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還想在蒙古選派猛將對付果興阿,結果放眼北望,蒙古都快變成果興阿的了。!已經被果興阿落袋為安的錫林郭勒盟是不用想了,果興阿吃的嘴裡的東西,誰也別想再弄出來,現在的關鍵是挽救哲裡木盟最後的科爾沁三旗。
科爾沁左翼三旗不但是朝廷的親藩,自身實力雄厚,更關鍵的是這三旗已經是蒙古抵擋果興阿的最後屏障。科爾沁左翼三旗集了三位親王,也是內蒙古六盟最後的三位親王,他們的政治意義實在是太大了。若是朝廷連最後的幾位親王都保不住,其他各盟立時便會人心離散,誰還肯為朝廷賣命。
科爾沁左翼三旗也是果興阿南下的重要通路,一旦這三旗也被滿洲佔領,他們南邊的已經嚴重漢化的昭烏乾達、卓索圖二盟,定然無力抵抗果興阿。一旦果興阿吞並了蒙東四盟,滿洲軍便可直抵長城之下,朝廷北方屏障立失。算果興阿不破口南下關內,也可以放心大膽的西進,察哈爾八旗、阿拉善盟、伊克昭盟的情況連錫林郭勒盟都不如,肯定被果興阿一口吞下。到那個時候,果興阿不再是大清的一個藩鎮了,而是把歷史推回到了明末,不過是大清成了大明,果興阿成了皇太極。朝廷不用對付李自成,但眼下西北的回亂也是愈演愈烈,同治帝會不會吊死景山,可不好說了。
眼下朝廷的頭等大事,便是救援科爾沁左翼三盟,遏製果興阿南下和西進的步伐。盛京將軍特普欽和熱河都統額勒和布,全都接到了進兵科爾沁左翼三旗的命令,清軍也是力避衝突,但一定要把三旗境內的鐵路全部拆毀,將北滿州的勢力從三旗驅逐出去。
秋天的草原已經有些寒冷,牧民烏力吉帶著滿洲式的狗皮帽子,穿著一八零的牛仔外套,臉色紅撲撲的,趕著家裡一批體弱的羊羔子和牙口較差的牲口去敖力布告車站。這些牲口都是體質較弱的,肯定無法挺過這個寒冷的冬天,圈在家裡凍死也凍死了,還要白白浪費許多的草料。現在趕去車站賣給滿洲人,還可以買個好價錢。
總去車站交易的人,教給了烏力吉一個竅門,算是個語言技巧。烏力吉如果實話實說,說這些都是體弱怕凍死的羊羔,滿洲人肯定不會給高價,但如果說這些都是好的鮮嫩羔羊,滿洲人會花高價買下了。滿洲人其實很傻,他們不知聽誰說的,以為蒙古人不會騙人,所以蒙古人說什麽他們信什麽。
烏力吉不會騙人,但他一樣會說這些羊是鮮嫩的羔羊,畢竟可以多賣點錢嘛!而且其實羊羔和羔羊是一回事,不過是時間不同而已,夏天的羔羊是鮮嫩的好肉,而冬天的則是快凍死的嫩肉。
烏力吉也不覺得滿洲人傻,他們只是很實誠而已。滿洲人豪爽熱情,待人也很和善,從沒有高高在的老爺面孔。開春的時候剛有車站,烏力吉戰戰兢兢的跟著一幫族人來車站買草料,結果遇到了風雪沒法回去。滿洲人熱情的讓他們住到了車站裡,還拿出了美酒和許多烏力吉沒見過的吃食招待他們,鐵爐子燒的旺旺的,那真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喂!烏力吉,來賣牲口嗎?過來喝杯茶,吃塊月餅吧!要過秋啦!有空過來喝酒呀!”烏力吉剛到車站邊的鎮子口,雜貨鋪的老板徐有福熱情的和他打起了招呼。烏力吉一家穿的用的,基本都是在徐有福的店裡買的,烏力吉來鎮也經常到徐有福的店裡買酒喝,所以徐有福對烏力吉特別熟。
“好啊!徐老板,等我賣了牲口,來找您喝酒!”徐有福提到月餅,那也是烏力吉沒見過的吃食,烏力吉準備賣了牲口回來吃,順便給家裡的孩子帶一些。沒事請人吃新鮮玩意兒,也是徐老板的營銷手段之一,大人們吃個新鮮,怎麽也得給孩子買點不是。
“別往前走了,先來喝茶吧!前邊要打起來了。”徐有福走下台階攔了烏力吉的馬頭。
“又打起來啦!還沒到午,怎麽這麽早喝多了!你們又運來了大力氣的好酒了嗎?”烏力吉下了馬,好的問道。
打架這種事,在蒙古人眼裡太尋常了,打著玩嘛!打著打著人和人的感情也親厚了。牧民們都愛喝酒,可是這酒喝多了,難免要耍酒瘋,所以蒙區打架的事特別常有。鎮有滿洲警察,他們會拉架,然後平息事端,最後再處罰一下鬧事的人,處理都非常公道,大家基本都當笑話看。這也是在鎮,在野地裡只要不出人命,根本沒人管。唯一讓烏力吉覺得驚詫的是,還沒到午,不是飯口的時候,怎麽有人喝多了。
“沒喝酒,純鬧事的,警察和鐵道兵全過去了,陣仗不小!”徐有福拉著烏力吉的手,想把他拉到自己店裡。
“你幫我看牲口,我去看看熱鬧!”烏力吉不想喝茶,他想去瞧瞧熱鬧,看看有沒有摔跤厲害的好漢。烏力吉和少了三根手指的警察酒後劃過,這些退伍兵真厲害,明明身形和力氣都不如烏力吉,卻把烏力吉摔得北都找不到了。
“拉倒吧!你老實在我這呆著吧!兩邊都動了槍了,隨時開殺,要出人命的,你再被流彈打著!”徐有福死死的拉著烏力吉,今天這可是大陣仗,這個熱鬧可不好瞧。
“怎麽回事啊!”烏力吉聽說動了槍,也不去看熱鬧了,他不是喜歡逞強的人,乖乖的吃起了甜甜的月餅,喝了徐有福遞來的濃茶。
“誰知道呢!大早來了一幫渾人,堵了車站,叫叫嚷嚷的也沒聽清說的是什麽?”徐有福又給烏力吉敬了煙,自己也抽起了一根。
“警察怎麽也不管管,鬧到下午我回不了家了!”烏力吉覺得香甜的月餅特別好吃,準備給女兒帶幾塊回去,但是若是今天賣不掉牲口走不了,可耽誤事了。
“警察加鐵道兵,一共才十多個人,那幫渾人足有二百多號,一時半會的怕是弄不住!”徐有福也很擔憂,他進的一批菜要到了,如果在車耽擱幾天,爛菜葉子可沒法賣了。
“唉,今天看來得討饒你了!”烏力吉感覺今天是回不了家了。
“嘿嘿,我還不留你,你得去別的地方住!”徐有福說起了俏皮話。
“老徐,你不是吝嗇的人,為什麽要驅趕你的朋友!”烏力吉也不生氣,他知道徐有福是在開玩笑。
“你看哪!站前新開的旅館,有全天的熱水,獨立浴室、抽水馬桶,松軟乾淨的西式大床,才八毛錢一晚。別心疼錢我的朋友,去享受一晚吧!我前天帶你嫂子去住了一下,好啊!”徐有福指著不遠處的一幢三層水泥樓房。
“八毛錢,太貴了吧!”烏力吉也好的看著旅館,這種把石頭像鐵一樣融化,又再次鑄造起來的房子,他從來都沒住過。
“一個人住是有點浪費,你還是在我這將一晚吧!下次帶弟妹和孩子來玩的時候,再去住,真的老好了!”徐有福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
“嘿嘿!下次,下次!”烏力吉笑的很害羞。
兩人一邊喝茶一邊逗著笑話,一騎關東馬卻打破了鎮子街道的寧靜。一個臉已經見了血的警察坐在馬,一邊策馬狂奔一邊大聲的嘶吼著。“所有人,操家夥!這幫王八犢子開幹了!所有人,操家夥!……”
“我操!烏力吉幫我看店!”徐有福沒多說一句話,轉身衝到櫃台裡,拿出了自己的步槍,一邊裝彈藥一邊跑到了街。
徐有福原來是直隸熱河人,家裡遭了災又遇到了匪患,這才投了北滿州。被分到鄉下種了兩年地,原本是貨郎的徐有福膩歪了,他不適合種地。向鎮裡打了申請,把土地讓給了新移民,他成了北滿州西部開發的一員。輕工業製品在蒙古沒有賣不動的,所以幹了沒兩年徐有福發了財,他在吉林有一處貨棧,在蒙古有兩處鋪面,也算是成功人士,不過他依舊保持著剛向西部進取時的彪悍。
北滿州政府沒有向蒙古開拓,但是民間的西部大開發,政府也是非常支持的,不但有政策福利,還跟著往蒙古修鐵路。為了保證這些開拓團的安全,果興阿在警察和行政機構的配置,都借鑒了歷史美國西部大開發的經驗。車站所在的鎮子一般配有兩到三名警察,以及七八名維護車站的鐵道兵,除了這些正式的武裝人員,居民的安全都靠他們自己維護。遇有大事,都是警長一聲招呼,全鎮老少集體提槍陣。
開發蒙古地區,開拓團的成員們難免遇到狼、熊之類的猛獸,也會遇到蒙古王公麾下官兵的勒索,所以開拓團需要武器保護自己。政策借鑒了美國,武器也是一樣。m1911成為了軍人的手槍,大左輪成了開拓團的標配,這種極具牛仔情懷的家夥,深受商人門的喜愛,因為從來不用擔心它卡殼,維護也十分簡單。步槍則是西部風格同樣濃鬱的溫徹斯特1892杠動式步槍,這寶貝可以通用大左輪的手槍彈,彈容高達十五發,射速快精準度高,而且相對短小的槍管很適合在馬背使用。唯一的缺點是裝彈沒有栓動式步槍方便,威力和射程也小很多,可是商人們又不去打仗,他們根本不用打得那麽遠,也很少有打光十五發子彈的機會。
隨著一臉鮮血的警察的呼喊,足有一百多男女老少拎著自己的手槍和步槍出現在了大街,然後跟著警察走向了車站。滿洲民風本彪悍,果興阿又在北滿州搞了幾年的民兵預備役制度,五十歲以下的人口百分之八十五以都接受過準軍事訓練,所以鬧事者面對不是一群老弱婦孺,而是一群手持先進武器,具備相當戰鬥力的老弱婦孺。
所謂的鬧事者其實是一群沒什麽訓練的正規軍,他們是三旗王公接到朝廷指令後,特意派來破壞鐵路的親衛。不過因為沒有搞清楚車站的虛實,又要力避衝突,所以才磨嘰了這麽久,不然早直接動武了。一番試探之後,發現車站的武裝人員一共這麽十來個,親衛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動手打了其帶頭的警長。不成想挨打的警長居然沒有反抗,而是留下人看住他們,轉身走了,旗衛隊的親衛們還以為滿洲人外強乾,不成想這警長竟然是去叫人了。二百多親衛和一百多小鎮居民,隔著五十多米展開了對峙。小鎮居民還知道整理隊形,尋找掩體,並在警長的指揮下布置火力點,親衛們卻還像要打群架一樣,一幫一夥的傻站著。
警長遲遲也沒有下令開火,只是亮出了家夥,證明自己也不好惹。到不是警長有多克制,而是旗衛隊軍事素質太差,穿著也太破爛,警長把他們當作了來鬧事的牧民。火車通過會破壞草皮,驚擾牲畜,所以經常會有牧民到車站來討說法,一般安撫一番,給幾箱酒便能對付過去。今天來的親衛特別多,又怎麽哄都不乖,警長也是無奈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些穿著破爛的家夥,居然是王公身邊的正規軍。
雙方對持並沒有引發交火,因為一幫蒙古人幫警長解了圍。像烏力吉一樣被相熟的店主要求幫忙看店的人不少,但是熱血的蒙古漢子豈會真的幫人看家,他們都是講義氣的人,自己的朋友去打架了, 他們怎麽也能幫一把。所以無數個烏力吉離開了店鋪,他們跨駿馬,開始在附近呼朋喚友。一會功夫湊出了三百多蒙古好漢,他們騎著馬張著弓,趕來支援自己的朋友了。因為準備不足,衛隊的人數一下處於了劣勢,再鬧下去,肯定佔不到便宜,只能灰溜溜的離開了。
“烏力吉,謝謝你啦!”徐有福扛著槍往回走,看見了來幫忙的烏力吉,嬉笑著道謝。
“火車通了,我能賣牲口了,你不要道謝,我們是朋友!”烏力吉還不適應漢人的客套。
“你這次來買什麽呀?”徐有福又聊起了閑天。
“我想買個爐子,像你們店裡用的那種,暖和還好用的!”烏力吉的小女兒特別怕冷,氈房裡的冬天真的很難熬。
“你後天來取吧!我這的現貨賣光了。一會走的時候到店裡呀!給孩子們帶些月餅回去!”徐有福算了一下貨物到達的時間。
烏力吉帶回了甜美的月餅,孩子們吃的很開心,他準備後天去取爐子,但是營地裡響起了號角,烏力吉的秋天注定冬天還要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