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湛在她的面前,從來沒有抖過威風,這一次若不是氣急了,絕不會動手打令兒。元熙亦是渾身發抖,容湛見她那副模樣,一下子就心軟了。她身子孱弱,本就不該動氣,容湛不想再刺激她,也只能拂袖而去。
“皇上,皇上……”令兒忙起身追了出去。
容湛停住腳步,道:“什麽事。”
令兒伏身跪下,道:“皇上,求皇上聽奴婢說句話。我家主子她不是真心想跟皇上吵架,她只是因為皇上冷落她好幾日,心裡不大痛快,並不是真心說那些話。”
容湛沉默了半晌,道:“朕知道,她有身孕,氣性大些也是正常,朕只是不想跟她吵罷了。”
令兒捂著臉,低聲道:“其實主子心裡很在乎皇上,主子並不是生*上處置上官將軍,她是在惱皇上為什麽冷了她好幾日,皇上從前跟主子是無話不談的,為什麽現在卻連這樣一件小事都說不清了呢?”
容湛背著手,凝了令兒一陣:“朕處置上官臨瑞的事兒,跟二十年前的上官府冤案如出一轍,你叫朕如何跟她解釋?”
“可主子根本不需要皇上解釋什麽啊!”令兒滿懷期望的望著容湛:“就在皇上處置將軍的當日,趙側妃還來紫宸宮挑撥,可主子壓根兒就沒有疑心過皇上。倒是皇上……莫名的冷了主子好些日子,避而不見,若非如此,主子也不會這麽難過。”
容湛轉頭往紫宸宮裡看了一眼,又看看令兒,她臉上的的五道紅印兒還根根分明,容湛抿抿嘴:“是朕下手太重了,你的臉沒事兒吧?”
令兒捂著臉,輕輕搖搖頭。
他又回到寢殿中去,元熙還倚在貴妃榻上出神。容湛聽見輕輕抽噎的聲音,有些失悔,伸手在香盒裡拿了根檀香,在燭台上點燃。
他端過海棠酥的碟子,輕輕坐在元熙身旁,撚了塊點心給她。
元熙看了他一眼,伸手一推,整盤點心扣在地上,雪白的瓷片飛濺。
“還在生氣啊?”容湛拉了拉她的衣袖,把身子湊得近了些:“就算要吵架,也得吃飽了肚子啊,否則沒有力氣,吵架都吵不贏。”
“你……”元熙憤憤不已的扭過臉,使勁而推了他一把:“離我遠點。”
“我不……我就歪在這。”容湛說著,仰面躺了下來,並把元熙的軟枕往自己頸下扯了扯。
“無賴,你不走我走。”元熙整斂衣裙便要起身,容湛自是不會讓她走,伸手一拉,元熙身子不穩,往容湛身上倒去。他順勢一摟,便將元熙扣在自己懷中,他一翻身,便將元熙壓在身下,箍在自己臂彎當中。
“你快放手,離我遠點。”
容湛凝了她一會兒,伏身去蹭她的臉,元熙的臉頰倏忽緋紅,便去掰他的手臂。她是個女兒家,哪有容湛力氣大,掰了兩下自然是無絲不動。容湛倏忽一抬手,便將她雙手抓住了。
“幹嘛……”
元熙還沒來得及反應,容湛已經吻上她的嘴唇,他撤去左手去撫她的臉,元熙便一掙扎,在他背上錘了兩下。
他也不躲,生生受著,只是也不肯離開她的嘴唇。
許久,他覺得元熙似氣力消了,才放了她,道:“別生我氣了。”
元熙凝著他,一時腦袋裡有點轉不過彎兒來。
“都是我不好,上官將軍的事情來得突然,我一時沒有防備,被他們逼到死角了。若不處置上官臨瑞,恐難以服眾啊。”
元熙不想聽他說這個,她隻想知道容湛為什麽要冷她那麽久,難道她們夫妻之間,連這點兒信任都沒有了嗎?
“我知道我不該冷著你,我也不是存心想冷著你,只是你二叔的事,一時把我將住了,我就怕解釋不清,傷了你的心,所以一直不敢見你。我冷著誰也不會冷著你啊?那幾日我只是不知道見了你該說什麽。”
“那你今天編好理由了?”元熙冷了他一眼。
“我……什麽叫編?”容湛賠笑道。
“騙子。”
“好好好,我騙子,我就是要騙你做朕的皇后,還有騙你替朕生好多好多的皇兒,還有騙你跟朕一生一世。”容湛撫上她的肩胛,輕聲道:“好了別生氣了。”
“手拿開。”元熙抬手將他手掌打落:“別以為說幾句甜言蜜語就行了。”
“那……”容湛出其不意的在她唇角吻了一下:“那你說,你想怎樣,我都依你。”
元熙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真的?”
“真的,我騙過你嗎?”容湛見她似乎消了氣,心情也暢快了許多。
“那好,既然皇上要我說,我就說了。朝廷削去了我二叔大將軍的職位,這對他來說,也算是一個警醒。像二叔這樣直率的人,沒有那麽多詭譎的心思,自然是鬥不過趙家的余黨。他留在京城裡,遲早會被人當成靶子。那些人要是想打他的主意,簡直不能再容易。依我看,還是不要讓他在京城裡逗留太久了,就讓他去鎮守東林州,你說呢?”
容湛默然看了元熙一陣,不由得點點頭,明貶暗升,實在是個絕好的辦法。既在面子上顧全了趙家的余黨,又從心理上,狠狠給了他們一記重擊。不僅培植了自己的勢力,還向朝廷宣告,皇上是不受任何勢力擺布的。
“那就,貶他去做東林將軍?”
“不,要做就做東林宗主。”元熙揚起下顎。
“宗主?這可是父皇封給你的爵位,豈能輕易更改的?”容湛搖搖頭:“這恐怕難以服眾吧?”
“那就是你的事了。”元熙倚在軟枕上,漠然望著容湛:“唉,看來趙氏的余黨根深蒂固,連咱們皇上都惹不起他們。”
“這話什麽意思?”容湛蹙起眉:“難道我會怕他們不成?”
“皇上難道不怕嗎?若皇上真的不怕,此刻就斷斷不會猶豫了。這宗主之位,本來就是先皇憐憫上官一門無後,才傳給了我。既然我上官一門已經平反昭雪,二叔繼承宗主之位,就順理成章。古人雲,父死子繼,兄終弟及。我爹沒有兒子,理應由弟弟借位。這件事,放在全天下任何一個角落,也沒人說得出個不字。怎麽偏偏到了那般趙家余黨那兒,就變得不合規矩了呢?”
“倒也不是這麽說。”容湛點點頭:“也好,去東林州,一來能借他的力,二來也是保他的最好辦法。朕明日就宣旨,拜上官臨瑞為東林宗主。”
元熙沒說什麽,翻了個身,把臉朝著床榻裡面小睡。
容湛尋思了一陣,發現她又是這般淡漠,被將她一把板了過來,元熙嚇了一跳,道:“你又幹什麽?”
“和未來的皇后交流交流感情。”容湛說著,手已經觸及她的裙帶。
元熙一把按住他蠢蠢欲動的手:“你消停些。”
“憑什麽?你不許我冷著你,你現在又冷著我,這是什麽道理?”容湛說著,將手伸到她腋下,把她抱到切近。
“我懷著孩子呢,你別動手動腳的。”元熙捂著小腹,板著臉對他。
“知道自己懷著孩子,還不肯吃東西?”
“那不都是被你氣的?”元熙白了他一眼。
“那你可消氣了?”容潤輕聲撫慰道:“還是吃點兒吧,你不是最愛吃海棠酥嗎?”
提起海棠酥,元熙便忍不住皺了皺眉,衛府做海棠酥少不了酥油。最近不知怎的,只要一提起油這個字眼兒,她就覺得膩。胃裡一陣翻騰,容湛忙踢過痰盂讓她吐。她因沒吃東西,胃裡也沒什麽好吐的,只是乾嘔了幾口酸水。
她一手撐在容湛膝上,任由他輕拍著她的背。容湛見她這副樣子,不由得開始自責,自己一直寵她愛她,現在又怎麽忍心看她遭這個罪呢?
元熙用帕子拭去唇角上的胃液,勉強順過氣來。
怎麽這麽大反應?容湛覺得奇怪,雖然自己沒有做過父親,但他自小在宮裡長大,多少也見過那些妃嬪有孕的情形,只是沒見過元熙這麽嚴重的。而且父皇的那些妃子們,通常在兩三個月後,便不會這般惡心反胃了,元熙倒恰好相反,起初三個月什麽反應也沒有,最近也不知是怎麽了,孕吐的次數越來越多。
“來人!倒茶來!”容湛衝殿外叫道。
鍾媽媽端了溫熱的紅棗茶來。
元熙接過紅棗茶,強忍著惡心壓了兩口。容湛輕撫著她的背,問道:“夜間也吐得這般厲害嗎?”
鍾媽媽歎了口氣,道:“可不是,主子有時在夢裡驚醒,吐得一塌糊塗。好幾次差點兒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令兒嚇得直哭。可王太醫說,惡心反胃都是常情,也只能靠自身調節罷了。”
容湛一驚,只知道她最近吐得厲害,卻不知有這麽嚴重:“怎麽不告訴朕呢?”
鍾媽媽看了元熙一眼道:“主子說,連太醫都說是常情,告訴皇上又有什麽用,只是給皇上徒增煩惱罷了。”
容湛有些失悔,自覺對元熙關懷不夠,又道:“吩咐掌膳,晚膳做些清淡小菜。”又低頭問元熙:“酸兒辣女,你是想吃酸的,還是想吃辣的?”
鍾媽媽又歎了一聲:“回皇上話,別說酸辣了,這些天主子什麽也吃不下去,連喝口水都覺得味兒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