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所有的下人都離開了,只剩下丁易和蘭汐。
如果沒有新的收入來源的話,不出意外,白家將難以維持下去。
家裡值錢的東西,都拿出去變賣了。
玉器、古玩、字畫、首飾,凡是能賣的,都賣了,因為這些東西都不能當飯吃。
桌上的菜越來越少,從最初的八碗八碟,到後來的四個菜,現在,只剩下兩個菜了。
白家,空有一副架子,這個家,已經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女眷,拾起了多年未做的針線活,白家的上下都千方百計的想著掙錢。
活著,對他們來說變得如此重要而迫切。
丁易看著這些勞作的女人,心中慨歎萬分。
這些女人,她們的手是那麽的纖細滑嫩,怎麽乾得了這樣的粗活。
洗衣、做飯、女工,這些活兒已經脫離她們的生活太久。
剛開始的時候,她們很不適應終日這樣勞作,一天下來,累的都快趴下了,胳膊酸疼,手上全是口子。
後來慢慢的,也就習慣了,幾個女人聚在一起,臉上竟漸漸有了些笑容。
轉眼間,進入了隆冬,天越來越冷,雪越積越厚。
白黎生的病日趨加重,他開始咳血。
巧蘭心急如焚,可吃飯都成問題的白家,哪有錢給他抓藥。
隻有剛開始的時候,給他買了幾副藥,後來不見有太大好轉,就沒再去抓藥。
最根本的原因是,白家實在沒有錢了。
白黎生越來越消瘦,臉色越來越白,每天咳嗽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丁易用自己的一點積蓄,給白黎生買過幾次藥,不過,丁易自己也是個窮人,他也沒什麽錢。
白黎生整日躺在床上,眼窩深陷,臉瘦得像是一張金紙糊在骨頭上,一直不停的咳嗽。
他心裡明白,自己的時日不多了。
自從萬隆茶莊被燒塌的那天起,他就已經倒下了。
與其連累別人,同時還要忍受沒日沒夜的咳嗽折磨,倒不如自己選擇解脫。
……
這天清晨,白黎生砸碎了一隻瓷碗,割破了手腕。
鮮血染紅了被子,他的生機越來越弱。
大家都在忙著手裡的夥計,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等巧蘭中午來給他送飯的時候,白黎生的血已經流幹了,鮮血從床上流到地上,變成了暗黑色,暗黑中夾著點絳紅,斑駁而可怕。
巧蘭嚇得直哆嗦,手裡的碗“啪”的一聲摔碎在地上,飯菜撒了一地。
飯菜裡夾著一點肉星,此時卻有些讓人作嘔。
門開著,凜冽的寒風很快將地上的血凝結成冰。
白黎生靜靜的躺在床上,雙目輕輕的閉著,花白的頭髮在風中飛舞跳動,似乎有種解脫的超然。
白黎生走了,留下了巧蘭,和十二歲的白念瑤。
……
雪是白色的,孝服是白色的,飄灑在空中的紙錢也是白色的。
天地間仿佛隻有這一種顏色,才配得上白黎生。
他是個忠厚老實至極的人,可就是這麽一個清清白白的人,現在離開了,他才三十二歲。
這個世道,需要什麽樣的人活著,為何不能言明。
棺木很便宜,是最便宜的那種,白家實在太窮,連人都死不起了。
天寒地凍,人心戚然。
丁易看著白家人淪落到如此境地,覺得自己好像要做點什麽。
原本,除了練武,他不必做任何事的,可他受不了這樣的日子。
他從小吃苦長大,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但有一點,讓他受不了,這些受苦的人裡面,有兩個他的女人。
每當他看到蘭汐凍的通紅的手,每當他看到紅香累得趴在床上揉腰捏肩的樣子,他就受不了。
丁易是一個護院,但他也是一個男人,有兩個愛著他的女人。
女人受苦,男人享福,這樣的事情,他做不來。
丁易出去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除了他自己。
傍晚的時候,他回來了,帶回了一大壺酒,一隻烤鴨,幾個小菜,還有十兩銀子。
蘭汐正在屋子裡,借著昏暗的燈光,埋頭做著針線。
見丁易回來,她放下了手上的活兒,站了起來,臉上盡是甜蜜的笑意。
丁易已經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很早之前,她就對自己說,自己的一切都是丁易給的,因此自己的一切也都屬於丁易。
蘭汐麻利的溫了酒,將菜熱了。
“去把紅香喊過來吧。”丁易對蘭汐說道,卻不敢抬眼看她。
蘭汐稍稍愣了愣神,抿嘴一笑,便推門出了屋。
很快,紅香過來了。
見到桌子上的菜,再看看丁易,紅香笑了。
這就是生活, 真正的生活。
如果隻有愛情,沒有麵包,這樣的愛情注定是虛幻的,即使盛開得再美麗,也隻能是刹那曇花。
紅香坐下了,也讓蘭汐坐下了。
兩個年輕美麗的女人,坐在丁易的身旁。
兩個女人,誰也沒有嫉妒誰,安然淺笑。
酒很烈,嗆得兩個女人直咳嗽,眼裡噙著淚,臉上卻掛著笑。
燭火輕搖,杯盞交錯,丁易醉了,兩個女人也醉了。
這三個人,喝的酒並不多,也本不會醉。
但是,今天,他們都醉了。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也不知道是怎樣的情形,這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睡到了一張床上。
甚至連衣服都沒有脫,就這樣睡了一夜。
夜很靜,靜得忘記了還有風。
白日初升,天光灑進白家,灑進丁易的房間。
蘭汐先醒了,眼睛微睜,卻不敢動,因為她知道這張床上還有兩個人。
紅香也醒了,就在蘭汐睜眼的一刹那。
兩個絕美的女人,看著彼此,臉上盡是羞色。
悄悄下了床,聲音很輕,紅香和蘭汐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丁易沒有去看她們,但也可以猜到這兩個害羞的女人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昨夜的冷炙還在,紅燭已經燃盡,滿屋女人的香氣,似乎證明她們曾經來過。
這種生活,很簡單,簡單得有些不可思議。
每天能吃飽飯,偶爾能有點酒,愛情,其實需要得並不多,或者說這個亂世的女人,需要得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