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朱厚照連夜趕出的章程放到了弘治皇帝的案頭,都就在京城老百姓剛剛接觸熱水袋這種新鮮事物之時,弘治皇帝的一紙聖諭貼滿京城九門,聖諭內容大致是:
幸上蒼眷顧降麒麟兒於朕,太子年幼至孝,製熱水袋,解朕多年冬季畏寒之苦。此乃冬季禦寒之佳品,灌沸水於其中,入身懷可驅身體寒氣,入臥榻可暖身體度夜,一夜只需換水一次,臥榻一夜不寒。
朕得此佳品,安能獨享,固願與百姓同享,惠士農工商之四民。太子心思貧民過冬之苦楚,準太子賜貧民之所請。即日臘月初八起,正西坊、正東坊各設一領取處,凡屋不過兩間之無地百姓,以戶貼為證登記領取一次,截止除夕前夜。冒領者、多領者,一經查實充軍九邊。
此榜一出,是即盤山招工告示後,皇家的又一惠民之舉。廟堂諸公、江湖百姓無不是讚歎皇帝陛下、太子殿下仁德,太子愛民的名聲頓時甚囂塵上,朱厚照無形之中給自己狠狠的刷了一波聲望。
正西坊、正東坊兩處朱厚照用朱壽名義買的店面,此時已經變成派發點。從聖諭貼出以來兩處店面開始陸陸續續接待了一批又一批的貧民,幾個東宮小太監一直忙到京城宵禁。
深夜,壽寧侯府正堂,十二盞紫金琉璃燈將大廳照的是亮如白晝,象牙紫檀官帽椅上壽寧候張鶴齡、建昌侯張延齡相視而坐。二人淺淺的喝上兩口茶水後,不約而同放下茶碗。仔細一看這茶碗也是不凡,確是北宋官窯難得的精品,足見兩位國舅生活之奢靡,權威之日盛。
張鶴齡一貫新歡好勇鬥狠,最先沉不住氣,事先開口道:“兄弟,咱們熱水袋的營生稍見起色。姐夫這道聖諭對咱們造成很大的影響,今日的收益比昨日下降近五成,咱們可要趁早想個對策。”
張延齡一邊聽哥哥的敘述,一邊在端起茶碗小口慢慢品味著,見哥哥把話說完,放下茶碗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道:“哥哥多慮了,在弟弟看來此事不是壞事反倒是好事。”
張鶴齡不知弟弟此話何意問道:“兄弟這麽一說,大哥倒是有些糊塗了。”
張延齡一副智者的嘴臉,讀書一途自己遠遠是強與眼前的哥哥。但張延齡讀書卻讀出一肚子的壞水,陰謀詭計層出不窮,常常在兄長面前炫耀自己的機智。這不裝作高深莫測的問道:“咱們家作坊熱水袋可夠京城所需?”
張鶴齡思索一陣道:“並奪了幾家小勳貴作坊和庫存,現在供應京師綽綽有余,如果等京城的人都知曉熱水袋之妙用,維持每日不斷貨已是不易。”
張延齡故作姿態的道:“所以弟弟說姐夫的聖諭是好事非壞事有二,其一,聖諭一出滿京城都知道的熱水袋的妙處,姐夫救濟之人不過是窮苦之人,有錢之人還需要上咱們這裡購買,哥哥你切看,不日必定是客流如潮。”
張延齡端起茶碗長飲一口,潤潤喉嚨,放下茶碗繼續道:“其二,熱水袋不能增產,在於內膽鍍錫製法和我們的皮革儲量,姐夫一舉可解我們作坊產出不足。”
張鶴齡這才思索明白道:“兄弟的意思是……”
張延齡打斷張鶴齡的話,繼續秀自己的智商,一副胸有成竹的說:“明白把家裡的奴仆和打手都派出,封鎖兩個店面路口見一個給我搶一個,一天一千個,距離除夕還有二十余,我們只要能奪得一半,販賣九邊和遼東女真哪裡就是幾倍或十幾倍的利潤,這就是幾萬兩白銀或者十幾萬兩白銀的無本買賣,
咱們還得真要謝謝小外甥的善舉。” 張鶴齡雖好勇鬥狠但也明白什麽事趨利避害有些擔憂的道:“兄弟此事必定妹夫下聖諭,有所不妥吧。”
張延齡十分不在意的道:“兄長無需擔憂,這種我們有不是一次為之,可有一個人敢說不字,那些文官不過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軟骨頭罷了,他們的屁股底下不必咱們乾淨多少。”
張延齡說道這裡頓一下,有十分揶揄眼神看著張鶴齡道:“除了周經、李夢陽之輩的死腦筋,這些文官這麽多年可放過一個屁,就是周經、李夢陽現在不也乖乖的服軟在戶部趴著。”
聽弟弟提及李夢陽,張鶴齡臉色瞬間變的陰鬱,目光中透著陰毒之色,嘴裡不知不覺中用舌頭舔了舔,失去了兩顆門牙的上牙床。
兄弟二人見此事商議的差不多,張延齡有陪兄長閑聊一陣,起身告辭。走出壽寧侯府,兩扇朱漆鎏金的大門緩緩關上。張延齡仰望著天空殘月,雙目中釋放出無比貪婪的目光。
紫禁城,弘治皇帝帶宮女太監邁進慈慶宮的大門。耳房的一個太監急忙出來磕頭就要前往通稟,被弘治皇帝製止,自覺的退回耳房。
弘治皇帝穿過甬道走到正堂大門,李廣掀起厚厚的門簾,宮女太監們分立側。弘治皇帝帶著李廣邁步而入,見奶媽田氏帶著幾個宮女正在收拾桌碗。
奶媽田氏見弘治皇帝進來,帶著一眾宮女放下手裡的活計,跪地磕頭參拜就要喊出聲音來。弘治皇帝連忙做出禁聲的示意,指向內寢的方向。
田氏會意的點了點頭,表示太子殿下正在裡屋,目送弘治皇帝向內寢走去,與一眾宮女起身繼續收拾碗筷。
弘治皇帝來到內寢輕輕的推開門,見桌案上首坐著的正是朱厚照,桌案四周圍坐一群太監正忙活著什麽。
朱厚照這也是托盤山開荒的福,周圍小太監雖然不能寫詩作賦,但做一下簡單的抄寫和數據核查還是可以的。現在這群人正在做的就是統計兩個店面所有人的姓名和總人數,看有沒有人冒領、多領的現象,預測明天的派發量,以便於明日去匠作監領取。
弘治皇帝見朱厚照等人一副沉浸的樣子,開門進來都沒發現,弘治皇帝握手成拳放在嘴邊輕輕咳嗽一聲。
朱厚照端著一份名單看的津津有味之時,聽見門口傳來咳嗽的聲音抬頭一看正是弘治皇帝站在門口看著自己。從椅子上下來,一溜小跑地跑向弘治皇帝。周圍帶太監也回過神來,轉頭一看心中一驚,陛下竟然站在自己身後,起身就跪倒一片磕頭。
朱厚照行禮後挽著弘治皇帝的胳膊問道:“父皇這麽晚怎麽還來兒臣這裡?”
弘治皇帝在朱厚照的帶領下坐在書案的上首,掃一眼桌面的紙張道:“剛剛處理完奏折,閑來無事來看看你的愛民之舉進行的怎麽樣了。”
朱厚照隨手便將弘治皇帝面前的幾張紙拿起來遞上去道:“這是今天兩市領取情況之統計。第一天有三百多人領取,上面有姓名和住址,兒臣感覺以後會有用到之處,就先命東宮之人抄錄下來。”
弘治皇帝翻翻幾頁筆跡不一的記錄道:“皇兒不錯,下面的小太監都長進不少。今天父皇來還有一件事情要說,明年三月你就要開閣讀書了,張永忙於盤山之上,朕見你手下底下侍奉的少了些,吩咐了李廣在給你遴選的幾個機靈能乾的內侍。”
朱厚照上前摟著弘治皇帝的胳膊道:“謝謝父皇,還是父皇心疼孩兒,孩兒現在能主事的就張永和魏彬,正式缺人手的時候,東西兩市魏彬只能顧上一個,還請父皇先借調一個識文斷字的內侍幫幫兒臣。 ”
弘治皇帝最受不了就是朱厚照對自己撒嬌,只要朱厚照寄出撒嬌大法,弘治皇帝什麽事情都是滿口答應,百試百靈,這不弘治皇帝尋思半晌人選道:“朕手下有一個叫何文鼎的太監識文字,入宮前還是個秀才,就讓他過去幫你吧。”
朱厚照聽父皇這麽一說,這位不是就那天自己撞散對方奏折的太監,朱厚照對他的印象還是很好的,十分歡喜的道:“謝父皇。”
朱厚照謝過,目光注視弘治皇帝,朱厚照想懇請自己出宮看看,一則看看魚兒是否上鉤,二則想看看大明朝真正的窮苦百姓到底是什麽樣子的。無字天書雖然給自己科普,但自己卻沒有真真的去體會過,這不正糾結在怕父皇不答應自己的請求,就支支吾吾半天說不說。
弘治皇帝見自己皇兒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看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就問道:“皇兒還有什麽事情要說嗎?”
朱厚照隻好硬著頭皮,並給自己找了一個十分強大的理由,鮮有的給弘治皇帝行了一個規規矩矩的皇家禮儀道:“兒臣想去見見真正的貧民是什麽樣子的,兒臣注定是要繼承正統的人,不知民之疾苦,怎能做好皇帝,兒臣請父皇恩準。”
弘治皇帝定睛仔細打量自己兒子,自己忙於國事無心他顧之際,自己印象中的那個的小不點已經悄然地長大了。弘治皇帝似乎有種感覺自己的兒子未來會比自己做的更好,弘治皇帝很是欣慰的扶起朱厚照,摸著朱厚照的腦袋瓜道:“皇兒如此懇切,父皇焉能不應,記住帶好護衛注意安全,我兒真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