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浚在前方引路,鄭攀跟著他往大營之中的一眾軍中文吏所在營帳而去。
馬吉所任之職為功曹吏,又稱功曹參軍,以前的這個職位是輔助一郡太守處理公事所設,現在則隨軍助行軍主簿處理軍中一應賞罰升遷,後勤糧草等諸多雜事。
遠遠的二人便聽到了馬吉的營帳之中傳來了一陣歌聲,聲音慷慨悲涼,如泣如訴。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吾不能變心而從俗兮,固將愁苦而終窮。”
鄭攀立在遠處,他聽得了這是屈原楚辭之中的內容,這馬吉的確心有守節不願從賊之志向。
“說來也慚愧,若不是我以嫡脈的身份強硬逼迫,我這兄弟怕是絕不會與我一同屈從於杜賊的!”馬浚面露羞色,在一旁解釋道。
“聞弦而知雅意,聽音能辯才情,你馬家出了個大才啊!”鄭攀指著營帳的馬吉說道。
兩人一進馬吉的帳內,就聞到了濃濃的酒氣,案牘之上趴著一個身影顯瘦,面色偏黃的中年文士,衣衫凌亂的抱著一壇酒邊喝邊唱,唱到了興起之時,還會拍案相和!
“賢弟,為兄帶著鄭將軍來找你有要事相商,你且住飲!”馬浚上前從他的的手中奪下酒壇說道。
“兄長又有何事,莫非又要隨杜賊攻城路掠縣,鎮壓不從之民,呵呵!”馬吉撇了他一眼,帶著醉意譏諷道。
“唉,你怎麽就不懂為兄的苦衷呢!明度(鄭攀字)你來解釋一番吧!”馬浚看向了鄭攀。
鄭攀拍了拍手,帳外傳來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腳步聲停息,很快外面就變得鴉雀無聲了。
鄭攀這才放心的開口說道:“適才聽得這楚辭之聲甚是悲壯,不料想其竟然出自一貪杯宿醉之酒徒之口,當真辱沒了屈子之文!”
原本趴在案牘之上馬吉聽聞此言,冷哼了一聲說道:“一個叛朝投賊之人有何顏面討論屈子之文章!”
“那若是我說,我是陶公安排從賊的呢!”鄭攀靠近了過去,壓低了聲音說道。
這句話讓馬吉眼睛瞪的渾圓,難以置信地說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陶公怎麽可能安排你們.....等等,莫非,你們是假意投敵,暗藏機杼!”
“然也!”馬浚笑著點了點頭,終於感覺放下了多日的一個包袱。
任誰次次見面被指著鼻子罵,又不能解釋,心中也是憋屈異常,今天終於揚眉吐氣了。
“那不知將軍找伯恩(馬吉)字,所謂何事,就不怕我走露了風聲嗎?”馬吉收起醉熏熏的姿態,起身對著鄭攀施了一禮問道。
“實不相瞞,今日來找伯恩,是有一事相委,請聽我細言”
隨後鄭攀便把他今日與馬浚商量之事說與了馬吉聽,並流露出想讓馬吉前往華容聯絡朱伺之事。
“吉實不知兩位竟然有如此籌謀,這些日子,是我誤會兩位將軍了!”馬吉有些愧祚的說道:“兩位放心,此番華容之行,我定然竭盡所能,不負所托!”馬吉神色一正,毫不猶豫的應下來了。
君子為王前趨,掃除奸賊,正在此時!
“好,伯恩高義,此事還需小心,切勿走漏風聲,否則我三人皆有殺身之禍,明日我會派你外出督糧,你乘機隻身暗往華容去見見朱將軍,言明我二人一日不敢忘除賊之任!”
說完,鄭攀從懷中取出了一枚玉佩作為信物交予了馬吉。
第二日,鄭攀以軍中糧草不足,要向附近城池征糧為由,派了手下的一個都尉帶著數百人往近處的枝江去征收糧草,沒有人注意到,
隊伍之中多出來了一個有些瘦弱的士卒。征糧的隊伍慢吞吞地行進著,專挑偏僻無人小路走走出了大營約莫五六十裡的地方,馬吉悄悄的從隊伍的後面放緩了速度,一點一點的拉開了和前方之人的距離。
路過一處草甸之時,他一個閃身鑽進了草窩之中,屏住呼吸躲了起來。
征糧隊似乎絲毫也沒有發現隊伍末尾少了一個人,若無其事的繼續行進。
待到征糧隊又走了十余裡,為首的都尉小聲的問道親衛:“怎麽樣,他走了吧?”
“回都尉,剛才躲在草堆裡逃了!”親衛湊近了說道。
“好,傳令下去,加快速度,不走小路了,走大路,天黑之前趕到枝江!”都尉露出了一絲莫名的笑著,開口吩咐道。
“諾!後面的都快點,慢吞吞的,想晚上在野外喂蚊子嗎?!”
很快, 隊伍就成了一個黑點消失在了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中了。
躲在草堆之中的馬吉,過了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從草裡鑽了出來,他的身上已經被蚊蟲叮了大大小小的紅包了,他暗罵一聲,伸手抓了抓癢,辯準了華容的方向開始趕路。
華容城中
陳庭麾下的大軍經歷了一戰戰爭的洗禮以後,兩千新卒也褪去了稚氣,不自然的流露出了一種見過血的殺氣了。
荊州軍軍紀嚴明的傳統也被老兵傳承給了他們,沒有一個士卒敢在城中仗勢欺人,縱兵行凶,整個華容城的潑皮無賴也銷聲匿跡了,風氣大為一清!
陳庭將部下的十個隊抽出來,分為日夜交替,巡邏城池,將華容經營成了鐵桶一般,但有風吹草動,他都能夠第一時間知曉。
當馬吉剛出現在華容城門口,就被上報給了陳庭。
他穿著杜軍的軍服實在了太過顯眼了,站在一群進進出出的百姓中間,就像是燈塔一般。
幾個士卒圍住了馬吉,鋒利的長槍指著他的周身要害,一個什長厲聲的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身著杜軍軍服,可是細作!?”
“我要見你們將軍,爾等速去稟報,就說有荊州故人來訪”馬吉被一群人圍在中央,卻絲毫沒有畏懼之色,神情倨傲的說道。
這個什長被馬吉的氣度所攝,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了,吩咐手下看管好馬吉,大跑著去稟報自己的隊正了。
“哦,荊州故人,你先看好他,我去找軍司馬!”隊正聞聽此言,頓時一愣,知曉此事不能擅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