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弘治皇帝端坐在龍椅之上，不停翻看著手裡的奏折，這份奏折正是六科衙門全體上書勸諫的折子。將手中折子放下，再打量龍案之上至少還有三十余封。弘治皇帝沒有想到此次皇莊之事竟然引來朝堂如此強烈的反對，想當年先祖和父皇多次新設皇莊也沒有如此之多的反對之聲。這讓弘治皇帝從中品味出一絲不一樣的味道來。

　　就在弘治皇帝品味其中蹊蹺之時，被一眾通報打斷:“太子殿下駕到！”

　　弘治皇帝見自己的寶貝兒子進來問道:“今日皇兒去哪裡了，怎麽這個時辰才過來見父皇。”

　　朱厚照坐在小太監端過來的圓凳之上回答道:“兒臣今日下午去見了一位在盤山鎮詳談甚歡之人。”

　　弘治皇帝聽聞到升起來興致，能被自己皇兒看上的必定有其獨到之處，何文鼎如此，焦芳亦是如此，問道:“是何人竟然能與朕的皇兒如此投緣。”

　　朱厚照回答道:“不過是一小官，吏部主事張彩。”

　　思索許久弘治皇帝對這位吏部主事張彩沒有一點印象，便問道:“在盤山談及何事能讓皇兒今日再去拜訪。”

　　朱厚照鏗鏘有力地道:“說了兒臣在文華殿學不到的東西。皇莊官莊之害。”

　　並將那日與張彩相遇的經過詳細說出。

　　弘治皇帝眉頭緊緊皺起，雖讚歎張彩詩句的情懷。但更多的是懷疑之色，這不得不讓其多想，只因一切都太過巧合。

　　弘治皇帝也不掩飾心中猜疑之色，在自己皇兒面前也無需掩飾，直接問道:“今日皇兒去找這張彩尤為何事?”

　　見自己父皇臉色的變化，朱厚照知道父皇已經產生了誤解，急忙解釋道:“那日張大人見盤山鎮之景象感觸良多，才談皇莊官莊之危害和改革之法。兒臣見張大人心有韜略便邀其寫一份皇莊改革的條陳，今日就是為此事拜訪張大人。”

　　聞言弘治皇帝放下心中疑慮，但對這改革之法卻愈加好奇地問道:“盤山鎮乃皇兒一手建成，你覺得這張彩之法如何?”

　　朱厚照如實回答道:“張彩改革之法已經品出盤山之真味，兒臣以為可通行於皇莊。入此法行之有效，對皇家、對百姓都大有裨益。”

　　聽聞皇兒對張彩的改革之法如此讚譽有加，弘治皇帝好奇之心更是大漲迫切的問道:“皇兒可將張彩之奏折帶來。”

　　朱厚照只能搖搖頭表示道:“因張大人明日會將奏稟父皇，故兒臣沒有帶來。”

　　弘治皇帝雖有遺憾沒有事先目睹，然今日整整一下午被勸諫的折子鬧得不勝煩擾的心情，終於因為此事好轉了許多。也讓弘治皇帝從中看見了破局之法，但自己必須親眼見證，才能下決定如何為之。

　　想及此處弘治皇帝起身道:“皇兒今晚與朕一同去張彩府上走一遭。”

　　朱厚照這能應聲，但心中卻一直在猶豫是否將老師白昂交給自己的信件的內容說於父皇，但有唯恐有挑撥君臣關系之嫌疑，最終還是作罷。這件事情還是自己想辦法解決吧，只要自己小心處理應該不會出現太大披露。

　　這一夜對於大明朝堂諸位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夜晚，張彩在自己府上迎來從未敢想象的客人。同時沉浸在黑夜的小時雍坊也沒有表面上的那麽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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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五月十二，早朝。

　　六科都給事中上書弘治皇帝《皇莊十弊疏》，勸諫陛下收回賜太子皇莊之成命。

弘治皇帝留中不發。張彩審時度勢並未急於提出皇莊改革之法。讓坐等好戲之人大失所望。　　弘治皇帝見張彩如此，心中大喜。有才乾懂事態，對其欣賞又加重幾分。

　　五月十三，早朝。

　　六科衙門連同督察院再次上書勸諫弘治皇帝，陛下再次留中不發。

　　五月十四，早朝。

　　六部衙門部分官員連同京官百余名再次上書勸諫弘治皇帝，陛下以考慮為由退潮。

　　連三日早朝勸諫同一件事情，官員品級及人數逐步增多，態度愈發堅決。在弘治一朝極為罕見，每位身處此事之人都已經感覺到真正的大戲即將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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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十五，朔望朝。

　　每月初一十五不僅是朔望朝，是在京所有官員都必須參加的早朝，包括京官和來京述職的官員，更是太子殿下行冠禮後在文華殿回見文武百官的日子。

　　然而一提到冠禮朱厚照不由得腹誹:自己父皇和文武百官真夠奇葩竟然在自己六歲的時候強行給自己行冠禮，這時候那些自詡為正義之人怎麽不出來大談特談有悖禮法呢。

　　朱厚照站在會極門遠遠望去金水橋前已經匯集盡千名官員心中暗道:這些官員真會挑選時機。

　　聽聞一聲‘上朝’三聲鞭響，朱厚照轉過頭對身後的張永和魏彬道:“我們去文華殿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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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殿內響徹千人三呼萬歲之聲音，聲音之響亮、之氣勢繞殿許久才堪堪散去。就是這份權勢讓古今多少英雄倒在了爭霸途中。但又有幾人知曉此位之苦，只有坐上之人才會深有體會。

　　位於奉天殿龍椅之上的弘治皇帝中氣十足道:“眾愛卿平身。”

　　群臣高呼謝恩之後，文臣班列首位的首輔大臣劉健走出班列躬身一禮道:“啟稟陛下臣有本要奏。”

　　弘治皇帝大感驚訝，這劉健是要親自下場，然表面故作平靜地道:“劉閣老有何事要奏，說來便是。”

　　劉健鏗鏘有力地道:”皇莊之害，民之猛虎。侵吞民業，變民為佃，世代為佃，永絕良籍，名雖為佃，實為奴也。國課莊課，一畝雙稅，宦官盤剝、莊校欺凌、吸骨榨髓、民難重負。皇莊於民，百害無利，寸尺皆奪，海內騷然。陛下仁厚，隆登至今，未增皇莊，莊田暗增。今愛太子，破例為之，因愛一子，而害萬子。太子日後，必為天子，代天牧民，富有四海，天下為家、安用皇莊?今啟皇莊，如虎出匣，傷己傷民、後患無窮。臣請陛下，三思而為。此百官表，泣血而諫。”

　　說完一副為民請命的樣子再次跪地，掏出奏折高舉於頂。隨即大殿之內半數盡五百名大臣跪地高呼:“臣請陛下，三思而為。”

　　三天的鋪墊，在此刻終於全面爆發，五百名官員齊齊跪地請命場景弘治皇帝從未見過，說是請命實為逼宮。他卻不知道自己兒子登基之後，劉健欺天子年幼，常常上演這場大戲，以勢壓人逼迫正德皇帝就范。

　　見此場景，即使是登基十年的弘治皇帝此時也被氣的緊握龍椅扶手，雙手也已經不由的顫抖起來。

　　弘治皇帝強壓怒火心中暗想:好戲剛剛開始，朕還要好好將這出戲陪你們唱好

　　深呼吸幾次將語氣變的示弱地道:“眾位平身吧， 朕一定會考慮眾位愛卿的建議。”

　　朝堂諸公聽陛下語氣中已經示弱，紛紛站起身來。讓陛下見識到大臣們勸諫決心即可，如果用力過猛，那真就變成逼宮了，到時候真正撕破臉面，那就是禍福難料了。

　　眾位大臣起身齊齊高呼:“陛下聖明！”

　　聲音入耳卻讓弘治皇帝聽出朝堂諸公得意和諷刺之色，轉頭看向李廣道:“李廣，將劉首輔的折子拿於朕。”

　　就在李廣走下高台之時，從班列中走出一人道:“臣保定府知府魏梁，有本要奏。”

　　弘治皇帝如何猜不出此人要奏何事，心中卻想:這何嘗不是朕想要的呢！

　　語氣極為平淡地道:“魏愛卿，有何事所奏。”

　　保定府知府魏梁啟奏道:“啟稟陛下，臣彈劾保定府三處皇莊管事太監、皇莊校尉，三年內侵吞民田兩千余頃。”

　　正如所料，奏稟之事關乎皇莊。弘治皇帝順勢而為地道:“既然皇莊之害，已到不變不行的地步，眾位愛卿如此知曉皇莊之害，可有改製的辦法。”

　　堂下眾臣聽聞弘治皇帝之話，心中已經喜出望外。原本此次勸諫亦不在此，沒有想到弘治皇帝竟然給大家一個意外之喜。在皇莊一事上皇帝與文官已經博弈幾十年，沒想到今日之舉竟然看到取締皇莊之希望，如何不讓這些大臣心喜。

　　PS:作者大膽用明朝奏折正規文體文體——駢文，寫了一篇劉健的奏折，書友大大若有不喜勿怪，隻為一時手癢大膽嘗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