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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血八旗》第341章 皇帝的哭聲
所謂在朝為官,莫惹內宦,太監雖然生理有殘疾,在宮裡乾的也都是伺候人的活,但是這些人的政治能量可不小。手機端 m.不說漢唐的內官為禍,官治世的明朝,有多少首輔重臣是倒在太監的手裡。杜翰出手打了小太監,不但與禮製不合,更是給八大臣惹下了簍子。半君半臣的八大臣,實在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清朝太監地位非常低下,挨打的小太監又是個跑腿的,他也沒有搬倒當朝重臣的能量,但是他可以抱怨,他可以傳閑話。所以當天晚,兩宮太后知道了八大臣要強要留的折子,而且發脾氣打了太監的事。老實的東太后還在憂心惹惱了八大臣,爭強好勝的西太后卻已經氣的要撓牆了。

 在西太后的眼裡,她的兒子是皇帝,她自己是太后,八大臣再怎麽也不過是她們的臣子罷了。八大臣居然想要回留的折子,是以下犯,是對她們權位的蔑視和挑戰。歷朝歷代哪裡有這樣的大臣,八大臣這是要造反。她也打定了主意,明天“見面”的時候,要給八大臣點厲害瞧瞧。

 真到了“見面”的時候,雙方都帶著氣,都想給對方點顏色看看。不等八大臣開口,西太后先聲奪人,宣布全盤接受董元醇的建議。同時命令將董元醇所請的太后垂簾權理朝政等事宜,立即交王公大臣會議決定,還要求這個會議同時要開出簡派親王參與輔政與給嗣皇帝添派師傅的具體名單,等候皇太后裁決。

 氣勢洶洶的肅順等人可不知道兩宮太后也在鬥氣,他們立時便覺得原來太后不是要“淹了”董元醇的折子,而是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這當然“淹了”更厲害。不等八大臣有所表示,西太后即要八人按述意思“寫旨來看”(也是“擬旨”)。怡親王載垣大概覺得自己以首席顧命大臣的身份,此時應該對太后的懿旨有所辯駁。不過當此突然之際,載垣的才具實在也不知道該如何有效辯駁。肅順又從後面拉了他一下,製止了載垣對太后的反駁。八大臣什麽也沒說,“奉旨”退出殿外了。

 八大臣自然是回去要配副狠藥,兩宮太后卻含糊了。她們是來找八大臣吵架的,萬沒想到八大臣這次太有臣子的規矩了,居然真的去擬旨了,這下輪到她們倆不會了。這要真是讓王公大臣公議,親王輔政名單的榜首肯定是恭親王奕欣,到那個時候不好收場了。兩宮太后開始商量要不要收回成命,安撫八大臣的時候,八大臣的狠藥已經配好了。她們對皇太后的懿旨完全不予理會,按既定宗旨另起爐灶,擬旨“痛駁”董元醇。

 一般來講,軍機大臣負責“承旨”,而草擬諭旨卻是軍機章京們的活,他們會根據軍機大臣轉述所承之旨的內容寫,交由軍機大臣審查潤飾後,再呈皇帝裁定頒行。所以顧命八大臣立即找了個值班軍機章京叫吳兆麟的來,由八大臣按他們的意見“述旨”,命他草擬。但吳兆麟雖然是吃這碗飯的,卻畢竟是局外人,所以擬的旨在肅順看來有些不痛不癢,遠不夠嚴厲,達不到“痛駁”的效果。於是肅順決定把這份旨稿棄而不用,把昨天焦佑贏擬的草稿給請了出來。焦佑瀛本來是軍機章京出身,擬旨這事是他的老本行,昨天只是打了個草稿,今天又經眾人潤色了一下,不僅是痛駁了,簡直是痛罵。

 焦佑瀛擬的旨稿,徑直以“我朝聖聖相承,向無皇太后垂簾之理”這頂大帽子開頭。為了罵的痛快,索性將此前顧命八臣與皇太后之間已經達成的“顧命與垂簾兼而有之”的權力分配協議一筆勾銷,畢竟那是密議不了台面的,直接便說說“朕以衝齡仰受皇考大行皇帝付托之重,禦極之初,何敢更易祖宗舊製?”。同時強調,“且皇考特派怡親王載垣等讚襄政務,一切事件,應行降旨者,經該王大臣等繕擬進呈後,必經朕鈐用圖章始行頒發。”不但是忽略了“四日密議”之後,八大臣與太后之間的協議,使得太后與皇帝重回到“橡皮圖章”的地位,而且還瞪著眼睛說瞎話,因為無論是“禦賞”印還是“同道堂”印兩枚圖章,都一直掌握在兩宮太后的手裡,六歲的小皇帝哪裡有過什麽“鈐用圖章”的行為?照此看來,則連皇太后“橡皮圖章”的資格也給否定掉了。並據此斷然駁斥董元醇“奏請皇太后權理朝政,甚屬非是!”

 關於董元醇奏請於親王簡派一二人參與輔政一節,則以”伏念皇考於七月十六日子時召載垣等八人,令其盡心輔弼,朕仰體聖心,自有深意,又何敢輕易增添?”而董元醇“必欲於親王另行簡派,是誠何心?”所以“所奏尤不可行。”同時嚴肅指出,“以兩端,關系甚重,非臣下所得妄議!”這是說,以後誰也不準再提垂簾聽政與另簡親王輔政這兩件事。

 將“以兩端”予以嚴辭駁斥也罷了,甚至連給小皇帝添派師傅這樣冠冕堂皇的事情,也絲毫不加解釋的以“亦毋庸議” 加以拒絕。這可讓天下臣工都難免要覺得肅順等八人實在太過跋扈了,因為添派師傅“啟沃聖聰”,到哪兒說都是不過份的。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董元醇一共說了三件事,前兩件罵了個狗血淋頭,這第三件直接換成你說的對,實在有些邏輯混亂。

 焦佑瀛這道旨稿 “奏請皇太后權理朝政,甚屬非是”一語,痛快倒是痛快了,卻實在太過狂悖。因為這無疑是在煌煌諭以小皇帝的口吻訓斥皇太后,這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清,是絕不能容許發生的。還有“是誠何心”四字,無疑的是暗責恭王等近支親貴有不臣之心。後來剛剛在八月初七跟著遠房侄孫定郡王溥煦溜回承德的醇郡王奕譞,看到了這份諭,氣的差點把諭給吃了。不過現在生氣還輪不到他,他的大姨子西太后,已經真的開始撓牆了。

 當八大臣將焦佑瀛執筆所擬的“諭”呈給兩宮皇太后“禦覽”時,西太后都翻白眼了,她和東太后剛剛撫慰八大臣的心思,真是喂了狗了。她們倆根本沒有想到肅順等人會公然的“矯詔”,不但把自己以皇太后之尊當面交代的話當成耳旁風,而且還擬了這樣一道與自己的原意背道而馳、甚至假借自己六歲兒子的名義訓斥自己“甚屬非是”的“諭”。兩宮太后理所當然的拒絕承認這道“諭”,顧命八大臣則開始力爭,最後已經近乎脅迫兩宮非得在“諭”加蓋印章,雙方陷入了十分激烈的爭吵。

 “這道諭,是誰讓這麽寫的?” 西太后如果不是顧忌著自己太后的身份,都要跳起來了,八大臣實在是欺人太甚。八大臣全都規矩的跪著,不過一點都沒在乎暴跳如雷的西太后,到是東太后懷裡的小皇帝,被張牙舞爪的母親嚇了一跳。

 “回聖母皇太后的話,是奴才等共同擬定的。”載垣名義乃顧命八大臣之首,所以照例該由他先回話。當然了他是掛個名,實際這些話,都是肅順事先交代好的。

 “你們擬得好!我問你們幾個,什麽叫‘諭’?”西太后都快被氣樂了。

 “皇說的話叫‘諭’。”西太后這句問話,肅順之前沒有交代,以載垣的才智,也只能做這樣的回奏。

 “六歲的皇帝會說什麽話?誰來替他說話?” 西太后這下可抓住了把柄,指了指偎依在旁邊東太后懷裡的小皇帝,厲聲問道。

 清沿明製,皇太后稱皇帝叫“皇帝”,根本不象現在後世很多影視劇所描述的那樣也稱“皇”,兒子怎麽能是自己媽媽的。而且這句話裡還藏著西太后的話的潛台詞,她的意思很明白,皇帝不能說話,當然是應該由皇帝的母親皇太后來替他說話。

 “回聖母皇太后的話,正為了皇年幼,不能親裁大政,所以大行皇帝才派定奴才幾個讚襄皇。” 肅順眼看著載垣招架不住了,忍不住越次回奏。他的意思也明白,皇帝不能說話,是該由他們幾個來替皇帝說話,沒有皇太后置喙的份兒。

 話說到這裡,肅順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在他那裡,皇太后垂簾聽政已成妄想。而且隱隱然再度將此前雙方“四日密談”後,已經達成的權力分配協議全盤推翻,不過他也沒說死了。皇太后要如果要推翻讚襄政務體系,是皇太后先違約了,只要皇太后不違約,八大臣依舊願意承認“四日密談”的結果。

 “那我問你,董元醇奏請簡派近支親王跟你們幾個一起辦事,也錯了嗎?”肅順到底義正詞嚴,所以西太后不但無可辯駁也無可奈何,隻好退一步轉移話題。

 西太后暫且放下了垂簾的事,算你們說垂簾聽政不合祖宗家法與大行皇帝的遺命,但要小皇帝的親叔父一起秉政,總無可厚非吧?西太后這話問得十分厲害,厲害厲害在她抓住董元醇奏折的“理宜守經”一條,如董元醇所說,“自古帝王莫不以親親尊賢為急務”一句話,恭王、醇王是小皇帝的嫡親叔父,若要“親親”,則無論如何也不能沒有他們參與輔政。載垣、端華、肅順等以“疏潢宗室”的身份,此時自然不好回答,否則有“攬權”的嫌疑了。

 “回聖母皇太后的話,臣等奉大行皇帝的遺命讚襄政務,皇太后若聽信人言,臣等不能奉詔。”肅順不方便答話了,二號人物杜翰便跳了出來。他是鹹豐皇帝的師傅杜受田的兒子,杜受田助鹹豐皇帝與恭王奪位有功,所以他的身份自然與眾不同。

 不過杜翰這話說得已太過激烈,“不能奉詔”雲雲,儼然抗旨,論律已屬大逆。而“皇太后聽信人言”雲雲,則直指皇太后與外人有所勾結,意圖推翻鹹豐的遺命。這有點對著罵街的意思了,你說我們攬權,我說你背棄先夫。

 話說到這個地步,雙方已無轉圜的余地,西太后是再厲害十倍,當此情勢也不能不顧自己皇太后的臉面來與大臣相罵於殿庭之。杜翰和肅順等人也尷尬了,杜翰剛剛的話屬於話趕話,順口說出來了,他們也是要臉的人,當堂對罵這種事他們也不好意思乾。

 “不管怎麽說,給皇帝添派師傅,總是應該辦的吧?”剛剛還在打頭陣的幾位都歇菜了,誰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僵持片刻之後,只能是由“老實人”的東太后出來“打圓場”,其實也是沒話找話。

 “母后皇太后說的是, 奴才等也不是不想辦這件事,只是給皇添派師傅,啟沃聖聰,所關匪細,容不得半點疏忽。如今又是在行在,倉促之間若所派非人,奴才等雖萬死也不能辭其咎。況且皇方當啟蒙,一位師傅,也盡夠了。等回鑾以後,奴才等商議妥當,自當請旨,那時候好從容辦理了。” 肅順趁此機會趕緊接茬,其實他的意思也是想化解僵局,可惜不能見好收,話雖說得婉轉,但到底還是給拒絕了。他不是不給兩宮太后面子,而是必須弄死董元醇,所以董元醇必須說的全是錯的。

 “連給皇帝派個師傅都不行,你們八個也太跋扈了,你們眼裡還有皇帝跟太后嗎?” 西太后都快氣瘋了,實在是忍無可忍,大聲訓斥起肅順等人來。

 “回聖母皇太后的話,奴才等親承大行皇帝臨終付托,輔弼皇,讚襄一切政務,不能聽命於太后,是此前請太后看折子,原本也屬多余的事!” 肅順也氣往衝,同時覺得應該借此“教訓”一下這位極難對付的皇太后,所以馬聲色俱厲的說道。

 肅順的聲音響徹殿庭,猶如平地風雷一般,情形已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長於深宮之的六歲皇帝,哪裡見過這個陣勢,突然嚇得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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