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進一順藤摸瓜的策略,是稍有思維能力的人都能想到的策略。
寂靜深夜中,夜色依靠床頭,兩隻明亮的眼睛像天空中的星星。
在黑暗中思考問題,是他的一個習慣。
混藤摸瓜。
對。
中田、羅蘭雨的想法亦該如此。
沉迷女色的男人,對女人應該言聽計從,那麽他夜色按常理對羅蘭雨就該指西打西。
屆時。
羅蘭雨問:“你是幹什麽的?”
他該回答:“特務。”
羅蘭雨問:“討厭,人家問你平常具體幹什麽?我真的很好奇。”
他該回答:“帶人抓地下黨、抓漢奸、抓日本間諜。”
羅玉蘭問:“還有麽?我聽人家說,你們還有電台是不是?你別害怕,我不是刺探情報的,真的是好奇心作祟,還有,能在我認識的人中炫耀,我是不是很幼稚?”
他應該回答:“哪會,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出去千萬不能說,很危險。”
於是,原本是他的順藤摸瓜最後搞不好會被羅蘭雨摸到瓜。
否則,他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當然,他的組織不會讓他束手就擒。
但是,他還能有更好的辦法麽?
夜色掏出一支煙,點燃。
他沒有抽,靜靜看黑暗中升起一縷煙。
這縷煙,平靜時嫋嫋升騰,路徑筆直,略有波動。
起風時,順風而飄,四散無蹤,無處可覓。
夜色笑。
他偏偏要吹出一股風,讓燃起的煙,無處可覓,四散無蹤。
第二天,夜色再向沈清風請示、溝通之後,以自由身開始在外面長達五天的休假。
他不會主動去找羅蘭雨,而要羅蘭雨創造機遇邂逅他。
逆水而上,逆藤摸人,更好玩。
夜色的行程既單調又豐富。
上午,他去城內最大的圖書館,看半天書;中午,簡單吃一碗燴面或者雲吞之後,獨自一人去看一場電影,然後,他沿著城中的河邊跑步一個小時。
大汗淋漓之後,回到西大街的李二哥澡堂泡個澡,再到特務處對面的新東亞酒店理發店修修鬢角、刮刮胡子之類的。
傍晚時分,他穿著白色襯衣、黑色風衣,脖子上掛著一部德國產的相機,穿越古色古香的巷弄,照夕陽下祥和古樸的建築、風景和人物。
距離國難會議召開僅剩幾天,特務處掌握的情報肯定比日本多,無論從那個角度說,羅蘭雨比他更急。
夜色第二天開始的行程,和第一天一樣一樣。
晚上,惠子進入中田後宅。
“夜色到底在幹什麽?”惠子焦躁的問。
“他沒主動找你,沒有到我這裡露頭,只能說明三個問題,第一,他不知道你是我的人,而我沒有召喚他,所以他沒來。第二,他每天乾的這些事,都是在為今後的一件事做準備。”中田的經驗比惠子要豐富百倍。
“那第三個呢?”惠子追問。
“第三個麽,”中田看著自己的手下:“你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有魅力。”
“不可能,”惠子暴跳如雷。
女人最厭惡別人說自己沒有魅力。
“放下你的矜持和高傲,先想想夜色這麽做的原因。”中田沉思。
“他明知道會議即將召開,應該忙的馬不停蹄才對,而這個時候他優哉遊哉的在外面看書、跑步、照相,跑步可以解釋成鍛煉身體,
排除掉這一項,看書和照相為了什麽?”中田自言自語。 “很簡單,有誰同時喜歡看書和照相?”惠子簡單粗暴打斷中田的話。
“會議代表中能真正產生影響的只有王宜良、郭順之、閆品航三個人,郭順之脾氣秉性溫順,在金融界影響巨大,他是國民政府的堅定擁護者,不會有所動搖,更不會乾出出格的事。”中田背誦課文一樣背誦他們事前收集到的情報。
“閆品航也可以排除,他是法律界的精英,民國憲法的制定者,雖然沒有加入國民黨,但對蔣介石中心耿耿,堅定的保蔣派。”惠子繼續背。
“剩下的,只有王宜良了。”中田確定的說出最後一個人選。
“王宜良祖籍上海。”惠子說。
“夜色是上海人。”中田跟進。
“王宜良現任國立中央大學教授。”
“夜色每天去圖書館看書。”
“王宜良有晨跑習慣的。”
“夜色在河邊鍛煉。”
中田和惠子的話越說越快,王宜良和夜色重合的部分就越來越多。
“你馬上發報,通過本部聯絡上海,看看王宜良其他愛好是什麽?是不是喜歡攝影?”
“嗨。”
惠子走到書房一腳,旋轉一個擺放在案幾上的花瓶,案幾下面的木地板向兩邊移動,露出一個黑洞。
她從裡面掏出一部電台,放在案幾上,盤腿而坐,按照中田指示開始發報。
距離日盛隆十公裡之外,三台接收機以日盛隆為中心錯位引動,把特務處日常慣例開展的電台檢測作為鎖定惠子是否攜帶電台的一個辦法。
張旭初,在夜色推薦下成了這次檢測的負責人。
從昨天開始,他帶著三台載有接收機的檢測車,在大街上來回轉悠。
設計的路線,看似隨意,其實都在日盛隆方圓十公裡之內徘徊。
目的是不打草驚蛇。
“怎麽樣?有信號麽?”張旭初問。
“沒有,”報務員無數聲的沒有已經把張旭初最初的緊張和亢奮消磨殆盡。
他靠著椅背,疲勞的閉上眼。
“張參謀,泄氣了?”一科另外一個跟他一起出來的參謀席斌問。
“能不泄氣麽?出來快兩天了,一點信號都沒有聽見。”張旭初接過席斌遞過來的一支煙,夾在耳朵上。
“稍安勿躁,你隻當沒事出來轉悠,坐著車,免費看窗外風景,不就行了。”席斌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頭一次出任務,心裡跟貓爪似的,靜不下來。”張旭初苦笑。
自己的性子被夜色無緣無故調動起來之後,竟然也抑製不住內心的狂熱。
夜色有毒。
“有了,”報務員叫了一聲。
張旭初整個人撲向前,拽住報務員衣領子:“哪個方向?”
“沒,又沒了。”報務員歎氣。
張旭初沮喪的拿下煙,在手指間揉成碎末。
惠子收起電台,把所有一切恢復原位。
“本部說,明天給我們消息。”她對中田說。
中田揉著太陽穴:“還有幾天,時間很緊迫,你明天出去,尋找和夜色偶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