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失蹤了。”蠍子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
“你們的人找不到?”夜色理解蠍子的恐懼。
張裴灃自己失蹤後,蠍子會讓他的手下無所不能,動用一切力量,甚至不惜殺人放火。
這種操作下再沒有結果,恐懼已經無法說明問題了。
“自從小林溪被抓後,我們有用的線索似乎全部被切斷了,四爺的失蹤,也是莫名其妙的。我到現在都無法弄清是有人有意的,還是單純的一件事。”蠍子慌亂中思維趨向混亂。
“你跟著我,任何時候保持冷靜,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動手,聽見沒?”夜色命令道。
他不知道張裴灃平常怎麽跟蠍子說的,事到臨頭既然找到他,他不能袖手旁觀,又怕蠍子不聽他的指令。
“這點您放心,四爺說,一旦他出事,讓我來找您,他專門交代的,一切聽您安排,我們所有人聽您指令。”蠍子毫無保留,把夜色當成張裴灃一樣對待。
“好,你先去交代你們的人,用四爺的名義給特務處沈處長寫個帖子,告訴沈處長張四爺讓我陪著他去一趟南京,由張四爺出面說明,不讓我打電話。”
“明白。”蠍子離開夜色五百米的距離後,手一揚,不知從哪裡鑽出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貼近蠍子,邊聽他說邊點頭,然後人影消失了。
蠍子等那個人走後,馬上回到夜色身邊。
夜色風風火火走在前面,他看到一個賣棉花糖的中年男人時,從兜裡掏出一張千元法幣,塞進中年男人手裡:“把你外面的衣服賣給我。”
那個男人楞了一下,立刻搶走法幣吊在嘴裡,直接把右手插著已經做好的棉花糖木棍靠牆戳住,當街脫掉外面的衣褲。
夜色接過衣褲繼續朝前走,後面那個男人竟然有吆喝著:“還要不要啊?還有呢。”
他的身上,只剩下一條nèi kù了。
走出這條街道,夜色叫住一輛黃包車,直奔他和張裴灃蹲點的地方。
他找人的希望,還在李哥說的那個男人身上。
坐在黃包車上,夜色換上剛買的破衣服,把自己的西裝用腰帶捆好,下車後扔到蠍子手裡。
他特意選擇了一個較遠的地方下車,走在路邊,他用手心在建築物外牆上蹭了蹭,然後把蹭住的灰塵抹在臉上,一張白白淨淨的臉就變成了苦勞力的臉。
又猛走了一段路,身上出些汗,趁著中年男人的舊衣服,蒸出了微微汗味。
跟在他身後一百米外的蠍子看著他的舉動,徹底放心了。
主人托對人了。
最後,夜色變魔術似的從兜裡掏出一張紅紙,在空中搖擺一下。
“什麽意思?”蠍子暫時沒有看懂。
夜色照舊蹲在他一直蹲著的那群人裡。
連續來了幾次,他在這裡也有朋友了。
一個和他歲數差不多的男人看著他,替他惋惜:“你這兩天怎麽沒來?剛才走了幾個了,是去城外乾活。”
“你怎麽沒去?”夜色反問。
“我不是得早點回去伺候月子婆娘麽,出城的活沒點兒,要不我早去了,銅板給的比城裡得多。”小夥子抱著雙臂,很遺憾。
“招活的人還來麽?我家裡沒事,去哪兒乾活都行。”夜色左右看去,神情急切。
“等等吧,那人臨走前好像說了一句人手還不夠,不知道是不是去那邊找人了,或許一會還會回來。”小夥子安慰夜色。
夜色拍著腦袋後悔:“昨晚喝酒喝多了,今天沒起來,要不然又有酒錢了。”
小夥子羨慕的很:“小哥,你真好,掙的銅板能喝酒,我一家四口人就等我掙的揭鍋了。”
夜色歎氣:“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我要是像你那樣老婆孩子熱炕頭,不喝酒也高興。”
小夥子被夜色一吹捧,眉飛色舞,喜出望外。
兩人肩並肩繼續蹲在那裡聊,聊著聊著,小夥子捅了一下夜色:“看那邊,招人的那主來了,你去不去?”
夜色跟著他的眼神看去,還是那個李哥說的敦實男人。
“小哥,你說剛才已經帶走幾個人了是吧?出城的話還是有伴比較放心。”夜色猛地拉住小夥子的衣襟。
“真的,我親眼看見的,從那邊帶走了幾個,這邊有三個。”小夥子指著張裴灃蹲過的那堆人。
“快說,到底去不去,去的話我叫他了,看你這膽小的樣子,讓你自己叫恐怕你不敢。”小夥子又氣又覺得好笑:“你是不是大老爺們啊。”
夜色點頭同意。
小夥子站起來衝著那個男人招手喊道:“哎,那位大哥,這裡有一個乾活的,你還要人不要了?”
個子不高、敦實的男人走過來,問:“哪一個?”
他的話音,是東北口音,和李哥說的一樣。
夜色站起來,舉著手回答:“我。”
他的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聲音不高,充斥巴結的味道。
整個人,看起來謹小慎微、唯唯諾諾。
“先說好了,出城乾活,時間需要好幾天,中間不能回來,你能行麽?”
“行,只要給工錢就行,我沒家沒口,只有一個人,去多久都行。”
那人眼珠盯著夜色上下轉動幾下,臉上露出不易被差距的微笑。
“跟我走吧。”
夜色拉著身邊小夥子的手不住搖晃:“謝謝小哥,幫我找到活了,等我乾完了,還來這裡找你啊。”
“行,你要是覺得乾得好,等我媳婦滿月了,下次咱倆一起去。”
“中。”
夜色跟在敦實男人身後,繼續表現出自己的誠惶誠恐和巴結:“大哥,您貴姓,怎麽稱呼?”
“看你歲數不大,你叫我一聲蘇大哥就行。”
“是,蘇大哥,這趟就麻煩您了。”
他一直跟在這個蘇大哥身後,每到一個路口,就從兜裡掏出幾個被手指捏成小球球的紅色紙球,手指貼著褲腿灑出幾個。
蠍子如果一直跟在他後面還沒事,萬一在哪裡跟丟了,這些紅色的小紙球可以替他引路。
姓蘇的似乎很謹慎,帶著夜色和另外兩人一直走了半個鍾頭,帶著他們走進一個院子,從裡面關了門。
院子裡面,席地而坐十幾個人,一見又有人被帶進後,主動讓出一片地方。
夜色走在最前面,從左面第一個人chā jìn自己的腳,他好像抄了近道,邁過幾個人,在讓開的那片空地最裡面的一個地方坐下。
他的身邊,坐在蔫不拉幾的張裴灃。
兩人眉眼一對,立刻認出彼此。
張裴灃一聳肩,用苦瓜臉歡迎自願跳坑的傻子夜色。
兩人並肩坐在一起,低聲交談。
“你怎麽把人弄丟的?”夜色的話很隱晦,即便周圍有人聽見,也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他嘴裡的人,指的是蠍子,他和張裴灃都明白。
“貪吃唄。”張裴灃摸著肚子說。
“大爺啊。”夜色拱起手,開玩笑似的。
“是肥肉大爺,為了不流哈喇子,讓他去買的功夫,就。”張裴灃腳後跟晃動幾下,踩了踩地面,嘿嘿嘿低聲笑。
夜色聽完張裴灃的話,明白他失蹤的原因,終於放心了。
只要不是被人察覺故意抓來的,即有機會可圖。
他假裝和周圍人說話,看了院子一圈。可是,那個姓蘇的男人並沒給他任何機會。
“走了走了,”姓蘇的站在院子門口吆喝。
夜色、張裴灃跟著身邊人朝外走。
門外,竟然等著兩輛用帆布包的嚴嚴實實的卡車。
“帶我們去哪?”走在最前面的人害怕。
“二十幾裡路,東家挖院子蓋房,急需要人手,走著去太慢,快上車,快點的。”姓蘇的催促。
前面的人遲疑片刻,最終還是爬進被遮擋住的車廂內。
夜色和張裴灃爬進一輛卡車內,在他上車前,從兜裡扔出幾粒紅色小紙球。
紙球很小,只有懂它含義的人才能在塵埃中發現它的存在。
張裴灃嘴角上挑,面帶笑容。
毫無疑問,被他弄丟的人夜色替他找回來了。
上了卡車,夜色尋找靠著車欄杆的地方坐下,雙手背在後面,不停的摳插,試圖從最下面摳出一個小洞,繼續往車下扔紅色小紙球。
坐在車上,這種速度,那麽小的紙球,能不能起作用,他不管,盡力了。
“時間不對。”張裴灃趁著車子搖晃,自己的身體貼住夜色時說。
夜色沒有回答,卻點了點頭。
二十幾裡的路,沒坐車的人可能不知道,夜色和張裴灃卻能準備做出判斷。
卡車開出已經不是兩個二十裡的路程了。
他們不是去給人家完坑、平地、蓋房,而是帶到一個誰也不知道什麽地方的地方。
“身上有家夥嗎?”夜色用口型問張裴灃。
張裴灃點點頭。
他出來之前,做了準備,用一條繃帶,在腰裡綁了兩支槍,一把刀子。
幸虧他們是被當成苦力抓來了的,到現在為止,還沒人搜身。
“蘇大哥,還沒到,我暈車。”夜色捂著嘴巴,嗝嗝嗝的出聲。
接著他的問話,其他人終於忍不住了。
“二十幾裡該到了吧?”
“我們到底去幹什麽?”
詢問的人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大,姓蘇的用安撫已經無法奏效。
他雙手拉開上衣,敞著懷,露出腰裡別著的阻擊槍,惡狠狠的說:“不許說話,誰在說話打死誰。”
夜色看向張裴灃,兩人誰也沒有感到意外,從察覺不對勁開始,他們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姓蘇的男人,不是好人。
卡車又開了兩個多小時,最終停下。
姓蘇的率先跳下車,在他身後,卡車周圍,十幾個持槍男人,圍住卡車,監視下車的人。
兩輛卡車,一共送來二十三人,全都被持槍的人用槍口頂著送到一大間空屋子內。
空屋子兩側的牆邊,用土坯壘了一拉流半人高的土炕,下面鋪著稻草,上面蓋著一層薄薄的褥子,一拉溜擺著十幾個枕頭、十幾條被子,是讓新來的人睡覺用的。
最靠裡面的牆邊,擺著幾個木桶,供人拉屎尿尿。
牆上僅有的兩扇窗戶,幾寸長的鐵釘頂了木條,全部封死,中間僅僅留下一個手掌寬的縫隙,可以射進幾縷陽光。
門口,有兩個持槍男人站崗。
“怎麽回事?”
“問問到底出什麽事了?”
進了屋子的人驚慌失措,一起湧向門口,質問門口站崗的人。
趁著混亂,夜色和張裴灃站在土炕前四處查看,哪裡有可以藏槍的地方。
簡單巡視一番,兩人目光同時落在封閉窗戶的木條上。
夜色擋在前面作掩護,張裴灃匍匐在窗戶下的土炕上,掀開衣服,解開繃帶,從裡面抽出阻擊槍和刀子,迅速從窗戶最下面一個縫隙中往下塞。
最下面一根木條因為窗台的關系,恰好流出僅僅夠藏一隻阻擊槍的寬度,從外面的玻璃窗上看不出來,從裡面的縫隙裡也看不出來。
兩人剛剛藏好家夥,姓蘇的男人帶著十幾個人衝進開,把帶來的人圍在屋子裡。
姓蘇的男人站在前面,凶狠的說:“從現在開始,你們每天早晨五點起床,天黑睡覺,不要試圖逃跑,不要鬧事,否則死啦死啦的有。”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嚇得魂魄出竅。
姓蘇的是rb人?
姓蘇的一揮手,門外走進幾個男人,手裡捧著一摞衣服,全都是褐色的。
“你們,自己的衣服脫掉,全部換上這個。”他的手指向呢些褐色衣服。
持槍的男人威逼著,包括夜色和張裴灃在內的二十三人全都脫掉自己的外衣,換上褐色衣服。
“記住,以後穿這些衣服的,不聽從命令、擅自走出劃定的界限的人,全部槍斃。”姓蘇的又說。
說完這些,送衣服的人抱走脫下的衣服,又每人送來兩個窩頭,一碗涼水,作為晚飯。
吃完晚飯後,持槍的人全部離開,房門從外面鎖上。
“咱們被鬼子抓了,怎麽辦?”
“我想回家。”
“還能不能活著回去了?”
二十幾個人, 有的躺在炕上,有的靠著牆坐,有的站在地上,交頭接耳,亂成一團。
夜色和張裴灃選擇了藏槍窗戶下緊挨的兩個鋪位,靜靜的躺著。
這裡是哪裡?他們來幹什麽?看守他們的人有多少?蠍子跟上來沒有?
一無所知。
只能等,等時機。
第二天清晨五點鍾,天色剛剛蒙蒙亮,急促的哨聲吹響後,屋門咣當一聲被推開,門外有人叫喊:“起床了,快起床。”
夜色爬起來,首先順著窗戶縫隙往外看。
一盞昏暗的馬燈下,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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