讓人家輸了個底掉,人家就記住你了。再說,咱們今天贏得雖多,但人家不過是略損了皮毛兒而已。要真動了人家的筋骨,咱們倆今天就走不了了?”
鍾媽媽才明白這裡面的黑幕,歎口氣:“看來賺銀子還真是不容易呢。”
元熙無奈的搖搖頭,她今天贏得盆滿缽盈還叫不容易?這基本跟撿錢沒什麽區別了。想想自己經營熹茵堂的時候,盡管有衛東書在背後撐腰,自己還少不得要四方討好,動輒犯了誰的利益,就要被人上門鬧上一通。
上閣已經佔了京城最繁華的地界兒,若把新店址選在它的邊上,客流的問題倒是解決了,可卻容易跟上閣搶生意。上閣也是自己人,自己在盧盛林那裡也佔了兩份股,總不至於自己搶自己的生意做吧?
於是元熙想了一陣,把新店的地址定在了最繁華的東市,東市附近住的小民比較多,加上新年一國,預備趕考的人都會陸續進京,東市許多酒樓後面都蓋著一排排青磚大瓦房,來往的客商也都在那裡打尖兒住店。
新店是花八百兩銀子盤下的一家老店,劉天寶從櫃上支了銀子,把裡面的鍋碗瓢盆爐灶桌椅一應換成新的。元熙到的時候,他正好端著一盤剛出鍋的菜走出來。
“少東家來的正好,我剛炒的,少東家嘗嘗?”劉天寶興致勃勃的取了筷子和碗,給元熙嘗菜。
鍾媽媽直勾勾的瞪著盤子裡一坨黑乎乎亂七八糟說不清真身的菜蔬,頓時一頭霧水,怔怔的望著劉天寶:“我說,這菜叫什麽?”
“這是我自己研究的菜譜,叫群英薈萃!”劉天寶笑道。
元熙扁扁嘴,這菜聞著就覺得嗆鼻子,劉天寶難道沒有感覺?元熙挑眉看了他一會兒:“要不你先自己嘗嘗?”
劉天寶站直身子:“主子不先嘗,做下人的哪能自己吃呢?”
元熙躊躇的望著鍾媽媽:“要不,你先來一口?”
鍾媽媽聞著這個味兒都快要吐了,哪裡吃得下?連連擺手,道:“娘娘,老奴早膳吃多了,正撐得不行呢!”
元熙拿過筷子,夾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黑嘎巴,提溜到劉天寶面前:“這個是什麽?”
劉天寶瞪著眼睛,仔細辨認了半天:“好像是白菜,就是黑了點兒,可能是豆瓣醬放多了,火候好像有點過。不過這是我師傅的菜譜,味道應該不錯。”
元熙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敢把這個黑乎乎的東西放到嘴裡,他哪兒來的自信啊?難道說在劉天寶的世界裡,新鮮菜蔬炒熟了味道一定會好嗎?把盧盛林的菜鋪做成這個賣相,盧盛林知道還不揍死這個小王八蛋?
元熙把“白菜”放到一旁,夾起一個條狀物:“這個又是什麽?”
劉天寶辨認了半天,搖搖頭:“時間太長,我也認不出來了。”
元熙小小的咬了一口,從口感上來說,大概,八成,也許……是蘑菇吧?
“好鹹啊!”元熙丟掉筷子,喝了一大口茶。
鍾媽媽嗤笑起來:“聽說太子爺剛剛認識娘娘的時候,令兒姑娘就給太子爺倒了一杯加了鹽巴的茶,太子爺也是這個反應。”
元熙抿著嘴,回味這那繞梁三日的鹹味:“劉天寶,你真是……”元熙無話可說,擺擺手:“你把嘴張開,眼睛閉上。”
劉天寶一張嘴,元熙便夾了滿滿一筷子菜塞到劉天寶嘴裡。劉天寶砸吧砸吧嘴,竟然就把那一嘴菜咽下去了。鍾媽媽揉揉眼,以為自己眼花了,他竟然連頭都沒皺一下,就這樣咽下去了!
“好,好吃嗎?”鍾媽媽小心翼翼的問道。
“還行,雖然賣相不好。”
劉天寶太好養活了!元熙與鍾媽媽對視一眼, 雙雙覺得這家店裡有個石玉水簡直太重要了。要不然,誰受得了劉天寶這樣的爛廚藝?
“其實,天寶的手藝也說的過去了。”鍾媽媽掩口笑道:“就像娘娘說的,上閣賣的是工藝和招牌,車馬店賣的是扎實的乾糧,天寶這家店,只需要找準賣點,一樣可以獨樹一幟,做大招牌啊!”
劉天寶翹著眉毛望著鍾媽媽,這個方才還對自己做的菜拒之千裡的人,怎麽突然替自己說起好話了?
“鍾媽媽,您老人家不會是在諷刺我吧?剛才您連嘗都沒嘗一口,這會兒又誇我。”劉天寶把手縮在袖子裡。
“怎麽會呢?”鍾媽媽指著盤中菜色:“根本不用嘗,看都看得出來。”
元熙詫異的望著鍾媽媽,這樣的菜無論怎麽吆喝也是賣不出去的吧?
“鍾媽媽,什麽賣點能把劉天寶的菜賣出去?”
鍾媽媽頓了頓,一字一句的說道:“憶苦思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