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行,爺爺隻認錢不認人。”紋身男人咧著豬一樣肥厚嘴唇,猥瑣的說。
跟在他身後的打手報價:“二十個大洋。”
“二十個?我一個月才能掙幾個?你們漫天要價。”霍桑抗議。
紋身男人手裡木棒狠狠向下一砸。
“砰!”
又一塊櫃台被砸爛。
“阿桑,出什麽事了?”門外傳來一聲驚叫。
董志海回頭看去,沈清風身穿一件灰色長袍,鼻梁上架著一副換了新鏡片的眼睛,嘴唇上下貼兩片胡子,面容恐懼。
他的裝扮,讓霍桑無從開口。
這時出現的他,什麽身份?什麽目的?
霍桑含糊回答:“他們要保護費,二十個大洋,我去哪裡給他們偷來搶來。”
董志海指著沈清風詢問:“霍老板,這位是?”
“我是他堂兄霍桐,受他父親囑托專程來看看他過怎麽樣的。”沈清風先開口,給了霍桑明確的指使。
“哎,聊起來了,別啊,說說著保護費到底給不給。”紋身男人再次舉起木棒。
“我給。”霍桐果斷開口。
他從兜裡掏出一把法幣,從中抽出相當於二十大洋的張數,遞給紋身男人。
“小子,行啊,家裡還是有錢,先警告你,以後每月五個大洋,月頭我來收,老老實實準備好,要不就把你的藥店拆成垃圾堆。”
幾個人拿著銀子,淫笑著走了。
霍桐扶起霍桑,心疼的問:“阿桑,你每次給家裡報的都是平安,我真沒想到你過得是這種日子,這樣下去,這個藥店還不如不開呢。”
霍桑拍拍堂兄,先安頓他坐下,轉向董志海開口道謝:“謝謝董老弟仗義疏財,這份恩情我一定報答。”
他扭頭叫歐陽磊:“歐陽先生,趕快給董先生看病,以後他的診費和藥費,都記在我的帳上,聽見沒?”
“是是是,老板。”歐陽磊緩過神,快步走出已經被砸了一半的櫃台,想要給董志海號脈。
董志海抬手製止:“算了,你們先收拾一下,那天拿的藥還有,我先吃著,改天再來。”
“也好,這亂七八糟的,真沒心情。”歐陽磊一臉歉意。
董志海點點頭,表示理解。
他的耳邊,傳來霍家兄弟的對話。
“阿桑,藥店要是經常這樣,還是別幹了,賺不賺錢次要,哪天拿不出錢被他打了揍了不劃算,要不跟我回去吧。”
霍桑難堪的低下頭:“二哥,我一直不正乾,我爹破出棺材本給我開了這間店,我能說不乾就不幹了麽?回去丟人現眼,我不乾。實在不行的話,我找份別的活乾,掙點錢補貼一下。”
霍桐摸著眉頭髮愁:“合適的活那就那麽好找的。”
董志海插了一句嘴:“霍老板,跟我去電廠怎麽樣?”
這個時機,正好。
他的病,需要霍桑。
霍桑的店鋪,需要錢。
而他,能給霍桑錢。
“這?”霍桑遲疑。
“這位先生給我弟弟找的什麽活?”霍桐站起來,走到董志海身邊,一臉的關切。
“不累、不髒,就是跟在我身邊,掃地、燒水、整理辦公桌什麽的。而且,這個店可以繼續開,霍老板需要跑生意簽合同什麽的,只要給我說一聲隨時可以離開,不扣薪水。”董志海說。
“真的?敢問這位先生您是幹什麽的?”霍桐不敢相信自己堂弟能遇到這樣的貴人。
“我在電廠,也是剛剛上班,搞技術的。”董志海自我介紹。
“我看行,阿桑,憑董先生剛才的一片誠意,你跟著他吃不了虧,我回家告訴大伯,他肯定高興。”霍桐當即表態。
“真的行,二哥?”霍桑話裡有話。
他是以夜色的身份請示。
“行!”霍桐以沈清風的名義堅定回答。
兩人交換了一個有內容的眼神。
霍桐抬腕看看手表:“阿桑,我還要趕車,不能再呆了,你自己小心。”
他又抬起手,伸向董志海:“這位先生,我堂弟就拜托你了,謝謝。”
兩人握了幾下手,霍桐借故離開。
沈清風離開藥店,拐了兩個彎,走出一千米的距離,剛才砸店的三個男人站在路邊,遠遠看見他過來,大步跑上前。
紋身的那個掏出法幣,雙手遞過去:“處座,”
沈清風揮揮手:“行了,你們拿著,回頭請兄弟們喝酒用。”
“謝謝處座。”
“走吧。”沈清風擺手。
“是。”
不遠處,是沈清風的車。
他上了車,三個手下自行離開。
安心藥房內。
歐陽磊和帳房先生一起收拾爛攤子,霍桑陪著董志海聊天。
“董先生,非常感謝。”霍桑再次道謝。
“不用,坦白我,我有求與你。”董志海大方說出自己的目的。
“你的病?”霍桑明白。
“不,不止我的病,還有你的藥店,我家是挖煤窯的,手下有不少礦工,經常出現塌方,造成人員傷亡,所以我希望能在你這裡得到醫治。”董志海最終說明用意。
“這個,你也看到了,我這裡藥物不算多,不過我保證盡我全力。”霍桑不動聲色的答應。
“那我告辭了,你什麽時候準備好了什麽時候來電廠上班吧。”
董志海這一趟達到了目的。
自己看病是大事,他還有別的企圖。
當晚,“磨剪子戧菜刀”的吆喝聲在胡同裡響起時,霍桑出門鎖好鎖,獨自一人向西面方向行進。
曾雲峰挑著擔子跟在後面,兩人穿過兩個十字路口,拐了個彎,來到曾雲峰家。
這裡也是他倆的接頭地點。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子,曾雲峰點燃煤油燈。
“我這兩天就去電廠,一個叫董志海的年輕人帶我進去的。”夜色簡單向曾雲峰述說了這幾天發生的情況。
“這個董志海,什麽來頭?”曾雲峰和夜色的看法相同,董志海不簡單。
“不知道,我偶然在牢房裡認識的,你那天離開後,我被搜捕的士兵抓走,關押在駐軍兵營臨時搭建的牢房內。”夜色說。
“幸虧你那天讓我先走了。”曾雲峰感慨夜色的敏銳。
“我了解到的消息,那次行動是特務處、調查科、駐軍、警察局聯手開展的一次行動,我到現在也沒有任何線索把他們和城外被殺的rb人聯系起來,還有錢梅玲丟在現場的耳環,我覺得這件事裡還隱藏著什麽我們不知道的秘密,到底是什麽呢?”夜色盯著曾雲峰問。
曾雲峰搖頭,他也不明白。
“電廠情況怎麽樣?”夜色問。
“亂。”曾雲峰隻用一個字描述。
“是不是被抓走了幾個人?”夜色問。
“你怎麽知道的?”曾雲峰還沒來得及說出這件事。
“杜寬告訴我的,都是些什麽人?”
“什麽人都有,這次沒有特定的崗位。”
“你說是對手的狡猾呢還是他們根本沒有什麽目的?”
曾雲峰犀利的問:“你見過繞了一大圈子精心布局的人,沒有任何目的麽?”
“沒有。”
“那就只有一個結果,他們事先規劃的目的基本達到後,接下來乾的就是亂局的事情,讓我們看不清他們的動作,理不清他們的思路,最後走進一個死胡同。”
“也就是說這次抓的人裡,可能有他們想要的人,比如被槍斃的人,也可能摻雜了他們不需要的人,目的是迷惑我們的視線。”夜色順著曾雲峰的思路分析。
“我認為這種可能性最大。”
“這樣最糟糕,我們的對手太狡猾了。”夜色擔憂。
“夜色,這同樣說明,他們的對手也很狡猾。”曾雲峰哈哈哈的笑。
夜色揉揉眉頭,跟著笑:“對,所以最後的勝利肯定是我們的。”
曾雲峰總能在最困難的時候鼓勵他。
“董志海進入電廠後,一定要讓我們的人盯死他,查清他都幹了什麽,跟什麽人來往。沈清風應該會讓我盯住羅宏宇,我恐怕沒有時間跟蹤董志海。”夜色叮囑。
“放心吧。以目前形勢看,除了幾個關鍵崗位上的人我懷疑是安插進來的,這幾天進了不少新人,我們沒有任何線索和目標,也只能從董志海身上下手了。”曾雲峰回答。
董志海是條公開的大魚。
兩天后,霍桑在上班之前,趕到電廠門口。
幾百號工人排隊往裡走,每個人胸前都戴著一個牌子,上面標注姓名、性別、年齡,工種,符合羅宏宇接受國外先進管理理念的特點。
霍桑順延在後面往前走,排在他前面的矮個子男人扭頭和後面熟人說話之際,瞥見他胸前沒有牌子,提醒道:“兄弟,忘帶這個了?”
“我剛來,還沒有,帶這個幹什麽?”霍桑裝糊塗問。
“幹什麽?抓住偷懶好扣工錢啊。”矮個子男人不滿的回答。
“嘿嘿。”霍桑淺笑兩聲。
不管在哪裡,拿工錢不想乾活都是人們的通病。
讓他滿意了他才會說你好,否則就會對你恨之入骨。
羅宏宇遇見這種人,不好混。
隊伍走得很快,輪到霍桑進入工地的時候,兩個哨兵攔住了他:“幹什麽的?”
霍桑胸前沒有工牌。
哨兵奉命隻認牌子不認人。
“我今天剛來,還沒辦。”霍桑低聲下氣的回答。
“先站一邊去,下一個。”士兵揮舞槍托把他攆到一邊,繼續檢查後面的人。
杜寬所說嚴格檢查的話果然不假,沒有工牌想進工地很難。
霍桑老老實實站在一邊。
所有人都進去後,他又湊到士兵跟前問:“長官,像我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找人帶你。”士兵不耐煩的回答。
“我不知道他幹什麽的,怎麽找他?”霍桑忘了問董志海的職位。
“睜大你的眼睛,看看進出的人哪個是他。”士兵奚弄道。
大眼一看霍桑的打扮就知道他是個普通人,誰知道他真是來乾活的,還是想混進去的,反正上司命令嚴格檢查,他們不怕攔人挨訓。
士兵的回答正和霍桑心意。
他直覺董志海的這種做法是對他的一種試探。
身為一個行走江湖的老板,他必定有超越普通人的本事,不可能任由士兵把他關在門外,總會使出一些伎倆順利走進檢查嚴格的大門。
可他也不能表現的過於精明和果斷,畢竟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人,在士兵面前並無優勢。
霍桑聽完士兵的話,真的退到一邊,睜大眼睛瞅著進進出出的人。
這種動作,他堅持了一個小時。
之後,霍桑趁著左右無人之際,先從兜裡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遞給檢查的士兵,給他點著火,笑著問:“長官,你看我瞅了半天,也沒發現要找的人,咱們商量商量,換個辦法吧。”
嘴上說著換個辦法的時候,他的手同時塞進士兵褲兜。
一卷被他手指卷成卷的法幣隔著褲子捅著士兵的大腿。
那是什麽東西,士兵心知肚明。
小夥子斜眼瞥了一下霍桑。
“行啊夥計,什麽都明白,不像沒見過世面的人啊,說吧,帶你的人是誰?”
他們每天在這裡檢查,幾百個工人數不過來,但稍微有頭有臉的人,就像他們長官那種級別的人,早就熟記到大腦裡了。
夜色笑著回話:“也是來的不久的人,姓董。”
他的話沒說完,士兵接著說:“董志海是吧?”
霍桑故意驚呼:“長官你怎麽知道的?”
這幾聲長官,叫的士兵心裡美滋滋的。只有在這群普通百姓面前,他們才有高高在上的真實感和被尊重感存在。
“一個女的陪著他進去的,估計是個有後台的人。”士兵吸著煙,口無遮攔,什麽都說。
“工地還有女的?”霍桑裝作傻傻的樣子問。
“有個屁,人家有路子,一個電話就能大搖大擺的進去,哪像你這樣的小癟三。”
士兵狠狠吸完最後一口煙,把煙屁股扔在地上,說:“等著,我給你打個電話問問。”
很快,士兵走出崗亭,衝著霍桑揮手:“進去吧,直走第一個路口右轉,走到頭的房子就是,董志海在那等著你呢。 ”
此時,董志海站在簡易辦公室內,透過敞開的窗戶,他的眼睛直盯著辦公室門前的那條路。
霍桑被哨兵阻攔在大門外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不過,他始終沒有任何反應,靜靜坐在辦公室內旁觀事態的發展變化。
霍桑對他是有用的人,前提是霍桑也必須是沒有任何疑點的人。
他派人查過霍桑的資料,和他自己描述的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出入。
也從歐陽磊和帳房先生的嘴裡套過話,霍桑的確不懂醫術,是個單純的商人。
這種人最合適被他利用,有用的時候用。
沒有的時候,哼,他還有個好地方送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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