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昂住處。

　　馬永成向前扣了幾下門上的銅環，不多時聽見裡面傳來腳步之聲，由遠及近。

　　白昂開門見太子殿下一行人站在門口連忙躬身一禮問道:“太子殿下這是?”

　　朱厚照不回答反問道:“白尚書可是一個人在?”

　　白昂回答道:“正是臣一人。”

　　朱厚照繼續道:“正到用膳之時，本宮已經將膳食一並帶來與白尚書一起食用，白尚書意下如何?”

　　白昂做一個往屋裡請的手勢道:“太子殿下有請臣怎敢拒。”

　　一行人進入正堂主次入座，朱厚照向白昂致歉道:“今日本想單獨和白尚書一起吃頓便飯，誰知道秀榮這丫頭太纏本宮了，本宮隻好將秀榮帶來，白尚書不會建議吧。”

　　白昂擺了擺手地道:“臣怎麽會建議，榮幸之至。臣倒是羨慕太子殿下與公主殿下的感情篤深。”

　　小秀榮見太子哥哥如此嫌自己礙事，但又見這個白胡子老頭好似誇讚自己，傲嬌的對朱厚照輕哼一聲裝作生氣的樣子，頓時惹來廳堂眾人暢快的大笑。

　　說話見菜已經擺上桌面，只見一葷一素一湯甚是簡單。

　　白昂見太子殿下吃食如此簡樸便誇讚道:“太子簡樸之風類陛下矣。”

　　心中更是老懷安慰，自己沒有看錯太子殿下。如果愛民，節儉之心不變必定又是一代明君。

　　朱厚照十分謙虛道:“白尚書謬讚，本宮受之有愧。賜民熱水袋之時曾出宮一次，見到衣衫襤褸排隊之人，才知民間疾苦。回宮便效仿父皇穿素服，食簡膳。隻怪自己曾經年幼無知，以至於太過鋪張浪費。”

　　白昂連忙誇讚道:“太子殿下不必自責，太子殿下之賢已是古今少有。”

　　朱厚照再次謙遜後便轉移話題直奔主題道:“白尚書，本宮聽聞你要致仕。”

　　白昂長長歎口氣道:“臣近幾年已經感覺力不從心，本想再過幾年致仕。但現受太子殿下所托修治河之書。已敢分身乏術，固已上奏陛下致仕，專心修書，已不負太子所托，不負萬民所托。”

　　朱厚照沒有想到白昂是因為自己而致仕，當初自己托付此事不過是為了刷些聲望，隻為緩和與文臣之間的矛盾。沒想到白尚書已經將此事當做後半生的大事來辦，以不惜中斷自己仕途。此等為國為民不由讓朱厚照及心生慚愧又由衷敬重。

　　朱厚照恭恭敬敬起身向白昂行弟子禮道:“白大人為國為民本宮尤為敬重，本宮願已白大人為師，願時常聽大人教誨。”

　　朱厚照這個弟子禮可不同於開閣那種，重視禮儀話是弟子禮，那種明面說是弟子禮，實際不過是確定君臣之禮，從此那些人身上將被打上太子的標簽，是太子登基後的班底。

　　而近日朱厚照行此弟子禮是真真正正的要把白昂當老師，雖無師生之名卻有師生之實。

　　白昂見朱厚照行此大禮慌忙扶起朱厚照道:“太子殿下行此大禮，臣受之有愧。”

　　朱厚照被白昂扶起，但態度很是堅決道:“先生，本宮不是一時衝動，本是想向先生學習為民之學，先生常年在外治河必知民間疾苦，請先生教授本宮。”

　　白昂將太子都已經將稱呼改變，便知道太子這是深思熟慮的結果，隻好欣然接受道:“太子既然如此決絕，臣答應下來便是。”

　　朱厚照見白昂答應下來便關心道:“先生致仕後有何打算?”

　　白昂歎息道:“本來想回鄉繼續著書，

但既然答應太子，臣便留在京師將此生所見所感教於太子。”　　朱厚照突然靈機一動想道:“先生以為盤山鎮如何?”

　　白昂未曾多想便道:“景色別致，安靜祥和，乃人間之仙境，世外之桃源。”

　　朱厚照將盤山未來的一些計劃透露給白昂道:“先生有所不知，盤山鎮將繼續招收流民，未來這裡會將父皇所賜的荒地將全部種上各式各樣的果樹，這裡將成為京城水果的供應之地，到時候這裡是將月月有花看，四季花不衰。先生覺得在此處修書如何?”

　　白昂已經沉浸在朱厚照的描述之中喃喃地道:“如果如此那此地真真正正就是人間仙境了。”

　　話音剛落白昂便看見太子殿下期待答覆的眼神，十分尷尬地道:“太子殿下剛剛說什麽，臣沒有聽清楚。”

　　朱厚照只能再次重複敘述一遍道:“先生以為在此處修書如何。”

　　每個文人都有一顆做隱士的心，都暢想過產桔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活，白昂亦逃脫不了。

　　白昂已經被朱厚照勾勒出的美景所吸引，便輕輕點頭已示答應地道:“如此甚好，一邊賞花一邊著書，此等神仙生活誰不向往之。”

　　朱厚照很是高興再次確認地問道:“先生答應了。”

　　白昂再次輕輕點頭已是默許

　　朱厚照繼續道:“那本宮就命人在皇家別院旁邊在為先生一座住處，等明後年萬株桃花林種植後，本宮在那裡給先生修一個別院，到時候先生就可以一邊賞花一邊著書。”

　　白昂連忙拒絕道:“太子不必如此費心，臣有一住處即可。”

　　朱厚照勸說道:“先生切不要推辭，就當做本宮的拜師禮。”

　　白昂見太子殿下如此堅持便道:“臣謝太子。”

　　白昂話畢，少時在無人說話突然進入冷場，再看太子欲言欲止的樣子便道:“太子殿下有何話但說無妨。”

　　朱厚照還是那副欲言欲止的樣子，遲疑片刻道:“先生，本宮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講不當講。”

　　白昂莞爾一笑道:“臣都說過了，太子殿下但說無妨。”

　　朱厚照遲疑片刻最終下定決心道:“先生也知道皇家別院旁邊有一書院在建，然全村就只有一位秀才，無法顧忌全村孩童。本宮想請先生初任已新建書院的山長，也勞煩先生能找一些至交好友也做講朗教化此地千名蒙童。”

　　白昂此時用一種審視的眼神看著朱厚照，心中暗自思忖:清晨村頭一事傳開，誰還不明白這盤山鎮對於太子殿下意味著什麽，誰還不明白這個書院對太子殿下的意味著什麽。盤山鎮就是太子殿下的禁臠，而書院培養出來的官員就是太子殿下未來登基的左膀右臂，對壟斷朝堂的士林來說無疑是一次宣戰。

　　然教化百姓的帽子扣在那裡，士林也是無可奈何，但卻可以掐住書院的命脈。讓書院無好先生可用，沒有好先生的書院即使修建再富麗堂皇，即使背後之人再權勢滔天終究成為不了頂級書院，永遠只是不入流。

　　白昂心中有一種被利用的感覺，臉上也露出的慍色。

　　並非白昂不願做這個山長，而是氣自己一向欣賞的太子殿下，竟然假借拜師來誘利自己擔任這個山長，打破了太子殿下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是對太子殿下的失望。

　　朱厚照見白昂臉色變化，心中暗叫不好，先生可能是誤會了什麽。急忙問道:“先生何故如此，是本宮哪裡話說的不對惹先生生氣了?”

　　白昂雖見到太子殿下一種的茫然之色，但亦猜不出心中所想。臉色仍沒有好轉，語氣嚴肅的問道:“太子可知這書院對你的意義何在?”

　　朱厚照哪裡敢說這是自己早就計劃的，只能將事情歸咎白天之事地道:“原先不知道，今日鎮口立碑本宮就明白了，凡是和皇家沾染的事情就不在簡單。”

　　白昂依舊同樣的語氣道:“太子殿下可知道你這書院命門所在。”

　　朱厚照思考了半天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請教道:“本宮不知，請先生賜教。”

　　白昂見太子殿下一副茫然虛心請教的樣子，才真正放下心來。也相信太子殿下拜師是真心，請自己做山長也是臨時起意，看來是自己多心了。

　　對剛剛懷疑太子殿下拜師之用意起了慚愧之心。

　　心中暗道:既然太子殿下今日拜自己為師，就先給其好好上一課，也不罔顧師生一場。

　　白昂只是簡單說出兩個字:“先生。”

　　經過白昂這麽簡單的提醒，朱厚照如何還能不明白事情關鍵之所在。 但還是心懷疑問地繼續請教道:“先生，本宮只要肯花錢還不來先生嗎?”

　　白昂捋著胡須悠然的道:“請是能請到先生、但絕對請不到好的先生。太子殿下可以仔細想想，現在的能金榜題名之人，不是家學深厚就是有名師指導。請不到好先生書院永遠都是不入流，這樣的書院教出來的學子又能有何成就。”

　　經過白昂如此詳細解說，朱厚照怎還能不明白，心中不停腹誹:不虧是久經宦海的老油條，自己還是太嫩，看來自己以前是小看了這些官僚了。以前只不過是沒有觸及道他們的利益，這才剛露出一點苗頭便是殺招。今日是自己僥幸誤打誤撞拜了白昂為師破了這個死局，否則……

　　朱厚照已經不敢想象後果會是什麽樣，有可能就是一個計劃的夭折，

　　想及此處朱厚照起身恭恭敬敬地行弟子禮道:“本宮謝先生指點，先生如若為難，這書院山長本宮就另尋他人，畢竟先生也是士林中人，擔任山長唯恐先生遭到非議。”

　　白昂被太子殿下真情所感動，態度堅決地道:“太子的老師可不是那麽好當的，何況是一個未來雄主的老師就更難當。太子殿下不必為難，這山長臣當定了。只希望太子殿下日後永遠不忘向民之心，臣就對得起大明、對得起百姓，又何懼士林非議。”

　　朱厚照已經被白昂一顆為國為民之心深深折服，起身九十度鞠躬一禮道:“先生今日之教誨厚照此生不忘。”

　　當一切過後，飯桌上便少了一些君臣之別，多了一份師生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