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四少,我在力行社內多了一個靠山,以後吃穿不愁。不過,吳增華就要倒霉了,他以後和王進一怎麽來往?”夜色眼前出現兩個特務頭子劍拔弩張、互不相讓的畫面。
中間,站在得意洋洋的張裴灃。
“所以你們贏不了共黨。”張裴灃一針見血。
“四少,在特務處內妖言惑眾,就憑這句話,我可以給你安上一個通共的罪名。”夜色打開車門,自己先了車。
院子裡,空無一人,幾個鬼火般幽暗的燈泡射出的昏黃光線,時不時被猛然竄來竄去的野貓,賦予陰森恐怖的幻覺。
夜色叫來一科值班少尉:“叫衛生員馬上到我宿舍來,帶上消炎和包扎傷口的藥物。”
吩咐完,他走到門口柵欄處向外看,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的那輛黑色別克轎車,在確定張裴灃進了特務處大院之後,開走了。
十分鍾後,夜色宿舍內時不時傳出張裴灃哼哼唧唧的聲音和責罵聲。
衛生員拿著小鑷子一點一點從張裴灃受傷的傷口往外夾碎玻璃片。
不管怎麽弄,他都挨罵。
慢了也挨罵,快了也挨罵,痛了也挨罵,張裴灃比一個千金大小姐還難伺候。
夜色站在一邊,抱著雙臂,心裡暗笑,張裴灃演戲演出癮了,演什麽像什麽,總是就是一個肆意妄為的混蛋。
前面的動靜很快傳到王進一的耳朵裡,他一千個不情願也不敢假裝不知道,勉強帶著笑容慢騰騰出現在張裴灃眼前。
“四少,這是怎麽了?”王進一彎腰抓住張裴灃的手,看見縱橫交織、密密麻麻的傷口,關切的問。
“狗咬的。”張裴灃不屑的說。
王進一點點頭,並不揭破,能讓張裴灃叫板的人不會是一般人,他傻了,自己去招惹?
他反而一再呵斥衛生員:“廢物,輕點,別弄疼了四少。”
衛生員委屈得很,又不敢接話,動作越來越輕、越來越慢。
說話間,王進一故意問:“四少,看這間屋子還滿意麽?”
張裴灃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哼了一聲:“不錯,謝謝處坐,還有,既然處坐對張某如此關愛,張某想借貴處住幾天,直到傷口好了。”
王進一哈哈哈的大笑,內心盡管已經厭惡到了極點,面子上的話卻說的甜甜蜜蜜:“這是我的榮幸,四少在這的一段時間,就讓夜色專門照顧你,有什麽需要的,讓夜色去辦。”
張裴灃笑著道謝後,低頭看了一下衛生員,抬頭衝著王進一說:“處坐,你們這裡的水平說真的,不太高,麻煩你叫他多給我準備點藥,最好每種都有,我呢,怕疼、怕癢、怕涼,有點挑。”
王進一聽了想發飆,你特麽不怕什麽?說出來勞資給你整,整死你最好。
不過,他發現張裴灃緊盯著他,連一點不自在的表情都不敢有。
“沒問題,四少的手本來傷的就重,治療用的藥,必須準備最好的,這樣吧,需要什麽讓夜科長直接去買,或者去安心藥房拿,記帳就行。”王進一大度的說。
“夜科長,聽見沒,一切按四少要求去辦。”他扭頭再次吩咐,直到夜色點頭為止。
這個夜色,最近很讓他頭疼。
本以為把他叫到三省齋,又叫來石心然作陪,文的武的,表面的內在的一應俱全,能治好他的心病。
誰知第二天,他的心病直接外化於行動。
不說不乾,把所有的都推給別人去幹,乾比不乾還讓人窩火。
有心冷落他一頓,本來有一個石心然曖昧不清,突然又冒出一個張培峰張裴灃,專門戳他的軟肋。
王進一頭大。
夜色回答:“是,處坐。”
他的態度,正常如往日,還是讓他無法捉摸。
王進一出來後,叫來一個手下:“你去查查,張裴灃在哪裡受傷的?原因是什麽?”
沒等他的手下出發,吳增華的電話打到他的辦公室。
“王處長,聽說張裴灃去你那裡了?”吳增華的聲音聽起來很惱火。
“你怎麽知道?”王進一即刻嫉妒起來。
是自己手下太無能?還是調查科的人太厲害?
張裴灃剛剛進了他的大院前後不過半個小時,吳增華就能得到消息,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調查科的速度和手段值得他學習和效仿。
“我的人接到報告,去抓榮輝被他阻止,剛才在酒店他又殺了我一個手下,然後開車去你那裡了。你的一個手下,一直跟在他在一起。”吳增華狠狠的說。
王進一狠狠拍了一下腦袋。
特麽的!自己被張裴灃這個混蛋利用了,不僅趟了渾水,還傻乎乎的給人家提供吃的、住的、用的,鬱悶啊!
他放下電話,在屋子裡面轉悠。
這件事,會在他和吳增華之間產生什麽後果,現在還不好預測,但張裴灃的用心,讓他不得不防。
他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帶他來的人是誰?夜色麽?
王進一下了樓,走到門口崗哨處。
“處坐。”哨兵敬禮報告。
“剛才進來的那個人跟誰來的?”王進一問。
“報告處坐,是夜科長帶進來的,開著車。”哨兵明確回答。
真是夜色。
兩人預謀好的還是夜色同樣被張裴灃利用了?
王進一的心沉到了底。
第二天,夜色連續外出幾次,買了一堆東西回來,吃喝用,水果、藥品、零食等等。
沒人知道,他在進進出出之間,把張裴灃借口弄到的藥送給了宋凱。
這是張裴灃的本意。
他一點也不嬌氣,只是需要藥。
嬌氣是一種借口。
但是,宋凱給夜色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那所院子被吳增華的手下監視了。
進進出出極為不便,萬一被強行檢查,往裡面帶藥也冒著極大風險。
宋凱說:“我覺得盡快轉移是最好的辦法。”
“監視你們的有幾個人?”夜色仔細的問。
“四個,前面兩個,後面兩個,四個小時一換班。”宋凱來之前已經觀察過了。
“知道了,俞濤回去沒?”夜色問。
俞濤,那座院子的主人,地下黨交通員。
“已經回去了,他和他媳婦在家裡照顧榮輝,我白天出來打工,晚上回去。”
“俞濤家裡有老人麽?”夜色突然問。
“有,家裡還有一個老母親,已到古稀之年,跟著他一起回去的。”
“俞濤是本地人麽?”夜色繼續問。
“不是,他以前在外地,一年前組織安排他來到洛邑,他才置辦的家產。”
“家產?那個宅子的主人是誰?”
“當然是俞濤了。”
“壞了,你在調查科的人面前稱張裴灃是主人,調查科的人一查不久露餡了麽?”夜色火燒眉毛的急。
他能想到,吳增華同樣能想到。
宋凱狠拍大腿:“怎麽辦?我當時沒想那麽多,順嘴就那麽叫了一聲。”
夜色交代:“你現在趕快回去,別急著進去,在外面觀察一下,看看有沒有異常。如果發生異常,立刻返回,不許進去。”
“好,我先給掌櫃的說一聲,馬上就去。”
“還有,如果沒有一場的話,你讓俞老太太打聽一下周圍的情況,老人家沒事都愛在門口聊天,對周圍每家每戶的情況最了解。”
“好。”
夜色和宋凱分手後,返回特務處。
當他走進特務處大門時,被院子內一直在大樹後面晃悠的一個士兵叫住。
“夜科長,您還認識我麽?”這個士兵難為情的問。
萬一夜色回答不認識,他就太難堪了。
“萬軍。”夜色打量了一眼,非常肯定的回答。
“您真的還記得我?”萬軍滿臉驚喜,不敢相信。
“我當然記得你了,好像是叫那個叫徐浩明的共匪自殺那次,是你向王處檢舉的我,說我穿著黑衣黑褲出去過,害得我被懷疑成地下黨。哈哈,別誤會,你的做法沒錯,我記得我當時肯定並表揚你了,對不對?這件事老實說我一輩子都不會忘。”夜色瞬間回憶起往事。
萬軍嘿嘿嘿的不好意思的笑了幾聲,然後警覺的看了看四周。
四周空無一人,他低聲衝著夜色說:“夜科長,您當時對我說的話,我都記著呢,您是個好人,我也不會害您。昨晚,您進去之後大約半個小時,王處長又來哨卡這裡詢問情況,當時正好是我的哨,我是一五一十回答的,您帶著那輛車進來的。今天想想,這樣回答不知道合適不合適,我就想著一定要讓您知道,千萬不能再出事了。”
夜色神態自若,抬手在萬軍肩膀上拍了拍:“兄弟,不錯,沒事,謝謝你,以後再有這種事及時告訴我。還有,如果有機會的話,到我手下乾,怎麽樣?”
他盯著萬軍,很慈祥,很信任。
“真的?我沒文化,行麽?”萬軍欣喜異常。
他沒想到,夜色能說出這番話。
如果能到夜色手下乾,他的前途和未來要比站崗強得多,晉升到軍官序列也不是不可能。
這個靠山,他一定要靠住。
萬軍不禁得意自己的做法。
“我找機會,這種事不能急,近期也不一定馬上能辦成,你要有耐心。”夜色技巧的說。
“有您這句話,我就感激不盡了。”萬軍敬了一個禮,趁著沒人趕緊離開了。
他的行為屬於告密,萬一被王進一的人發現,別說升官發財,恐怕小命都沒有了。
夜色思考著,按照萬軍所說的時間,應該是王進一離開宿舍之後乾的事。
在他自己沒有主動告訴王進一的時候,他去問這些,只能證明這一點,跟蹤他們的人在最短時間內把消息傳遞給了王進一。
換言之,只有吳增華,才能在最短時間內跟王進一聯系上。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有意思了。
夜色回到宿舍後,對張裴灃說:“我聽哨兵說,王進一問過昨晚的事情。”
“調查科和特務處不是對頭麽?”張裴灃躺在床上,啃著蘋果。
夜色奉王進一之命,給他準備的東西,很豐盛。
張裴灃在豐盛物品滋養下,大腦和夜色一樣,運轉很快。
“以前是,不過自從吳增華讓王進一帶著我去了一趟調查科的大牢,情況似乎有所改變。這次的事情也很古怪,兩個人之間過於反常,到底發生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我還沒弄明白。”夜色無法猜測。
“這兩隻老狐狸會不會暫時聯合了?”張裴灃想到一種可能性。
“很有可能,王進一對吳增華的態度很謙和,對調查科對我的質疑很容忍,同時王進一詢問哨兵的時間,正好是從這裡出去不久,肯定是吳增華給他打電話了。”夜色斷定。
“看來你和我也有必要繼續聯系了,你對付王進一,我對付吳增華。”張裴灃啃完蘋果,瞄準垃圾簍,一投即中。
“四爺,我跟王進一又不是死對頭,我幹嘛吃飽了撐的跟我頂頭上司過不去呢?”夜色撥浪鼓似的搖頭。
張裴灃譏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懷疑, 這種長官要他幹嘛?取而代之、自立為王不好麽?”
夜色聽到這幾個字,腦海中突然又想起宋凱的話,不由頭疼:“別說我自立為王的事,你在你去的那個院子自稱為爺,宅子的主人又不是你,吳增華只要一查就露餡了。”
他不能埋怨宋凱。
處在宋凱當時的處境,只能這麽做。
張裴灃伸出大拇指,衝著夜色搖晃幾下:“不錯,腦子夠靈光,馬上能想到這個。”
他從屁股底下抽出一個檔案袋扔給夜色。
夜色打開,從裡面抽出一張紙,是那座院子的紅契,經過官府蓋章的房屋買賣協議。
買主張裴灃,時間一年前。
“你什麽時候弄得?”夜色驚歎不已。
“昨天。”張裴灃拿起第二個蘋果。
他在所有水果裡,對蘋果情有獨鍾。
“理由?”夜色笑著問。
他相信,張裴灃會有一個令所有人信服的、完美的理由。
“一年前,俞濤帶著老母親來到這裡,他的老母親,是張家的奶媽,後來被我母親要來照顧我,把我從小帶到大,對我猶如親人。而我呢,一貫我家仆極好,特意在這裡買了宅子,讓老太太安度萬年。”張裴灃的解釋果然合情合理。
夜色一下一下的鼓掌:“完美!”
然後,他衝著張裴灃說:“既然四少是個忠孝之人,我不妨再給你的孝舉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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