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不懂。”
趙可貞垂下眼,微微一笑:“妹妹啊,你還記得當初先皇為什麽要誅上官氏一族嗎?”
“奸臣當道,左右了皇上的聖斷。”元熙凝著趙可貞:“怎麽,趙家想效法奸臣和親王嗎?”
趙可貞揚天笑了一陣:“妹妹真是傻,可皇上不傻。妹妹還不明白嗎?我趙家這次聯絡的舊臣皆是在各個樞要任上做事,都是皇上的股肱之臣。皇上還得倚重他們的,所以,自然不會偏袒上官臨瑞。就算上官臨瑞毀壞先皇墨寶的事兒,是我趙家害的,但那墨寶的的確確是上官臨瑞親手毀的。所以這一次,皇上一定會治上官臨瑞的罪,妹妹要是不信,那就等著瞧吧。”
元熙一伸手,鍾媽媽便將她扶了起來。趙可貞一驚,下意識的往後退:“太后罰你跪著,你竟敢私自站起來。”
“如何?你去告訴太后,說我違反宮規,把我趕出去?”元熙側過身,讓開一條路:“姐姐自便,妹妹我就站在這裡等結果。”
趙可貞臉上抽了抽,冷笑道:“你再狂,也不過這一陣子。等上官臨瑞定了罪,我看你還囂張什麽?”
元熙微微一笑:“囂張什麽?哼。皇上還沒解去我東林宗主一職,我還是位列諸侯的封疆大吏。我就囂張跋扈了,你又能把我怎麽樣?況且,我現在腹中懷著皇上的骨肉,你敢動我一下試試?你就算去太后哪裡告刁狀,我也不怕。拚著不要這孩子,看看誰狠得過誰。”
趙可貞忿忿的一甩衣袖:“好啊,我倒想看一看,皇上是以江山為重,還是以你肚子裡的孩子為重。皇上若不重辦上官臨瑞,我趙可貞的名字倒著寫。”
趙可貞一走,令兒忙俯下身去替元熙揉膝蓋,元熙伸手推開她,道:“別弄了,馬上到皇上那兒去,看看情況如何了。”
“是。”令兒走了幾步,忽然停住,問道:“主子,要是皇上真的懲辦了上官將軍,那咱們該怎麽辦?”
元熙舒了口氣:“他肯定會懲辦二叔的,我太了解他了。”
“為什麽?皇上明明那麽愛重主子,現在主子懷著身孕,皇上怎麽忍心處置主子的家人呢?”
鍾媽媽亦有點著急:“主子可不能放任他們陷害將軍呐,咱們總得想想辦法才是啊!主子還是去求求皇上,皇上心疼主子,肯定不舍得主子憂心。說不定睜一眼,閉一眼,這事兒就過去了。”
元熙漠然站了一會兒,道:“沒那麽簡單,你們沒聽見趙可貞的話嗎?針對二叔的舊臣,都在朝廷樞要上任職,人家這次是對症下藥,專治我們的損招。不管怎麽說,那墨寶既然是二叔毀掉的,這個罪名就別想推。說起來,二叔也該為他的直心腸吃點兒苦頭了。否則他也難長記性,朝廷上波譎雲詭,他這樣頭腦簡單的人,很容易吃虧的。”
“所以,這次就真的放手不管了?”令兒有點傷心。
元熙緩緩坐了下來:“先等等吧。”
“等什麽?”鍾媽媽問道。
“等皇上來。”
上官臨瑞被內衛拖走的時候,還是半夢半醒,容湛臉色鐵青的凝著殿下這群胡子花白的老臣們,這群老東西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忠君愛國,異口同聲的管起閑事兒來了。
上官臨瑞的性格他很了解,簡單,直率,根本不可能又反叛之心。但他又不能指責這些股肱之臣,說他們聯手構陷上官臨瑞,因為那墨寶真是被上官臨瑞毀掉的,不敬之罪是肯定的了。
禦書房還在重建,容湛隻得在勤政殿暫時湊合著。從勤政殿出來的時候,月已中天,容湛歎了口氣。秦順才悄聲問道:“皇上,您今兒還是去紫宸宮嗎?”
容湛扭過臉看了秦順一眼:“紫宸宮?”
“是啊,皇上,今天的事兒,想必主子已經知道了。”
“所以,就更不能去了。”
容湛轉過身,還是在榮安宮歇一宿再說吧。剛才在勤政殿裡發生的一切,不就是二十年前發生在上官府身上的事嗎?二十年前的疙瘩才剛解開,他又來了個情景再現,這不是存心讓元熙難受嗎?
但他也不想這樣,他也沒有辦法。他終於真正懂得了當年先皇的無奈,今天自己遇到的,甚至不及當年先皇的十中之一。那夜容湛在勤政殿外站了好久,也不許秦順靠近。
他很想向元熙解釋,可他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連過去了好幾日,容湛都沒有踏入這紫宸宮半步,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甚至也沒叫秦順傳幾句話。好幾次令兒去找秦順打聽,秦順卻也只是聳聳肩,什麽都說不清楚。
元熙倚在貴妃塌上,閉目小憩。
令兒端了一盤海棠酥來:“主子,吃點東西吧?”
元熙搖搖頭:“拿走吧。”
令兒扁扁嘴,伸手在元熙的小腹上摸了摸:“主子就算不想想自己,也該想想腹中的孩子。您不吃東西,那肚子裡的小皇子不也得跟著挨餓嗎?”
令兒見她不說話,歎了口氣:“主子莫不是還在想上官將軍?您不是也說,要讓上官將軍吃點苦頭,他才能改改他的性子嗎?想來皇上也是不願意的,您就別怪皇上了。”
“我不是怪他處置二叔,我是……”元熙欲言又止:“二叔是該處置,但他為什麽不肯來跟我解釋,哪怕隻說一句話,我也不會怪他。”
“皇上興許被什麽事兒絆住了腳,皇上不來,主子可以去見皇上嘛。”令兒拿了一塊海棠酥,送到元熙手中:“主子,要不讓令兒幫你梳妝吧?”
主動去見他?元熙冷笑一陣,輕描淡寫的吐出幾個字:“憑什麽?”
“那皇上來了怎麽辦?”
“打出去。”元熙抱著膝蓋。
“打……”令兒笑笑:“主子又說氣話。”
“實話。”
不知怎的,他今天竟然來了,臉色有些陰沉,看得出心情不佳。元熙賭氣扭過頭去,也不理他。容湛看了看令兒,令兒露出些驚惶的神色。容湛緩緩坐到了她的身邊,伸手去扶她:“熙兒,身子好些了嗎?”
“關你什麽事?”元熙頭也不回的說道。
他勉力擠出些笑,道:“怎麽不關我事?還會反胃嗎?”他瞥見桌上那盤一口沒動的海棠酥,笑笑:“這不是你最喜歡吃的嗎?怎麽不吃?”
元熙淡淡哼了一聲,把臉轉向一邊:“皇上日理萬機,還有心情過問這種瑣事。”
“這怎麽是瑣事呢?這是大事。”他湊到元熙身旁,攬住她:“你老是不吃東西,身體會熬不住的。聽話,還是吃點兒吧。”
元熙一掙,脫開他的手臂:“蕭容湛,你究竟還要裝模作樣到什麽時候?”
他愣了愣,示意宮人們先退下,才溫聲問道:“什麽裝模作樣?”
元熙漠然望著他,隻覺得可笑:“皇上處置了我二叔,又故意冷了我幾日,不就是想告訴我,皇帝的權力不容侵犯,皇上的諭旨不容置喙嗎?這些我都懂,不必皇上費心教誨。從今而後,妾身會嚴守自己的身份,皇上不必這樣,打一杆子揉三揉,妝模作樣的,皇上不覺得累嗎?”
他沉默了一會:“這叫什麽話?”
“實話。”
“你……”容湛脹紅了臉,看得出他真被這話給氣著了。但他還是忍了下去,元熙不就是這樣的性情嗎?每次吵架她都會口不擇言,其實在她心裡未必就是這樣想的,她只是單純地想吵贏而已。
“罷了罷了,你現在懷著身孕,氣大傷身,我不跟你吵。”
“跟我吵?所以是我錯了?”元熙扭過臉,凝眉望著他。
“是我的錯。”容湛答得有些沉重。
“皇上哪兒會有錯?”元熙冷道:“皇上也犯不著口是心非,我不過是皇上身邊眾多女人中的一個,沒什麽出挑的,將來皇上還會有更多的女人,臣妾怎麽敢指責皇上?沒的倒犯了皇上的忌諱,得罪了皇上。到時候獨守深宮,受盡冷落,又是何必額?”
“這話是誰教給你的!你從前不會這樣說話!”容湛憤怒之余帶了些驚訝,他今日本是來向元熙解釋的,卻沒成想,聽了這麽多故意傷人之語。
“沒人教我, 我從來不說別人要說的話。”元熙賭氣道。
“令兒!”
容湛的臉色突然陰雲籠罩,令兒不明就裡,慌忙進來:“皇上,您叫我?”
他也沒有二話,掄起胳膊朝著令兒的臉頰便是重重一耳光。令兒惶然跪在地上請罪,他還不忘怒喝一句:“誰給你的膽子,竟在朕跟你主子之間傳這種閑話!”
容湛這一耳光雖然是打了令兒,但在元熙看來,跟打在她的臉上也沒什麽區別,元熙撫了撫肚子,心裡又是一股火氣。他之所以打令兒,想必是怕下手太重,傷了他的孩子。
令兒的臉紅腫一片,但他的怒火難平,指著桌上的海棠酥,對元熙說道:“把它吃了。”
元熙本是喜歡吃海棠酥的,只是他執意脅迫,元熙便生出逆反的心理,偏偏不想碰。
元熙坐在貴妃榻上,冷眼瞧著他,看著這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皇帝在自己面前大被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