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一的出現,讓夜色有了可乘之機。
他可以在王進一的眼皮下面公開調查霍先林和蘇伊湄的事情。
這部分,恰好和張裴灃安排給他的任務重合。
次日,夜色在時隔很久之後,終於出現在特務處。
他很神秘,幾乎是背著所有人,先用一個電話,把萬軍從裡面叫出來,然後讓他先做了一些適當的安排之後,他才走進特務處的院子。
夜色的目的地,只有一個地方,大牢。
他進去之後,只有萬軍一人在場。
此時,萬軍已經支走所有人,手裡拿著大牢裡面的花名冊等他。
夜色接過花名冊,一頁一頁的翻看。
在他翻到霍先林的名字時,停下來。
這上面,登記了霍先林的一些基本情況。
“他為什麽被抓?”夜色問萬軍。
“據說他是從蘇區過來的,因為通共嫌疑。”萬軍在夜色交代後,已經私下打聽過。
“又為什麽被放了?”
“證據不足,當時和他一起釋放的有好幾個。”
“那幾個被釋放的是什麽罪名?”
“都一樣。”
“霍先林家在哪裡?家裡有人經商做官麽?”
“他身份證上顯示祖籍就是本地人,沒聽說家裡有那種人,從他被抓進來一直到出去,沒人來看過他,也沒聽說有人給他打過招呼,對他好點。”
一個沒有背景的貧民百姓進了特務處,最終能夠安然無恙的出去,理由就是證據不足。
哼,這種哄小孩子的把戲,能騙得過夜色麽?
“他被捕前住在哪裡?”夜色問。
“這裡。”萬軍遞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夜色需要的地址。
“辛苦了兄弟。”夜色拍拍萬軍的肩膀,示意這次行動結束。
“處座,你什麽時候回來?”萬軍最關心這個問題。
“過一陣子再說吧,我想歇歇,在這種地方危險太大,不如出去做點生意掙點錢,時局動蕩,手裡拿著票子,隨時都可以走。”這句話,夜色不僅僅是說給萬軍聽的,從萬軍的嘴裡,這句話很快能傳遍特務處,被所有人知道。
危險大?萬軍不相信,應該是回來有難度吧。
王進一和蘇伊湄那個都不會想讓他回來,一山二虎,甚至三虎,根本不可能。
夜色看來是處境堪憂。
“您查霍先林是?”萬軍無法理解,既然夜色不打算回來,幹嘛插手特務處以前發生的事。
“傻了吧,能從特務處出去的人,都是不簡單的人,我想看看這個人背後有沒有後台,厲害不厲害。”夜色解釋道。
“您是說做生意萬一用得著的話。”萬軍自作聰明的猜測。
夜色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微微點頭。
他越模棱兩可,萬軍越覺得他太可憐了。
可憐到需要借助嫌疑犯的關系。
“好了,今天的事別對別人說。”夜色特意交代。
不過,他知道萬軍馬上就會把這些話全都說出去。
唯一的理由就是他現在不在這裡當處長了,萬軍對他現在沒有被威懾感。
這些,正好是他需要的。不僅限在需要,以後也需要。
夜色拿著霍先林被捕前的居住地地址,又去找李家鵬。
他沒進警察局,僅僅在外面打了一個電話,李家鵬派李忠勇出面接待夜色。
李忠勇知道夜色,也見過他,只是沒想到他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這在官場上說,已經是一落千丈,幾乎再無翻身可能。
“夜處長,我能幫你什麽?”李忠勇是個老實人,沒有以貌取人的壞習慣。
“李探長見外,
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麽處長了,幸虧你們局長是個好人,沒有落井下石,麻煩你幫我查個人。”他遞出從萬軍手裡拿到的紙條。紙條上面,他的手指下面,還有一張法幣。
求人辦事,意思意思。
“夜處長,這使不得,不要說這是李局長親自交代的,就算不是,不過小事一樁,李某也不能拿您的好處費。”李忠勇推辭。
“李探長是不是覺得夜色要辦的事情有難度?”夜色尷尬的問。
“怎麽會呢?真的是不需要。”李忠勇笨嘴笨舌,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好。
這時,余紹坤從兩人身邊經過,他一把接過夜色手裡的東西,連同那張法幣一起塞進李忠勇的口袋,然後衝著夜色說:“夜處長,你可能不認識我,我見過你,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正好從旁邊經過,本來不敢打擾兩位,等了一會,聽見兩位的對話了,你放心,這件事包在李探長身上,你看是留個電話呢,還是你再親自跑一趟,明天給你結果。”
“我明天再來,上午九點行不行?如果李探長有事,麻煩這位兄弟告訴我一聲也行。”夜色非常客氣的說。
“好,放心吧,明天肯定告訴你結果。”
夜色離開後,李忠勇埋怨余紹坤:“小余,咱們是不是太市儈了?人家之前畢竟是特務處的處長,李局長知道了該訓斥咱們了。”
余紹坤切了一聲,不以為然的說:“我說李大哥,你也太老實了,你知道麽,你要是不收那張法幣,夜處長心裡才吊吊著不安心,他害怕你不把他的事真的當成回事。虎落平陽,他現在憑什麽耍威風?你看沈清風的下場就該知道他的下場,都一樣。”
“真的?”李忠勇還是不太相信。
余紹坤一臉賊笑:“放心吧,真的,這麽著,萬一夜色要是找到局長那裡告你,就說那點錢是我收的,我保證你不會受到連累。”
“兄弟,你見外了,放心,出事我兜著。”李忠勇最怕被人激他。
“出不了事,我先走了,我幫你查。”余紹坤從李忠勇兜裡掏出夜色留下的紙條,那張法幣,自然而然留在李忠勇的兜裡。
第二天上午九點,夜色第二次來到警察局,余紹坤拿著一張紙條在警察局門口等他。
“夜處長來了。”余紹坤吊兒郎當的,相當隨意的和夜色說話。
在他們身後,兩個警察身背長槍在門口站崗,余紹坤對待夜色的態度被他們看的清清楚楚。
“怎麽樣?”夜色低聲下氣的問。
“在這裡,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才查清楚的,昨天跑了好幾個小時,腳丫子都跑疼了。”余紹坤一副苦瓜臉,表白自己的辛苦。
夜色連忙從兜裡掏出一盒煙,塞進余紹坤的兜裡,同時還對他陪著笑臉。
這一幕,被兩個站崗的警察看看的清清楚楚。
很快,夜色恢復意識和他失寵落魄的消息同時從特務處和警察局兩個地方不脛而走,越傳越廣。
柳學成在兩個兒子安全回家之後,連續幾天都沒好好去辦公室,只在萬不得已的時候去晃一圈,處理一下緊急事務,然後就躲在家裡。
他家周圍,增加了明的、暗的保鏢,都是李家鵬派去的。
這幾天,他一直在跟太太商量幾個孩子的去向問題。
“送他們出國。”柳夫人強烈堅持這個主張。
“他們歲數不大,我不放心。”柳學成的想法不無道理。
“老柳,你不看看現在是什麽局勢,鬼子萬一攻陷洛邑,害怕不害怕?就你現在乾的事,你要是投靠鬼子,以後就是漢奸賣國賊,一輩子成了民族罪人。要是不投靠鬼子,只有死路一條。咱們老大不小的不怕死,孩子們怎麽辦?與其在這裡等死,不如都送出去。”柳夫人說著說著,開始抽泣
“你那天也聽說了,蘇小姐說她欠一個人的情,雖然現在那個人還沒出現,萬一他出現後對我提出什麽條件,我辦不到怎麽辦?”柳學成為難。
蘇怡梅不是一般人,她背後的蘇建輝還在其次,柳學成可以不搭理他,但是一個張裴灃就讓他沒辦法對付。
張裴灃想要對付柳家,就像碾死一隻螞蟻那麽簡單容易。
“到那時候再說,等孩子們都出去了,咱倆大不了一走了之,到別的地方照樣能生存。”柳夫人和天下所有母親一樣,為了孩子可以犧牲一切。
兩人正在爭執之時,一個伺候柳家兩個女孩的丫頭進來稟報:“老爺、夫人,外面有人求見。”
“什麽人?”柳學成和柳夫人同時驚叫。
“不認識,一個中年男人,說是蘇小姐讓他來的。”丫頭稟報。
“來了。”柳學成突然覺得腦袋上面壓下一座大山。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讓他進來。”柳夫人身為一個女人,在關鍵時候突然冒出無窮無盡的勇氣。
“你先回避一下。”柳學成看了一眼夫人。
“不,事關你我和孩子,事關這個家,我為什麽要回避?”柳夫人橫眉冷對,嗓門一再提高。
她平常是個溫婉順從的女人,但是遇到關鍵事,隱忍在骨子裡的骨氣和傲氣會在瞬間爆發。
柳學成默不作聲,接受了夫人的要求。
他也需要主心骨。
他衝著丫頭揮揮手,示意她把來人帶進來。
不一會,丫頭帶著一個個頭不高的中年男人走進大廳。
“這是我家老爺和夫人。”丫頭指著從沙發上站起來的柳學成和柳夫人說。
“你先出去,守在大門外面,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柳學成命令丫頭。
“是。”丫頭迅速回答後,離開大廳。
這幾天,家裡氣氛緊張,柳家每個下人都帶著十分的小心。
丫頭離開後,柳學成指著他和夫人對面的沙發,說:“請坐。”
中年男人點點頭,無聲的坐下。
他先開的口:“柳市長和夫人不要擔心,我來,只是想和兩位談一件事,成功與否,都不影響孩子。”
柳夫人立刻又問一遍:“不管怎麽樣都不會影響我的孩子,是麽?”
她需要再次確認。
“是,這點我保證。”中年男人肯定回答。
“先生貴姓?”柳學成觀察片刻之後,第一次出聲。
他覺得自己看到的那個中年男人目光誠懇,善良,擁有這種眼神的男人一般會是樸實、正直的人。
“免貴姓郭,柳市長和夫人叫我老郭就行。”對方回答。
“郭先生,時局不穩,我這裡也是不敢有任何的風吹草動,招待不周的點,您多擔待。”柳學成先致歉意。
從客人進門後,他們夫妻沒有奉茶、端出水果之類的東西招待。
“柳市長不用見外,開門見山吧,我希望得到柳市長手裡的一份圖紙。”老郭的話雖然很直白,但他的表情祥和而慈祥,沒有任何咄咄逼人的架勢,和施舍恩賜的嘴臉。
“你和蘇小姐什麽關系?”柳學成沒有回答老郭的問題,而是提出自己的問題。
“一面之交,不過這一面,我救了她的性命,當時她答應在我有求於她的時候,她回報我。此後十年,沒有再見。”老郭的話,意在撇清他和蘇怡梅的關系,不是深交,而是泛泛之交,一面之交。
“那你怎麽知道我和她之間的交易?”柳學成根本不信老郭的話。
十年沒見?
騙人的鬼話。
怎麽可能那麽巧?
“我一個月前來到洛邑,一直在追蹤兩個人,一個叫卞漢光,另外一個叫霍先林。發現他們綁架了兩位公子,也看見蘇小姐曾經在城西門準備截住卞漢光,營救兩位公子,所以我臨時和她聯手了。”老郭的解釋還算過得去。
“郭先生為什麽跟蹤卞漢光?”柳學成繼續追問。
“他跟RB 人沆瀣一氣,出賣國家。”老郭的回答讓柳學成開始相信他的話。
他和RB之間那些見不得人的交易都是從卞漢光開始的。
把董志海弄進電廠,替RB人收集過一些情報,包括從沈清風那裡弄情報,等等。
這些人生汙點,已經讓他把卞漢光恨到骨頭裡去了。
“你為什麽要那張圖紙?”柳學成問出最重要的問題。
“柳先生,我就不稱呼您的官職了,那張圖紙,放在您身邊,您會有危險,您想想看,一旦鬼子打過來,您不交出那張圖紙,他們就會殺了您。圖紙不過減少他們攻打洛邑的時間,減少傷亡而已。”老郭的話聽起來挺殘忍,但都是事實。
“交給你呢?“柳學成問。
”同樣也是拖延時間,減少傷亡,但是一旦得到支援,就有可能扭轉戰局。”老郭要的是這個扭轉。
“我把圖紙交給你,我就再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一樣得死。”柳學成拚命藏好圖紙的原因,也是為了保命。
“我可以安排你們立刻離開這裡。”老郭回答。
“去哪裡?大後方?”柳學成問。
“香港。”老郭的回答非常精準,精準到了讓柳學成放心和滿意。
這個答案,完全出乎柳家夫婦意外。
兒女出國,他們兩口去香港,這個結局是最完美的,也是他們從來不敢想的事情。
“香港那邊我有熟人,你們過去後有事可做,可以有穩定的收入,而且你們肯定也有積蓄,生活和安全都有保證。”老郭的話句句打動柳學成和夫人的心扉。
柳學成盯著老郭,突然問:“郭先生,請問你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