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今日也是康景233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夜的晚上,這個本應安寧和祥和的山中小城中卻充滿了死亡般寂寥的氣息。
現在是戰亂時期,即便到了年夜也是如此。大街小巷上很早就沒了路人,人人家門口明亮的紅燈上都掛了一塊白帆,天空中飄起了幾顆零零碎碎的雪花,仿佛蒼天也在為這一幕而悲傷著。
此時的禁軍和十二年起的比起來基本已經換了一波人,而且這種大除夕夜去綿山郡執行任務的活計,通常不會落在那些比鬼都精明的老兵油子身上。
他們總是能想出來各種辦法,讓那些新來的或者比較弱勢的代替他們前往。
加之王昶沒有放出“找不著此人就全都跟他一起去死!”之類的狠話,他們也就是砸搶一頓,看著的確是沒有,揣好衣兜裡的錢早早就溜了。
整個綿山郡中,除去那些掛在每家門前的縞素之外,仿佛與從前也並沒有什麽區別。
程錦繡獨自在郡守府的閣樓上,面對著一盆知道現在還有些余熱的炭火盆直直坐了一天。
那些禁軍就真的沒有來此處搜查過,可能是當時闖進府邸的時候便已經查了一遍,隨後又派了重兵把守,料想人膽子再大,也不敢進來吧?
“父親不會有事的,這個死老頭子是不會有事的,他能耐那麽大怎麽可能被殺?齊世景到哪裡去了?他不會有····”
夜風吹動著卷簾,茶碗中裝的不明液體已經從原先的那種炙紅色,莫名的變成了似血液一般的鮮紅色。
幾朵茶花漂浮在上面,甚至偶爾還能嗅到一絲清香,程錦繡注視著自己不停顫抖的指尖,顯然藥效已經逐漸淡去了。
是王昶,那個身穿錦衣的年輕人一定是王昶!為什麽!我的家人到底做錯了什麽要被爾等如此對待!
程錦繡想到激動之處不由得血氣上湧,張開的手掌竟一下攥成拳頭重重的錘在了八仙桌上,隨著手部傳來的一陣痛楚那東西顯然是藥效已失,整個人一下向前傾倒了過去。
程錦繡趕忙用手撐住桌案,整個身子的筋脈好似被封一般,雙臂幾乎沒有知覺。
撐著桌子連連咳嗽了半天才緩過來了一點,雙腿因為跪坐時間太長,麻木的一時動彈不得,程錦繡額頭頓時青筋猛起,一甩手臂把桌上的火爐茶壺茶碗一類東西全都摔在了地上。
他吃力的拿起長劍扶桌案便要起身,門外幾個家人聽到有聲音趕忙推門進了屋子。
原本照程奕說的應該能撐到明天,讓他多在那坐一會兒沒關系,只是千萬不能出去,這一出去很有可能就會引出來大事,只是當時下家人們還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幾人下家人的職務都是類似於鍾點工,櫥子,看門大爺一類的,程奕原本在三日前就讓他們回去,但這些人卻仍然留了下來,以至於主人都死了,也沒有走。
他們一個個眼睛都哭得腫了,慌忙衝上前扶住程錦繡“少爺,您先歇會兒!您怎麽這麽快就起來了!?”
“少爺你現在不能動先把這劍放下!”
“別別別衝動!求您了少爺!老爺他都···”
程錦繡手臂還沒有回復,依然在抖個不停抓住那個家人的衣領大聲質問道:“老爺···咳咳!老爺怎麽樣了?你們早就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那個家人被嚇懵了,抹了把眼淚看向程錦繡哭道“我們也不知道啊!誰知道老爺到底犯了什麽罪啊!我們要是知道也不能不和齊都督說的啊!少爺!”
“我等大年夜也沒有回家, 就是為了留下來不想老爺一個人在這空蕩蕩的府上過年,我們知道的話怎麽會不說啊!求求少爺您別出去,老爺不讓您出去啊!”
一個為府宅中做飯的婦人拉住程錦繡的衣袖企圖把他拉回來,卻被程錦繡一下甩開。
“每日都在父親身旁!就這?廢物!”
程錦繡的目光似乎能把人刺穿,他揪住那家人的衣領把他向前一推,直推得那人向後倒退了七八步,重重的撞在牆上竟半天都沒能爬起來。
他左右一晃膀臂把兩旁糾纏的人都甩開,跨起長劍就跌跌撞撞的直徑向門口走去。
父親為什麽一定要隱姓埋名,自己為何不打探一番,如果能再清醒一點可能就不會早就今天的事情。
想必父親在這長達十二年的時間裡,每年的今日,都是獨自一人面對著空房,而那時自己又在哪裡?
齊世景又在哪裡?父親曾一度為大康景浴血沙場,如今性命卻若草芥一般被人踐踏!
若是沒有程奕,大康景怎麽可能能堅持到今日這一步!程錦繡隻用了普通人三分之一不到的時間就強行衝破了,以至於他眼前的世界都是恍惚不清的。
現在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府內並沒有點燈,程錦繡眼前恍惚一腳踩空直接摔下了好幾階台階。
“咳咳!咳咳咳!”程錦繡從地上爬起來又向前踱去,絲毫沒有理會身後家人的驚呼,再抬眼間,府外已經是萬家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