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別在這裡說話,也別去我辦公室,醫院出門右拐直行五百米北邊,有個園子,裡面都是下棋、遛鳥和唱戲的人,二十分鍾後在那裡見面。”榮輝說好時間和地點,掩護夜色從那間沒人的房間裡出來。
兩人一左一右分開走。
醫院裡面的白色恐慌還在持續,親眼見證女孩被捕的人們還在口口相傳之前的驚栗和惋惜。
二十分鍾後,夜色第一次來到榮輝說的這個園子。
地上鋪滿小石子,間隔二三十米遠就會有一棵參天的大樹,如傘一般的樹蔭下,圍著幾個人,下棋的下棋的,唱戲的唱戲,遛鳥的遛鳥,悠閑而愜意。
“能像他們一樣生活,就是一種幸福。”夜色很少見到這樣的畫面,他的每一天都是在匆忙、思考和危險中度過的。
“我小時和家人過得就是這種生活,希望自己老的時候還能像他們一樣。”榮輝臉上的滿足、祥和平靜是發自內心的,不大眼睛透出的光亮熠熠生輝,和穿透綠葉的光線不相上下。
夜色再不忍打斷他的夢想,也不可能把眼前最要緊的事情拖下去。
“我在唐棠宿舍的枕頭下發現了黃益民的體檢報告和第二份名單。”夜色殘忍打斷了榮輝的夢想。
腳下的石子路,彎彎曲曲先前延伸。
“你們同一時間拿到膠卷,她怎麽可能衝洗出來的?”榮輝的思維迅速回到夜色的話題上,像隻開始衝向獵物的豹子一般敏捷機警。
“把守樓梯的士兵裡有她的內應,這種可能性不大。還有一種,從窗戶傳遞情報。”夜色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你怎麽能想到窗戶了?”榮輝問。
“我調換四箱盤尼西林的時候用過。”夜色平靜的回答。
“一樣的手法、一樣的效果,你倆還真是棋逢對手了,可惜啊,她是日本間諜,是個漢奸。”榮輝側頭看向夜色。
單從外貌、職業看,夜色和唐棠很般配。
“收回你不切合實際的胡思亂想。”夜色不動聲色,卻又未卜先知。
榮輝做了一個怪笑,浪蕩公子的模樣重新回到臉上。
他衝著路邊一隻關在籠子裡的鷯哥吹了一個口哨,換來對方的一句調戲:“小樣!”
“看見沒,唐棠就像這隻籠子裡的鷯哥,只要把窗戶看死了,她就沒了幫手,寸步難行。”榮輝打了一個比喻。
“那樣的話,她馬上就知道自己暴露,萬一狗急跳牆怎麽辦?”夜色提出假設。
“由著她來麽?榮輝反問。
“對,唐棠個性清高冷傲,自以為是,我們慣著她,讓她自以為自己聰明了得,無人能比,我們正好借此機會從中做手腳。”夜色心機重重。
“小夥子,有前途。”榮輝打了一個響指,又開始不正經了。
夜色搖搖頭,忍不住的笑。
兩人之間嚴肅的對話,總會在某個節點上被榮輝帶偏。
“你說的體檢報告又是怎麽回事?”榮輝想起夜色最開始說的話。
“應該是到你們醫院做的,對了,她的抽屜裡還有兩本養生方面的書,除此之外,沒有可疑的了。”
榮輝說:“體檢報告好弄到手,這些人的藥品從我這裡拿,每個人的體檢報告我這裡還有一份,我回去看看再說。”
“好。”
兩人沿著腳下的路隨意走,在走出園子的路口分道揚鑣。
榮輝回到辦公室,給手下打了一個電話:“把那四十八人的體檢報告給我送來。”
“是,處座。”
五分鍾後,一遝體檢報告送到榮輝辦公室。
“你先出去,我看完了再叫你。
”榮輝頭也沒抬,下令。“是,處座。”來人敬禮之後,退出辦公室。
榮輝首先拿出田春華的體檢報告看了一遍,左臂有一個十三公分長的傷口,伴隨失眠緊張,精神憂鬱。
目前采取的治療方案是每天輸液消炎,確保傷口恢復,五天后拆線,同時服用治療、改善失眠和精神緊張的口服藥物。
放下這份健康報告,榮輝拿起張本同的報告。
張本同,男,32歲, 37集團軍,參謀長,因常年征戰,身體多出中彈,右臂曾經粉碎性骨折,至今無法用力。
他來醫院,純粹就是修養保健,所用藥物,以營養為主。
榮輝拿出一張紙條,把田春華的報告大概抄了一遍,預備再見夜色的時候給他。
乾完這一切,榮輝拿起電話,準備叫手下把報告拿走,最後一刻,他又想起了什麽,放下電話。
拿著病號分組名單,抽出唐棠負責的八個人。
大致瀏覽一遍,沒有發現什麽值得注意的問題。
不過,榮輝還是多了一個心眼。
他再次拿出紙筆,把每個人的病症和用藥情況都簡單抄了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弄好這一切,他才安心打了電話,叫手下人把健康報告拿走。
傍晚,石守成在家裡請客,參加的人還是老樣子,王進一、榮輝、夜色,石守成的夫人和妹妹石心然。
再次和夜色見面,石心然的眼神中多了一分羞澀和感激。
石守成已經把夜色的話說給她聽,一種來自心儀男子的關切讓她略有波動的心田徹底產生了異樣的感覺,看著夜色的眼神越來越多的開始發現他的優點。
個頭、長相、性格,脾氣等等,由遠及近,由外而內。
“快來快來, 坐好了就可以開飯了。”石太太招呼客人。
自從她說要給小姑子當媒人,石守成看她的眼神中居然多了一種你看人的眼光不錯的含義,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讓她熱血澎湃。
她故意把兩個人的座位排在一起,不予余力,撮合兩人。
“夜科長喜歡吃什麽多吃一點。”石心然自然大方的盡地主之誼。
“謝謝石小姐。”夜色彬彬有禮的回答。
“謝什麽,夜科長的提醒驚醒了我,對唐棠一定要提防著點。”石守成打斷夜色的話。
自從那天之後,他專門派人每天接送妹妹上下班。
王進一吃驚:“唐棠有對石小姐不利的舉動?”
石守成一肚子氣:“唐棠在我家門口和心然的報社都踩過點了。”
夜色似乎出於特務的本能問:“乾出踩點這種事的人不應該是一個普通女軍醫能做出來的事,CC派的、共黨、日本間諜?”
王進一同樣陷入沉思。
他早就對唐棠的身份產生過懷疑,但苦於沒有證據,證明她的真實身份。
從私設糧倉到偷換藥品,唐棠的行為可正可邪。
如果把東西給了共黨,她可能是地下黨。
如果把東西給了日本人,她就是漢奸。
如果把東西倒賣了自己余利,這種結果最好。
很多人都這樣乾,沒什麽了不起的。
關鍵是不管哪種結果,王進一都找不到直接證據。
身邊有這樣一顆炸彈,是最可怕的。
這時,榮輝突然插了一句:“對了,醫院傳遍了,王處又立功了,在醫院抓住了一個女共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