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雍坊，劉府。

　　不知不覺已經步入深秋，劉府的樹木上的葉片已經泛黃，一陣秋風拂下一片片黃葉，又卷起地上一層層枯葉隨風而去。一名下人從外面一路疾跑已顧不上胸口劇烈的起伏，快跑的腳步踩在甬路上的枯葉發出一聲聲嘎吱、嘎吱的枯葉斷裂之聲。整個劉府如同這深秋一樣是如此的蕭瑟低沉。

　　只見這位下人不多時已經跑入劉府正房，微微平複一下劇烈喘息，輕輕敲響房門。

　　屋內傳來一句氣弱如絲之聲地“進來”。

　　下人小心翼翼推開房門，見劉健倚靠著枕頭坐臥在炕榻之上。那個權傾朝野一朝首輔此時已經雙眼渾濁，緊緊兩天的時間已是面頰塌陷、眼窩深陷、呼吸微弱。那有大朝爭前積威正盛的樣子，就是遲暮久病苟延殘喘的老人。

　　劉健聽見推門之爭，一點點將頭轉向門邊，一看是管家劉德，中氣略顯不足地問道:“劉德朝堂情況如何。”

　　劉德是劉府家生子，乃是劉府老人。見僅僅兩天時間老爺那股心氣就傾瀉一空，不由得鼻尖一酸，眼淚開始在眼眶打轉，畢竟全家榮辱全系老爺一身。

　　劉德擦乾眼淚道:“萬歲已經將此事壓下，三日後會宣老爺上朝自辯。”

　　劉健長長一聲歎息，昏黃的眼睛全是沒落。自己堂堂當朝首輔何時淪落成為他人砧板上的魚肉，何時淪落成為他人博弈的籌碼。

　　想及此處劉健在劉德的服侍下再次躺下，將身體側向裡側，閉上雙眼道:“劉德你先出去吧，老爺我要睡一會兒。”

　　服侍老爺這麽多年，劉德怎會不了解自家老爺。聽著語氣中滿滿的沒落，長歎一聲。慢慢推出臥房輕輕關上房門，心中也沒落的想道:來看老爺這次真要請辭了。

　　市井百姓自然不會關注那個高高在上劉府的遲暮之色。

　　茶館作為一個三教九流匯集之處，是京師少有的熱鬧之地，更是各種流言蜚語的源地。而今日京師各處酒館如同一起商量一般似的，討論之事皆是一些才子佳人風流韻事癡情纏綿，權貴子弟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勳戚公子龍陽之事專好男風。

　　一時間整個京城傳遍了某某監生為搏美人笑豪擲千金;某某權貴子弟與某某權貴子弟為爭頭牌花魁大打出手;某某勳貴公子與戲班清秀小生暗結龍陽之好。京師頓時在無一點劉健的非議之聲。

　　這就朱厚照輿論戰的第一戰以桃色八卦搶佔輿論製高點，讓劉健的非議之聲消聲遺跡。老百姓議論朝政，如果換成後世信息爆炸時代並不出奇，可是放在這個九成九的百姓皆是目不識丁之輩。或許能瞞得住一些人，然絕不包括朱厚照，其中蹊蹺早已是心知肚明，也知道抑製關節所在。

　　這些自以為是的文官以為操控眾民之口就能站於不敗之地，然其卻不知這不過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徒增笑柄罷了。自己導向之事乃百姓身有所痛之事，是百姓親身經歷之事。然近日文官所自導自演之戲碼，攻訐一位一向風評甚好的首輔，又有多少百姓會當真，不過是人雲亦雲，如無根浮萍，怎經得起狂風驟雨。而這些桃色豔事就是朱厚照所依仗的狂風驟雨，是將這些無根浮萍吹散一空。

　　效果顯而易見僅用半日整個京城都是這些桃色豔事，聽著張永的匯報，朱厚照十分滿意不由的感慨道:飽暖思，古人言誠不欺我。

　　入夜，鳴玉坊，楊府正堂。

　　一位中年文士拱手一禮道:“楊大人今日坊間風向有變，

所傳之事皆是富貴公子的風流韻事，是否會有所不妥。”　　楊廷和看著下手端坐的那位說話的官員，擺擺手示意無妨道:“大勢已定，剩下就是三日後朝堂之上吾等奮力一搏。這些目不識丁粗鄙之輩已無用處，不必在意。”

　　在座所有官員也覺得楊廷和言之有理連連應是。

　　看著下面官員的附和，志得意滿的楊廷和少有將自負的一面公示於人，驕狂地道:“三日後吾等皆要勠力同心誓將這庸碌之輩參倒，讓他羞愧掛冠而去。”

　　在座官員再次連聲附和。

　　楊廷和見眾人的恭維，故作長歎一聲道:“唯一不美就是就是沒有除去那位蛇鼠兩端之輩，此皆是吾輕視之過。”

　　下手的一位官員拱手一禮繼續恭維道:“左中允無需妄自菲薄，若無左中允謀劃，焉有今日之勢。只要吾等清流皆在，在途他日便可。”

　　楊府今夜勢必是一番相互恭維吹捧之聲，然而他們卻不知道在這恭維吹捧之下輿論的反擊已經悄悄展開。

　　朱厚照輿論站的第二戰正是打響，激發市井百姓的仇富之心。

　　翌日，茶館之中再也不是昨日桃色豔事滿天飛，而是講述一些已經被法辦官僚權貴如何為富不仁、如何仗勢欺人、如何草菅人命、如何侵奪民產。 一時間京師百姓群情激奮，一股無名之火在百姓心中暗暗積壓著。

　　在幾個平日為非作歹權貴子弟被暗中下黑手毒打之後，京師所有的官宦權貴也聞道這股異樣的味道，很多官宦權貴之家便將平日仗著家室為非作歹聲名狼藉的子孫輩禁足與家。

　　這些權貴卻也沒在意京師氣氛變化，因為他們已經將更多的心思放在明日早朝，畢竟明日早朝又是一場大戲可看，雖還在意京師平民百姓心中的那點不忿。

　　第三日，弘治皇帝的期限已到。劉健拄著一個黃花梨拐杖顫顫巍巍站於文臣之首，然而一眾官員再無往日的畏懼之色。就是一直眼觀鼻鼻觀心，但已能感覺到一眾朝臣輕蔑之色。尤其能感覺背後有多道如同猛獸盯著獵物的目光，讓其後背不由得一陣發寒。一道最為熾烈的目光就來自與楊廷和。

　　當楊廷和看見多日不見的當朝首輔已經身形佝僂，還要靠著一個拐杖才能堪堪站穩。與曾經威震百官積威日盛的內閣首輔劉健已經是雲泥之別，不由得露出得意之色。尤其是想到只要將幕後的那位推上一推，自己是必會更進一步，他日入閣拜相亦非難事，想及此處更是志得意滿。

　　三聲鞭響，上朝的傳召聲打斷了楊廷和得意之色，百官踏著一成不變的步伐再次步入那個可以決定天下百姓安危生死之地。但他們卻不知道又一場戰爭已經在他們輕視的江湖局外展開。

　　PS:第二章今日可能碼不完，大家不用再等，明日一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