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董志海的允許,小林蘇感到自己的任何行動以及由此帶來的任何後果,誰也挑不出他瑕疵了,包括董志海本人。
“嗨。”他低下頭。
鼻尖下,一股茶香嫋嫋升起。
李家鵬如今意氣風發。
對外,他zì yóu了很多,想什麽時候出去就什麽時候出去,表面上,他像所有剛剛高升的人一樣,躊躇滿志,高朋滿座,走朋訪友,似乎在打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圈子。
對內,他通過以前手下幾個人,建立了一個牢固的管理約束體系。
“管住戶政科的宋耿飛,就能把控整個洛邑地區的人口分布和流動情況。”余紹坤報告。
“還有偵緝科的劉洪,洛邑地盤的風吹草動他知道的最清楚,也最快。”孔岩說。
“局座,卑職覺得行政科的王飛、司法科的盧曉來,還有兩個下面的兄弟老實能乾,值得重用。”老實忠厚的李忠勇說出名字的幾個人都和他秉性相仿,老實巴交,不善巴結,埋頭苦乾,不會邀功。
“李兄,你們三個人都是我當探長時一起調過來,你們跟著我吃了不少苦,現在我別的不敢說,稍微報答一下你們沒有任何問題。過兩天,我會對警局內部人事進行一次調整,你李老兄接任我,會成為新探長,小余、小孔繼續在你的手下,你說的那個幾人,等你的委任狀下達後也調到你手下。”李家鵬靠著身後碩大的皮椅,真誠的衝著李忠勇說。
“李局長,您,”李忠勇當場愣住了。
他說這些人的名字時,心裡也是忽忽悠悠的。
沒請當初的李探長喝過一次酒,沒孝敬過人家一次,人家當了局座,憑什麽接納他的提議?
“李探長,李老兄,別意外,說實在的,我也需要替我賣命拚刺刀的人。你們好好乾,有我一天,不會虧待你們的。”李忠勇說的幾個人,李家鵬平常早有耳聞,也是只會出苦力不會哭著要奶喝的老實人。
他用余紹坤和孔岩,嚴控幾個滑頭的人,用李忠勇帶著幾個老實的人,他的地盤,就能安如磐石。
“謝謝局座。”三個人同時開口道謝。
李家鵬交代:“我出去一趟,你們再有其他事等我回來說。”
“是,李局長您慢走。”老實人李忠勇第一次跑在門口,巴結的替局座打開房門。
李家鵬擺擺手,無聲離開。
走廊裡,全是衝著李家鵬敬禮的手下。
李家鵬人影消失後,到處議論紛紛。
“你們看見沒,李局長又出去外交了。”
“李局長還用得著外交麽,他是柳市長的救命恩人,就憑這個,能在洛邑橫著走。”
“人家怎麽那麽好運氣,跟著嚴局長出去一次就能救了當時的柳副市長,這種好命,無人能比。”
“所以啊,以後乖著點,就你那臭脾氣,改改吧,從現在開始聽李局長的最重要。”
李家鵬憑著自己以前的基礎,和一夜之間的運氣,牢牢把洛邑警局的人捏在手心裡。
今天,監視鳩山一藤的人換成了林子軒,他裝成一個乞丐,在距離鳩山家二百米遠的地方,纏著左腿和左臂,臉上一臉汙垢,坐在地面,前面放著一張紙和一個破碗。
紙上,寫著他淒慘的身世,碗裡,扔著幾個銅板,一張法幣。
那個碗,代表著某種內容。
銅板多少無所謂,法幣是一張,代表鳩山家沒來過人,要是兩張,說明有人來過,要是三張說明來人現在還在他家裡面。
被手下認為又去外交的李家鵬已經踏進鳩山一藤家所在的胡同。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林子軒喬裝的乞丐。
和他面前的破碗。
李家鵬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隻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那個破碗。
一張法幣。
他馬上清楚當前是什麽情況。
李家鵬保持原來的速度,悠閑的朝前走,當他已經走過鳩山家門口時,卻在路的對面發現了一個異常情況。
一個貌似這條街道住戶的老太太,坐在擺放在門口的一個大磨盤上,背靠著牆,嘴裡叼著一個旱煙袋,滋遛滋遛的吸著。
看她的穿著,殷實之家;面色,沒有受過苦受過累;手指,雖然乾枯,但是細膩。
整個人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但是她的眼珠,放射賊光。
每一個過往的人,她會從看見身影開始,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那種打量,既不是打不鳴大放,也不是猥猥瑣瑣,是審視中帶著判斷。
這個老太太,是監視鳩山一藤的人。
李家鵬本來準備從她身邊經過,再走到距離老太太還有二十米遠時,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斜著調整方向,直奔老太太而來。
“老太太,問個路。”李家鵬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煙盒,從中抽出一支煙,遞出去。
老太太冷冷的打量著他,沒伸手,也沒接話,自顧自的還是抽著旱煙袋,吞雲如霧,愛答不理。
“老太太,”李家鵬帶著點討好的意味又喊了一聲。
他受到冷遇後,有些訕訕然,感覺沒有面子。
“有事快說。”老太太一張嘴,帶著明顯的本地口音。
她的門牙,鑲著一顆金牙。
說話的空檔,她的眼角余光繼續掃視馬路。
李家鵬的目的非常明確。
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林子軒看在眼裡。
正常情況下,他會穿越這條街道消失,現在半路出現異常情況,是給林子軒提醒,這個老太太同樣是監視鳩山一藤的人。
同時,和老太太近距離接觸,他可以面對面觀察老太太本人的面貌特征,對於查找老太太的真實身份效果顯著。
“我想打聽一個路,走到剛才那裡迷路了,”李家鵬回身指著他走過來的方向,接著說:“古城街該往哪裡走?”
這一帶的地形,他熟悉,他說的古城街,就在前面路口向右拐。
“不知道,我一個老婆子很少出門,今天出門曬個太陽,你問問前面的人去。”老太太口氣不佳,急欲打發走李家鵬。
從李家鵬手指的方向,恰好走來兩個身穿黑色西裝,頭戴禮帽,嘴角叼著香煙的男人。
兩人並排而行,左顧右看,無論從體格、穿著還是舉止上看,比條子更像條子。
“老太太,我聽說古城街離這裡不遠,您好歹給我指一下。”李家鵬第二次衝老太太手裡塞煙。
“去去去,我哪知道呢,前面問問,別耽誤我曬太陽。”
李家鵬已經探出了老太太的底。
哪怕再不出門,就憑她的年紀,前後左右的路口通往哪裡,她會能不知道?
看來,通過杜寬傳遞的消息準確無誤傳到鬼子耳朵裡。
他只要當好薑太公就行。
而且,既然鬼子已經開始有所行動,他們和鳩山見面的時間就不會間隔得太長。
李家鵬心裡有數了,他故意敵視的看了一眼老太太,做出一個男人正常的反應:“這個老太太真奇怪,不知道就不知道唄,幹嘛那麽厲害,真特麽的晦氣。”
說完這句話,他朝前走,走到路口,在老太太視線范圍之內,又攔住路邊一個年輕男人問路。
那個人,抬手指向右邊。
李家鵬點了幾下頭,明顯是在表示感謝。
然後,他走向右邊,拐進古城街。
在他身後,那個靠牆曬太陽的老太太在觀察兩個身穿黑色西裝男人的同時,並沒忘記李家鵬的存在。
眼看他又找人問路,確實拐進了古城街後,老太太才收回了目光,收起了戒心。
李家鵬拐進古城街後,在路邊找了一個電話,通知李忠勇帶人,立即出動,做好抓人準備。
他這麽做的原因,是讓警局的人知道,他要抓的人,不是以鬼子間諜名義抓的,而是以刺殺柳學成凶手的名義抓的,總之他要做到的是名正言順,師出有名,這樣才不至於打草驚蛇。
刺殺柳學成的案子是轟動洛邑的大案子,本來就被傳的沸沸揚揚,在柳學成官升一級之後,更加成為大眾矚目的事件。
李家鵬這麽執著,不僅會被眾人用理所當然的目光和心理接受,更不會引起任何人的任何懷疑。
巴結當官的,是每個人都向往的事情。
李忠勇帶著余紹坤、孔岩和另外幾個兄弟,圍住了鳩山一藤家所在的那條街道。
街道兩頭路口各有一人監視,院子的背後派了兩個人守著,防止從後面翻牆逃跑,剩下的人,跟著李忠勇,坐在路口出的一個臨街茶館喝茶。
“李探長,李大哥,以後咱們兄弟就跟著你混了。”孔岩狗腿似的給李忠勇倒了一杯茶水,恭敬的遞到他面前。
他的個性,屬於活潑可愛的種類,跟老實人李忠勇在一起,不僅沒有違和感,反而相當和諧,深受李忠勇喜愛。
“說什麽呢兄弟,別說我還沒當呢,就算真的當了,咱們兄弟幾個整天在一起玩命,哪有那麽多客氣話。說真的,局座眼光真不錯,你們兩個,余老弟實在,你呢雖然看起來滑頭,人都是本分人,和我投脾氣、有緣分,咱們幾個好好乾,別辜負局座就行。”李忠勇推心置腹的說。
“李探長,別把我說的跟老余一個樣,我真的跟他不一樣,我喜歡逛花街柳巷,喜歡花天酒地,喜歡花花心腸,哪像他,呆子一個像他那樣過一輩子,還不把人憋屈死。”孔岩嘻嘻的笑,油嘴滑舌。
他力圖給李忠勇留下的印象,是個地痞流氓式的人物,這樣一來,以後幹什麽好事就讓余紹坤上,乾壞事自己出馬,不會招惹李忠勇的懷疑。
李忠勇嘿嘿嘿的笑了幾聲,低頭喝茶。
他人雖然老實,不過再老實的男人偶爾也會產生一些好奇心和jī qíng:“那樣的日子也不錯,什麽時候去帶著我,讓我開開眼界。”
李忠勇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很不好意思。
“真的?這次抓到人後,咱們一起去逛逛怎麽樣?”孔岩跳到凳子上,雙手指著下巴,像個調皮的孩子。
“行,就這麽定了。”李忠勇第一次痛快的回答。
余紹坤在一邊搖頭:“老李,別被這小子帶壞了,嫂子能依你麽?”
“沒出息,缺心眼,別告訴她不就行了。”孔岩鄙視的看了余紹坤一眼。
三個人聊得正歡,余紹坤突然指著前面:“老李快看,那個人是幹什麽的?”
他手指指向的方向,小林蘇獨自一人已經走到鳩山一藤家門口,伸手敲門。
斜對面曬太陽的老太太,還坐在那裡叼著煙袋抽煙,臉色平靜。
“準備行動。”李忠勇放下茶杯。
對於這種追捕,他早已身經百戰,知道什麽時候動手效果最好。
小林蘇敲開鳩山一藤家的門,自己一個人進去後,反手關了門。
從這時起,李忠勇開始計時。
這一片的地形,他熟悉的就像自己的手掌紋路。
十五秒鍾,兩人應該穿越院子,走到屋門口。
十秒鍾,進入屋子,關門,坐好。
三十秒鍾,鳩山一藤給小林蘇倒好水。
“半分鍾後行動。”李忠勇下令。
那個點,兩個人可能剛剛端起茶杯,是警覺性最低的時候。
“好。”孔岩猴子一樣跳下凳子。
“小余,你先把對面那個老太太搞定。”老練的李忠勇一眼就能看出那個老太太身份特殊,是負責外面監視的眼線。
“是。”
“小孔,等小余得手後,你翻牆進院子開門。”
“是。”
“你們兩個,跟著我。”李忠勇手指身後。
他的身後,跟著五個彪形大漢。
“是。”被李忠勇手指的兩人朗聲回答。
“你們三個現在去後面, 所有人都記住,今天要抓的人,打斷脖子都不怕,必須要有一口氣在,給我抓活的。”
“是。”
剩下三人沿著路邊往後面跑,和守在後面的兩個人匯合
此時,余紹坤已經開始行動。
他手裡拄著一根拐棍,一條腿長、一條腿短的往前走,走到老太太面前時,手臂往上一抬,拐杖頭從天而降,狠狠砸在老太太頭上。
那個老妖婆一聲沒吭,軟綿綿歪倒在磨盤上。
跟在後面的孔岩在距離院牆五十米外時突然加速、跑步,踩著院牆中間的部分,借勢往上一縱,雙手攀住院牆頭,靈巧的翻閱過去,無聲無息進了院子。
他踩著貓步走到院子門口,輕輕拉開門栓,當他準備再次無聲無息打開院子門時,耳邊傳來“波浪浪”的聲音,一個藏在門框上的撥浪鼓掉在地面。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