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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第168章 對台戲
劉大成看到的景象,讓他驚栗。

 床上,兩副煙具,兩個枕頭,但卻隻躺著一個人。

 那個被叫來的風塵女子衣著不整,披頭散發斜躺著,他要解決的關鍵人物,王如風,卻沒了。

 沒了?

 怎麽可能?

 屋門從外面鎖著,裡面唯一一個窗戶被木條釘的死死的,只露著指頭縫大的間隙,可以滲透些許陽光。

 但要跑個人,絕無可能。

 屋頂完整無暇,牆面完好無損。

 一個大活人無影無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莫非鬧鬼了?

 劉大成雙腿發軟,腦子亂成一盆漿糊,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推理能力。

 他眼前不斷出現夜色怒視的眼睛,和張裴灃在他眉頭晃動的刀尖。

 劉大成頓時覺得西屋陰森恐怖,像有地獄夜叉拿著鐵鎖在那裡鎖人上路。

 他抖動雙腿挪出西屋,顫巍巍間照原樣鎖好門,把鑰匙踹回肖雷上衣兜內,自己順著原路爬出院子。

 站在路邊招手叫輛黃包車,劉大成不敢喘氣火速趕到錢麻子澡堂。

 “孬蛋,這點錢給你,趕緊走,換個地方找個活乾,這地方千萬別再回來了,聽見沒?”

 劉大成不是好心,如今王如風人沒了,生死不知,他怕查下去,找到孬蛋,牽連自己。

 “叔,怎麽了?”孬蛋手裡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幾個煙泡,他的活乾的好好的,為什麽要跑?

 “別問那麽多,趕緊走,要不一會有人來抓你,抓住你就沒命了。”劉大成從兜裡掏出一把法幣,塞給孬蛋之後,自己坐著黃包車回到警局。

 他打算最近一段時間不回家了,就在警局裡面呆著,只要調查科那邊找不到孬蛋,他就可以活下去。萬一真的抓到孬蛋,算那孩子倒霉,他反正絕對不會承認那天去找過孬蛋的。

 至於夜色這邊,躲一天算一天,劉大成心懷僥幸,說不定過一段時間夜色自己就忘了。

 劉大成前腳出了丁家胡同20號,東西屋兩張床下就傳出了動靜。

 東屋床下爬出來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從肖雷兜裡拿出鑰匙,打開西屋房門。

 西屋床下爬出一個男人,又拖出一個死人般毫無知覺的男人。

 “大哥,行了,趕緊走。”

 “md,突然間進來一個人,嚇我一跳,他速度夠快的。”

 “幸虧張爺交代過遇到事情該怎麽辦,要不非和他正面撞上不可。”

 “撞上了也不怕,一刀下去要他的命。”

 “要命容易抽身難。”

 “行了,別囉嗦,趕緊走人。”

 三個男人抬著一個男人,走的也是劉大成走的路。

 只不過那個昏迷不醒的男人是被繩子捆著拉上牆頭,又沿著牆順下來的。

 十幾分鍾之後,丁家胡同20號恢復寧靜。

 洛邑城內黨務調查科辦公室位於東關一棟不起眼的二層樓內,距離丁家胡同20號不遠。

 特派員吳增華拉開辦公桌中間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張委任狀,上面寫著:“特派吳增華在洛協助辦理重要案件並處理之,此令。”

 這是他來洛邑之前陳立夫親手交給他的,陳立夫當時說的話現在依然在他的耳邊回蕩:“吳老弟,洛邑現在是水最渾的時候,除了黨內各派林立,爭權奪利,還有rb人和共匪隱患,希望老弟到洛邑後,打開局面,開創光明前景。”

 吳增華扔掉委任狀,揉揉眉心,伸手按響桌面上的銅鈴。

 外面有人推門進來。

 “特派員,”是他的秘書兼貼身保鏢宋軒。

 “去把地下黨那個叛徒帶來。”

 “是。”

 宋軒走後,吳增華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看著觀看外面景致。

 滿目綠蔭,鮮花盛開,正是洛邑一年最好的時光。

 可在吳增華眼裡,怎麽看都帶著頹廢落魄之氣。

 臨時政府開始回遷,各種車輛都被征用,馬路上,各種各樣的車輛都被堆的滿滿當當。

 跟著看貨的人,脾氣急躁,罵罵咧咧,唯恐自己的東西丟失或者被損壞。

 拉貨的人,借機抬價,時不時和主人發生爭吵。

 亂成一團糟。

 不管哪朝哪代,但凡遇到這種狀況,都是內部和外部最混亂的時候。

 倒賣情報、損公肥私、借機斂財、裡通外國,什麽齷齪的事都有,讓他咬牙切齒。

 “好好的一個國家,全被這些人毀了。”吳增華一拳打在牆上。

 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一個小時後,吳增華接到讓他暴跳如雷的報告。

 “特派員,王如風失蹤了。”宋軒面無表情。

 不是他不緊張,而是他任何時候都是這副表情,天大的事也一樣。

 “失蹤了?什麽情況?”吳增華陰冷的問。

 “我帶人去了20號,敲不開門,門從裡面插著。有人翻牆進去打開門,肖雷、苗樂被下了藥,昏睡不醒,關押王如風的屋子裡只有一個女人,同樣昏迷,王如風消失的無影無蹤,但房門卻從外面鎖著。”

 “查了麽?”

 “查了,錢麻子澡堂連續換了兩個往20號送煙泡的人,兩個人現在都離開了,後面一個還是個孩子,剛走不久,我已經派人去找他了。如果是他乾的,只能等找到後才能問出究竟。”

 “春滿園那邊送去的女子,是臨時指定的,先把人送到錢麻子澡堂,再由澡堂那邊的人帶到20號院,中間到底有多少人了解情況,無法判定。”

 “最後剩下的就是肖雷和苗樂兩個人,雖然他們都昏迷了,但也不排除監守自盜的可能。先放人進去,等他們出來後布置好現場,自己再服下迷藥,這點只能等他們醒了之後才能審訊。”

 宋軒的辦事效率是吳增華選他做秘書最主要的方面,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會先做深入細致的調查,拿到一手情報,再向自己匯報,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當然,也有嫉妒宋軒的人告他越俎代庖,自作主張,或者延誤戰機,誤導軍情,偏偏吳增華就是喜歡這樣的人,一直放在身邊重用,弄到最後弄得誰也沒脾氣了。

 “你覺得會是誰乾的?”吳增華抬頭問。

 他的眼珠落在宋軒身上。

 對於宋軒的無動於衷,他也很好奇,似乎全世界都欠他宋軒似的。

 “共黨或者力行社。”宋軒回答的簡潔明了,和他人一樣。

 這個答案,和吳增華想的一模一樣。

 “把肖雷和苗樂抓起來。”吳增華命令。

 “卑職已經把他們扔進牢房裡了。”宋軒的自作主張,又一次和吳增華不謀而合,這就是吳增華信任他的原因。

 “你去一趟警局,把那個探長叫來。”吳增華說。

 “是。”宋軒頷首退出辦公室。

 他和夜色很像,都屬於外在有很斯文的外表,內在有很過硬的功夫。

 除了一點,他很執拗外。

 宋軒執拗起來,九頭牛也拉不回來,誰說也不頂用,甚至包括吳增華。

 所以,調查科內一般不會有人跟宋軒對著乾,除非這個人不想過了。

 宋軒開著車來到警局門外。

 他的臉就是通行證,暢通無阻,還很享受高於一般人的待遇。

 “宋秘書請坐,我去叫劉探長。”值班警察恭恭敬敬的說。

 劉大成此時正在院子最東頭的一間屋子裡面打麻將。

 “劉探長,調查科的宋秘書來找你。”值班警察報告。

 “說什麽事了嗎?”劉大成嘴角叼著煙卷,雙手在桌子上胡拉著牌。

 調查科來人早在他預料中,但是宋軒親自出馬,出乎他的預料。

 看來調查科非常重視此事,他真的要好好準備準備了。

 “沒說。”

 “nnd,勞資真特麽忙,離開勞資什麽事都乾不成。”劉大成牛哄哄在同事面前說著大話,心裡卻是貓爪的一樣亂。

 “你先替他摸著牌,我去見見那個叫什麽宋軒的秘書。白臉秘書,沒一個好人。”劉大成起身離開。

 雖然已經想好對策,但是真正站到宋軒面前,就像在夜色面前一樣,心裡沒底。

 “宋秘書,什麽事讓你大駕光臨啊?”劉大成在自己的地盤上,裝的人模人樣,他挺直腰杆,盡量能讓自己在宋軒面前不顯得太窩囊。

 “劉探長,跟我走一趟。”宋軒話很冷,沒有一絲溫度。

 “警局很忙,我離不開。”劉大成推脫著,他根本不想去。

 “哼,我看局長也沒你忙,這樣吧,我叫局長陪著你去。”宋軒拿起值班室電話。

 “宋秘書真會開玩笑,走走走,我跟宋秘書走,現在就走,馬上就走。”劉大成絮叨著,一巴掌壓下電話。

 章是凡死後,新任警察局局長是吳增華的同鄉,兩人私下關系不錯,經常聚在一起小酌,警察局有頭有臉的人都知道。

 劉大成訕笑著,喪家犬一樣跟在宋軒屁股後面出了警察局,上了他的車。

 “nnd,混到今天,我見誰都特麽跟孫子一樣。等哪天勞資發達了,一個個收拾你們鱉孫的。”劉大成暗罵。

 回到調查科,吳增華沒在辦公室,他交代手下,等宋軒回來讓他直接去牢房。

 和劉大成幾乎前後腳走進調查科大牢裡的人,還有王進一和夜色。

 吳增華派人專門去請力行社的人。

 在剿共的問題上,吳增華從不含糊。

 哪怕力行社的人,他也敢對質

 所有人到齊之後,吳增華叫人帶來肖雷和苗樂。

 “特派員,”肖雷和苗樂規規矩矩叫了一聲,同時也被現場的場面所震懾。

 調查科幾乎所有人員都在場,還有好幾個不認識的人,但是氣勢非凡,一看就是不一般的人。

 陣勢之大,前所未有。

 “你們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吳增華聲音不高,期間夾雜的冷酷讓人膽戰心驚。

 肖雷和苗樂低頭對視一眼,苗樂回答:“王如風投誠後,我們好吃好喝招待他,他要什麽我們都滿足,每天按時給他煙泡和女人,一直很正常,今天不知怎麽的,抽完煙泡後整個人就迷糊了。”

 “迷糊了?你們要是不抽就不會迷糊。”吳增華的聲音更加冷。

 “是王如風讓我們抽的,我們,我們就跟著抽了,”肖雷和苗樂早就商量好了,把所有責任都推到王如風身上,保自己平安。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平時也抽。”吳增華直接打斷兩人。

 “刁剛,把你看見的說一遍。”吳增華衝著另外一個手下下令。

 這個叫刁剛的,就是那晚追捕西工兵營潛伏地下黨,敲響夜色和張裴灃車窗玻璃的人。

 “報告特派員,我帶人和劉探長一起追捕潛伏的地下黨,被那個人攔住後,地下黨失去蹤影。”刁剛陰險嫁禍夜色。

 他把自己敲響夜色的車窗變成自己被夜色攔住,幾字之差,意義天壤之別。

 吳增華冷笑看向王進一:“王處,能叫你手下解釋一下麽?”

 王進一笑的更陰森:“吳特派員,你的手恐怕伸得太長了。”

 王如風的事,夜色已經向他匯報過,並且在他授命下,追殺王如風。

 如今王如風在調查科失蹤,卻想把責任推給力行社,王進一終於明白他和夜色被請來的理由了。

 今天這出戲,公開了要跟他唱對台。

 吳增華和他手下把責任推到夜色頭上,就相當關於給他難堪。

 讓他難堪,就是讓整個力行社難堪。

 力行社的難堪,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戴處長在陳立夫前面的難堪,傳出去他的臉面情何以堪?以後他怎麽在力行社立足?

 王進一正準備發威,被夜色從後面攔住。

 夜色向前跨了一步,不卑不亢的說:“吳特派員,此事卑職可以解釋。”

 他轉身看向劉大成,不急不慢的問:“劉探長,你們那天追人的時候,是你們先到還是我們先到?”

 夜色的表現,在所有人眼中,穩重、自然、大度,不想心懷不軌的人。

 劉大成連忙回答:“我們出現的時候,夜科長的車已經熄火停在那裡了。”

 “你們追趕地下黨的路線,是事先規劃好的麽?”夜色的每一句話,都隱藏一個玄機。

 劉大成最痛恨的人就是夜色,這時心裡也不由得對他稱讚不已,他使勁搖頭:“怎麽可能?地下黨在前面跑,我們在後面追,他跑到哪裡我們追到哪裡,根本不可能事先規劃路線,除非有人事先跟他通過風、透過氣。”

 劉大成故意說出這樣的話,意在幫助夜色打擊調查科的人,攪亂局面,讓吳增華暫時忘掉王如風失蹤的事。

 這件事查的過深,難保有一天不牽連出他來,最後吃虧的只能是自己。

 夜色果然聰明,順著劉大成的話當場倒打一耙:“看來是調查科的人跟地下黨事先商量好的,嫁禍於我。特派員,我請求徹查此事。”

 王進一得意的笑。

 想扳倒夜色,沒那麽容易。

 一時間,吳增華無話可說。

 這些話和事,一目了然,根本不用查,他的人理虧。

 站在身邊的宋軒又猛地冒出一句話:“請問夜科長,今天你在哪裡?

 “我在特務處諜報室,所有特務處的人都可以給我作證,王處長亦然。”夜色笑吟吟回答。

 他證明了自己沒有作案時間。

 “那晚你為什麽在抓人現場出現?”宋軒又問。

 夜色淡然一笑:“不是我想去的,是有人想去,趕鴨子上架,我也沒有辦法。”

 宋軒逼問:“誰?”

 “一個外號叫張瘋子的張四公子。”夜色故意賣弄,吊人胃口。

 “張瘋子?”吳增華臉色凝重,重複夜色的話。

 “對。”

 “你們什麽關系?”吳增華脫口而出。

 張瘋子,比力行社更難對付的一個人。

 這件事要是他參與了,基本沒有查清的可能了。

 “很要好。”劉大成忍不住在一邊插話。

 他想起夜色和張裴灃在水塘邊威脅他的默契表演,看來夜色不是騙他的。

 “你怎麽知道?”宋軒質問。

 劉大成嚇出一腦門冷汗。

 mmd,自己算老幾,充什麽英雄好漢,人家正規軍內部乾仗,自己一個地方雜牌看看熱鬧就行,沒事找抽啊。

 “那晚他倆在一起,看著很親密,很親密。”劉大成腦子從來沒像現在這麽爭氣,迅速想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彌補自己的過失。

 吳增華瞥向刁剛:“他說的是真的麽?”

 刁剛低下頭,惴惴不安的回答:“是有兩個人在一起,在車裡。”

 “混蛋。”吳增華一個巴掌扇出去,扇的刁剛後退好幾步。

 乾情報的人最注重收集情報,張瘋子的來頭在調查科和力行社精明的人中,無人不知。

 刁剛想把通共的罪名按到夜色頭上,別說不屬實,就算屬實,只要夜色當時和張瘋子在一起,門都沒有。

 張家不會把通共的罪名安到自家人頭上。

 吳增華惱怒,自己手下全是白癡、笨蛋。

 他實在是一廂情願,叫了這麽多人,除了給自己丟臉外,什麽也撈不住。

 他衝宋軒一點頭。

 跟了吳增華好幾年的宋軒立刻明白了特派員的用意,他從腰裡掏出手槍,一聲不響,當場衝著肖雷和苗樂開槍。

 兩人應聲倒地,沒了氣息。

 調查科的人一陣抽氣。

 只聽說新來的特派員狠, 沒想到這麽狠,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了。

 吳增華歎息:“調查科都是沒用的人,讓王處長看笑話了。”

 說這句話,他用了一半真心。

 王進一沉穩一笑:“哪裡哪裡,特派員治軍有方,讓王某佩服之至,以後還要向特派員請教二三。”

 “不敢。”

 輪狠勁,吳增華不比王進一差,兩個老奸巨猾的特務當眾上演你佩服我、我高看你的惺惺相惜的好戲。

 王進一眼看兩具屍體被人拖出去,感覺已經沒有留在此地的必要了,他衝著吳增華一點頭:“特派員,王某就此告辭。”

 吳增華溫和一笑:“且慢,王處長。”

 感謝所有訂閱的朋友們,感謝@arthen、書友20170912003108037、戍道、大盜草上飛親的推薦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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