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縫隙之間,露出一個人的正臉。
董志海。
他在這裡?
絕對出乎夜色的意外,轉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如果他就是隱身暗處,遲遲無法得到證明的土肥的話。
“快出來。”門口又是一陣催促聲。
二十三個人很快走出屋子。
不管他們即將面臨的是什麽,在一個空氣幾乎不流通,又被屎尿味道整整熏了一個晚上的男人們,急欲在清新的空氣中倒倒鼻子裡讓他們快要嘔吐的難聞味道。
“排好隊,排四排,”持槍的男人繼續喊叫。
夜色拉住張裴灃站在第二排的中間,人少的時候,想掩藏自己很不容易。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的臉上,只要出去辦事,都會喬裝改扮一下。
“右前方穿黑色西裝的那個男人,就是董志海。”他的聲音,夾雜在別人的交談中,只有張裴灃能聽見。
張裴灃沒有接話,眼神已經看向夜色所指的方向。
董志海這個名字,張裴灃不僅耳熟能詳,也知道這個人意味著什麽。
站在董志海身邊的人,就是騙他們來的那個姓蘇的男人。
兩人說了一陣子後,姓蘇的男人走到排好的四排隊伍前。
“各位,”到了這裡,姓蘇的男人說話溫和了不少:“各位,鄙人小林蘇,以後你們叫我小林先生就行。”
小林蘇?有意思的名字,和小林溪一字之別。
夜色和張裴灃心裡同時想到了這個。
不過,他倆誰都沒有異常反應,繼續看小林蘇的表演。
小林蘇看看眼前的二十幾個人,微微一笑:“你們肯定想知道叫你們來這裡幹什麽對不對?很簡單,就是我說過的,挖坑蓋房而已,你們只要按要求完成工程,工錢不會少了你們的。”
“真的麽?”隊伍中間有人問。
“當然是真的,就在那邊,”小林蘇指向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壘著一堵高牆,牆邊有人巡邏。
牆那邊是哪裡,誰也不知道。
“不過呢,誰要耍花招,別怪我不客氣,那邊,”他的手又指向東北角一片高低起伏不平的土地,“是埋死人的,怎麽死的呢?不聽話就得死,奉勸各位不要鬧的你我都不開心。”
小林蘇的直接恐嚇,嚇住不少人,再也沒人敢接話。
他隨即一擺手,站在旁邊的持槍男人衝著站在最前面的人下令:“走。”
他的槍口,同樣指向西南面。
夜色在聽小林蘇說話時,眼角余光一直盯著董志海。
就在他們抬腳邁步之前董志海已經進了那個門口。
沒人帶他,應該很熟悉裡面。
那個門口,從外面看,和平常的屋子沒有兩樣,唯一的區別是那裡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不像給東家蓋房子,而像在監獄裡面當苦力。
現在自己也往裡走,他們兩個很可能面對面遇見。
夜色加了一萬倍的小心。
當前面的人走進屋門之後,發出了大小不一的驚訝聲。
他們的反應和夜色的判斷相同。
裡面,肯定是一種令人始料不及的存在。
夜色走進去後,腳步的高度開始下降,他們沿著一個斜坡往下走,準確的說是往地下走。
東家要挖的坑、建的房,都在地下。
夜色心裡暗暗計算著,一條斜坡越來越陡,幾乎每個人的腳步近乎小跑二十幾米後,他們來到一個已經挖好的空蕩蕩的空間裡。
這個空間,已經是建成好的房屋,扯進來了電線,亮著電燈。
屋子裡面有人迎過來,把新來的勞工分成幾組,分別帶到旁邊的屋子內乾活。
這次,夜色和張裴灃故意分開,到了兩組,夜色進了北面,張裴灃進了西面。
不管哪個屋子,基本已經建成,剩余的都是後續工程,安裝橫梁門柱,拉扯電線燈泡,進行二次加固,以及往外搬運雜物廢料等等。
“不許說話、不許偷懶。”
跟在他們身後的監工手舉鞭子,端著刺刀,非打即罵,進來的二十三個人連同以前裡面有的人,敢怒不敢言,稍有反抗或者怠工,就會面臨死亡的危險。
大概一個小時後,夜色從在室內搬磚和泥變成往外搬運雜物廢料。
這樣輪換,是為了通過活動減少勞工長期從事一項工作的身體傷損。
rb人不是好心,而是為了盡量少減員而加快工程速度。
夜色抬著兩筐土往外走,進來的時候,他沒見到外面有新鮮的濕土,也就是說,昨天挖出去的土已經運走了。
整個地下工程浩大,他來的時候已經基本快要完工,地下還剩小半屋子的土方,之前那麽多的土運到哪裡,以什麽為借口,才能不引起別人的追問和懷疑呢?
夜色思索之時,他的腳步剛好邁出進來時的那個房門,房門外,就是露天的空地。
一道刺眼的陽光正好對住他的眼睛,夜色抬起手,擋在頭頂。
不止他,幾乎每個搬運東西出來的人都是這種反應。
就在他剛剛擋住眼睛和臉的時候,站在門外和小林蘇談話的董志海突然扭頭,看向夜色所在的方向。
“怎麽了?”小林蘇用r語問。
董志海用r語回答:“沒事,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遇見熟人了。”
“熟人?土肥君,這裡永遠不會有你的熟人。”
“不見得,我在洛邑待了很久,在電廠認識很多人。”
兩人繼續用用日語屋裡哇啦的說,完全沒有避人的意思。
在他們心中,勞工本身就是沒有文化的人,估計連華夏字絕大部分都不認識,更不用說rb話了。
夜色第一次聽見有人叫董志海為土肥。
他內心狂喜不已。
董志海就是土肥的假設,被小林蘇證實了。
可惜,他挑著土必須往前走,前後只聽了幾句就再也聽不見兩人的聲音了。
第一天結束時,二十三個男人個個揉著肩膀和腰腿,充滿恐懼和不安。
“這到底是哪裡?咱們好像是給小rb乾活呢。”
“那工錢到底給不給?”
“你還想著要工錢,能不能活命還不知道呢。”
“rb人狠毒,沒用的就殺,大家小心點吧。”
夜色和張裴灃跟著大家一起揉了揉腰腿之後,躺在炕上。
“像什麽?”
別人在抱怨在不安在罵rb人,他倆在總結,刻意壓低的嗓門被一片雜亂的聲音掩蓋了。
“防空洞?”張裴灃說。
rb空軍已經連續數次在洛邑上空轟炸,人員、建築、物資損失嚴重。
“他們並沒有大規模進入洛邑,防空洞太奢侈,沒必要。”夜色覺得不像。?
“指揮部?不對,和你剛才說的理由差不多。”張裴灃自己直接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就只剩囤積東西用了。”夜色給出判斷。
他倆的話剛剛說到這裡,門外闖進一個男人,揮手一鞭子狠狠打在距離門口最近的勞工身上。
隨著那人的一聲慘叫,闖進來的男rén dà罵一聲:“八嘎,不許說話,睡覺。”
屋子內立刻沉寂,站在土炕下面的人全都跳到床上,拉開帶著霉氣的被子蓋在身上,緊緊閉上眼睛。
第二天,還是清晨五點,夜色他們再次被準點叫起,每人還是兩個窩窩頭、一塊鹹菜、一碗水作為早飯,然後又被趕到地下。
這次,夜色和張裴灃不約而同同時又換了一個方位,他們想要看看分別建成的這些房間是什麽樣子,有什麽區別,最終把兩人看到的拚湊在一起,完成一張地下建築的詳細圖紙。
這天苦工結束後,回到他們居住的那間大屋子,說話的人不多卻不知道從誰那裡傳出一條讓人恐怖不安的傳言,在他們之前進來的人偷偷說,等這個活乾完了,鬼子要把他們全部殺掉。
“真的假的?”躺在土炕上的男人一個個歪頭帶著哭腔詢問身邊的人,身邊的人只會搖頭,甚至比問話的人還想哭。
這股恐怖的氣氛瞬間彌漫,人心惶惶。
後半夜,室內響起鼾聲,勞累一天的男人再害怕再驚恐也架不住白天一整天的辛苦,全都睡著了。
夜色和張裴灃側著身體,臉對臉。
“你在這裡怎麽聯系蠍子?”夜色問。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夜色粗略估算過,按照現在的速度,最多三天掃尾的活全部都能結束,土肥殺人滅口是必然的,想要安全逃離這裡,必須有蠍子的裡應外合。
張裴灃無語。
他進來之前已經和蠍子失去聯系,蠍子知不知道他來這裡還是未知數,更不要說和他的聯系了。
“最多三天。”夜色言簡意賅,說完這句話,他閉上眼睛。
張裴灃當然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三天,和他計算的時間相同。
“小林蘇。”張裴灃輕輕說出這三個字。
小林溪是在特務處被槍斃的,他的死,小林蘇並不知道。
或許,小林蘇是他們唯一可以利用的人了。
然而,隨後的兩天小林蘇人間蒸發,從早到晚都沒有看見他的蹤影。
第三天,如期而至。
早晨起床前,夜色和張裴灃把藏在窗戶擋板後的阻擊槍和刀子取出來,從被子裡面撕掉一長條布條,纏在腰裡。
今天如果乾完活,晚上出來會是什麽結局,難以預料。
出了屋子,兩人立刻察覺出了不對勁。
平常輪班的鬼子今天早晨全部出動,把守各個路口,比平常多了一倍。
今天的活,多了一項內容,從地面一間倉庫裡搬運桌子、鐵皮櫃等物品到地下,再把地下剩余的雜物搬出來。
每一趟,每個人,沒有空手的。
不過,最明顯的征兆是今天人沒有早飯。
這次,夜色和張裴灃選擇了在一起。
“準備動手!”兩人眼神對視,傳遞出相同的意思。
暴動!
他倆抬著一個鐵皮櫃被一個持槍的rb兵帶到最靠裡面的一間屋子裡。
“放在那裡。”rb兵指著牆角的一個位置命令。
“是。”夜色和張裴灃按照rb兵指向的位置走去,擺放地面。
“不是那裡,再往裡挪。”來這裡的rb兵會簡單的華夏語,指手畫腳指向裡面一米的位置。
“皇軍,是不是這裡?”夜色擋住rb兵的視線問。
rb兵往前走,站在他讓夜色和張裴灃放置鐵皮櫃的地方。
他的後背,露在張裴灃眼前。
張裴灃猛虎下山一般一個跨越,右手準確無誤從後向前捂住鬼子的嘴巴,左手拔出刀子,狠狠一插,chā jìn鬼子的心臟。
一刀斃命。
那個鬼子的雙腿蹬了幾下,咽氣了。
夜色打開鐵皮櫃櫃門,兩人把鬼子的屍體塞進鐵皮櫃後,張裴灃拔下插在胸口的刀子,在他衣服上擦掉血跡。
關好鐵皮櫃櫃門,兩人抬著水泥板往外走,一直送到地面的那間倉庫裡。
放好水泥板,出了倉庫大門,張裴灃抬頭四處張望。
他們下去的地方,是一堵牆,牆上沒有可供攀援的東西,剩下三面,一面是進來的大門,有人持槍把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關在這裡的人空手根本衝不出去。
兩外兩面是房子,除非爬上房頂,否則也出不去,但現在同樣有人把守。
土肥,已經做好了tú shā的一切準備。
“你們,快點!”站在房子前的rb兵舉槍驅趕兩人。
夜色和張裴灃慢慢往前走。
就在兩人即將進入通往地下的那個門時,半空傳來一陣鳥叫。
“來了。”張裴灃隻說了兩個字,夜色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蠍子出現了。
“這些人,帶不帶?”夜色問。
他倆單獨跑出去,相對容易的多,帶著所有人,很難很難。
“看情況吧。”張裴灃的回答模棱兩可。
這個時候,沒人敢說大話。
兩人繼續往下面走。
剛剛走了地下,外面突然傳來槍聲,開始是零星的,後來變得激烈起來。
“蠍子被發現了。”張裴灃掏出阻擊槍,首先擊斃距離他最近的鬼子,轉身就往外跑。
夜色跟在後面,一邊跑一邊喊:“鬼子殺人了,搶了他們的槍,快跑。”
頓時,地上地下,槍聲四起。
張裴灃和夜色的速度快,手裡又有槍,兩人在前進途遇到的一切阻力全都被他們擊斃。
當他倆衝到地面後, 卻被強大的火力壓製住,無法前進。
地下,同時響起凌亂的槍聲。
“那群人能不能出來?”張裴灃問。
出來了,說明他們殺了裡面的鬼子,還有希望。
不出來,不僅他們全都死了,自己和夜色也將腹背受敵。
“不知道。”夜色沒有把握。
很多時候,華夏的老百姓不敢反抗。
又一陣槍響之後,夜色背對張裴灃,面衝地下通道。
“四爺,咱們腹背受敵了。”夜色看見,幾個鬼子正在慢慢向他們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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