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走了。”李家鵬胡亂塞了幾口,放下筷子準備走。
今晚一直喝酒,吃的東西並不多,他的肚子還有點餓呢。
“需要幫手了叫我,”杜寬友善的招呼一聲。
這句話,表達的只是一個心意,事實上從剛才開始,他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同甘共苦,患難與共。
“放心吧,出事了自然找你。”李家鵬擺擺手,帶著余紹坤先行離開。
負責監視鳩山一藤的人,是余紹坤和孔岩,兩人換班,一個上午,一個下午。
跟了好幾天后,躲在暗處的余紹坤終於發現,獵物露頭了。
一個外形猥瑣的中年男人,以施舍乞丐的姿態出現在鳩山面前。
鳩山從出來後,白天一直愣愣的坐在家門口外的一塊石頭上,不說不笑不鬧,像個傻子,任憑過往的人指點他、嘲笑他,沒有任何反應。
一個男人,一個帝國間諜成了殘疾,不是在戰場上負傷的,而是被對手抓住後打殘的,鳩山羞愧的恨不得去死。
但他被放出來了,自認為自己人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放出來,而且是不會給同夥帶來任何危險的出來了。
他知道紀律,不會主動找人接頭,但他卻每天待著同一個地方,等候同伴來找他。
對於帝國,他覺得自己還是有用之人。
他可以向上級報告,抓他的人長什麽樣子,說過什麽話,其中隱藏什麽可能會存在的秘密,等等。
立功的機會,他要讓別人來求他著乾,這樣他才能在所有人面前挽回敗勢,找回自己的榮譽和地位。
正在想著,一隻手出現在他眼前。
手裡,拿著一張法幣。
不知道的,以為鳩山在乞討,伸手的人,在賞他錢。
“鳩山君,”來人壓低嗓門說話。
鳩山一藤抬起頭,眼珠明顯帶著激動,但是他坐在那裡的身體,沒有任何動作。
他保持著一個間諜最基本的功力。
不管從那個角度看,鳩山和賞他錢的人都不認識。
“小林先生讓我帶個話,到底怎麽回事?”和鳩山對話的男人戴著一頂禮帽,誰也看不清楚他的相貌,除了鳩山。
“我要面見小林蘇。”鳩山一藤不傻。
現在全說了,等待他的下場是什麽?沒有任何人替他保證。
他要親耳聽到小林蘇保證自己生命無憂的話後,才能全都說出來。
“我回去匯報之後,再跟你聯系。”來人把手裡的法幣向前杵了杵。
鳩山一藤才接住。
他被那夥人釋放後,曾經想過,自己當時怎麽就沒把小林蘇招出來?
而對方也就在他招出帶著他們去俱樂部的小秦後,戛然而止。
他們根本不懂得跟蹤追擊,都是一些見好就收的無用之人。
鳩山一藤接過那張法幣,雙手作揖,表達感謝。
此後,那個人走了,鳩山也第一次沒再繼續坐下去,而是站起來折身回家。
“用不用抓住那個人?”余紹坤向李家配報告時,前來替他監視鳩山一藤的孔岩急著問。
“先不用,鳩山沒走,再等等,你倆跟住那個人,記住一人跟一段,交換著來,不要被他發現了。”李家鵬交代後,他想去找蘇怡梅一趟,把自己剛才聽見的告訴蘇怡梅。
柳學成的意外反應,讓李家鵬又看到一個希望。
鬼子不惜殺掉他想要拿走的東西,柳學成至死不交。如果他們想想辦法,似乎有可能得到。
蘇怡梅在自己的辦公室接到李家鵬電話後,讓他直接進來。
她有先天優勢。
作為局長家的千金,她一個人一間辦公室,想什麽時候上班就上班,想什麽時候下班就下班,這樣一來,她的辦公室事實上是一個真空地帶,只要她的老爹蘇局長的寶座安穩不動,她這裡相對來說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李家鵬走進來時,看到的是一個麻利的妖嬈女性。
旗袍、高跟鞋、紅指甲,以及一杯冒著香氣的咖啡。
“蘇xiao jie,你好,我是來查檔案的,剛才咱們在電話裡約過的。”站在辦公室門口,當著走廊上過往職員的面,李家鵬手裡不知道什麽時候夾了一個公文包,眼睛上架了一副平光眼鏡,面對蘇怡梅客客氣氣的。
裝得真像。
“進來吧,你們老板給我說過了,快著點,我一會要出去一趟。”蘇怡梅不太耐煩的回答。
她平常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刀子嘴的女孩。
“是是是,我盡量快點,麻煩蘇xiao jie了。”李家鵬跟著蘇怡梅走進檔案室。
檔案室的門,被他自然而然的隨手關上。
李家鵬很快把自己看得到的、聽到的如實向蘇怡梅匯報了一遍,同時也把自己剛在鳩山一藤那裡看到的場景,和自己的想法全都說了出來。
“你是說,杜寬和柳學成都有策反的可能性?”蘇怡梅沒想到事態進展的程度好過她的預料。
“是,從鬼子兩次暗算柳學成的事件上看,至少他不是一個mài guó求榮的人,我覺得他現在更多擔心的是他家人的安危,我提議如果有可能的話,是不是從他家人入手,比如把他的家人轉移到安全的地方。”李家鵬設身處地為柳學成著想。
“這樣的話,我們的行動就能加快速度,好,我先摸摸他家人的底。”蘇怡梅覺得李家鵬的想法不錯。
“正好你來,對杜寬的策反我準備先試探他一下,你認為如何?”蘇怡梅問。
“怎麽試探?”李家鵬反問。
“用林子軒來,他的身份很多人知道,他的家庭又是他的保護色,我們可以利用這點,試探一下杜寬在危險環境中會采取什麽態度處理咱們的事當然,後續環節的問題我也考慮過了,不會讓子軒出現任何危險。”
蘇怡梅的辦法相當於步步滲透,通過仔細觀察杜寬的反應,最終確定是否開始策反。
“好,我隨時隨地配合你。”李家鵬回答。
此時,檔案室門外傳來腳步聲,來人似乎準備進入檔案室。
李家鵬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公文包,稍微抬高了一些嗓門,說:“謝謝你蘇xiao jie,我看完了。”
“行了,回去告訴你們老板,這份檔案他都看了好幾遍了,最後一次,以後別再來找我,煩死了。”蘇怡梅的態度很惡劣。
“是是是,打擾了。”李家鵬說完,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公文包向外走。
檔案室的門被人無禮的推開,走進來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
“怡梅,幹什麽呢?”這個年輕男人,名叫hé fēng,是何昌國的兒子,一直在追蘇怡梅。
“懂不懂規矩?會不會敲門?”蘇怡梅大xiao jie的性子犯起來,刁滿高傲。
“他是誰?”hé fēng瞥了李家鵬一眼。
兩人錯肩而過。
“他是誰管你什麽事?對了,你最近不忙麽?不是該跟你爹走了麽?”蘇怡梅從沒正眼瞧過hé fēng。
標準的浪蕩公子,五毒俱全,就憑他德性,以後娶三妻四妾都算他積德,估計會整出幾十個,禍害良家大閨女。
“他去的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我憑什麽跟著他去?怡梅,現在世道這麽亂,咱倆一起出國好不好?”hé fēng像隻蒼蠅繞著蘇怡梅亂轉。
“出國?聽說要去上海或者廣東辦手續,太麻煩。”蘇怡梅敷衍著回答。
“你擔心的是這個?早說啊,這些我來辦,我同學的父親在上海專門負責這個,不要說只有你和我兩個人,就是十個八個的,也能在一天之內搞定。”hé fēng得意洋洋地回答。
“行啊,你等著啊,等我哪天有興趣了。”蘇怡梅走到牆角的衣帽架前,拿下網紗女帽、紅色大衣和一個黑色手包,做好外出的準備。
這時,看著邁步朝外,風姿約綽的蘇怡梅,hé fēng剛才忘掉的話題又凸顯在大腦中:“哎,剛才那個男人是幹什麽的?”
蘇怡梅冷冷的說:“鎖好門。”
說完這句話,她像一個高傲的公主,走在前面,又開始不搭理hé fēng了。
在鳩山一藤面前施舍法幣的男人有個華夏名字,叫常山化,他離開鳩山一藤之後,去了小林蘇新開的煙館。
“小林先生,鳩山想要見您一面。”常山化盤腿坐在煙館裡面一間鋪著榻榻米的屋子內。
他的上手,盤腿坐著小林蘇。
“鳩山說什麽了?”小林蘇直接問。
他得到的消息,是鳩山招供了,供出了小秦奉命帶他們àn shā柳學成,目的是想要從柳學成那裡拿走一份東西。
可惜,何昌國得到的消息並不準確,斷斷續續的,就是綜合他的消息來源,他也沒有把握鳩山一藤到底招了多少。
“你去的時候,周圍有沒有人監視?”小林蘇最擔心的是這個。
“沒有發現。鳩山出來後就一直在那裡坐著,就算開始有人監視,對一個好幾天沒有任何動靜的棄子,華夏人沒有這種耐心和遠見。”常山化犯了一個低級的錯誤。
他和其他鬼子一樣,輕視華夏人。
“這個嘛,讓我想想,你先回去,後天這時候再來見我。”小林蘇不是要自己想想,而是他不敢做決定,他要向董志海匯報後,董志海的命令。
“嗨。”
何昌國那天在杜寬故意放出口風後打出的電話是給董志海的。
作為廣發貿易商行的股東,他和董志海的相識是通過柳學成的介紹。
最初,他認為董志海走的是仕途路線,否則以一個在洛邑默默無聞的人物,突然出現在一個上層人物雲集的公司的剪彩儀式上,不得不說有些突兀和招搖。
然而,隨著董志海接觸的人越來越多,他敏感意識到這個人並不簡單。
不僅不簡單,而且很複雜。
董志海的手腕狠毒,想要結交的人誰也跑不掉,比如他自己,董志海就是從hé fēng的不法勾當上下手,逼迫他就范的。
董志海的目標還很明確,他結交的人物裡面有柳學成、嚴喬中、自己,還有其他方方面面的人,但他從來不打吳增華、沈清風的主意,凡是獲取調查科、特務處的信息和情報,全都通過周圍人的去套取。
就憑這一點,以何昌國的身份,他能明顯察覺董志海的與眾不同。
但是授人把柄,他不得不乾一些在他自己看來,也是見不得人的勾當。
所以針對他的調動,何昌國反而有種長出一口氣的興奮感。
他可以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擺脫董志海這個惡魔的操縱,他的心態是舒服和放縱的。
小林蘇在傍晚時分去了一趟董志海的店鋪。
董志海從電廠出來後,開了間茶館。
“怎麽樣?”董志海身穿和服,坐在茶台前,專心致志煮茶。
“我派人去找鳩山一藤詢問情況,他說要見到我之後才能說。”小林蘇的用詞很微妙。
不管是好是壞,出於人性自保和卑鄙的本能,他的話裡預留的一切都是對自己有利的。
沒人知道鳩山一藤到底招沒招,招了多少,反正按目前情況看,柳學成一方沒有動手還擊。
但是握在他手裡的圖紙,他死活不肯交出來,從另一方面佐證了,他或許真的知道àn shā他的人是Rb人了。
那份圖紙,現在是最好的保命利器。
如此一來,鳩山一藤就真的成了叛徒了。
“你怎麽看?”董志海還是不動聲色。
他最近的心情跌宕起伏。
一切全部源於夜色。
他和夜色的初次相識是在進入電廠之前,此後兩人在一起共事的時候,他沒有發現夜色的特殊身份。
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似乎與夜色關系不大,一切水到渠成。
他的手下,有人死在那裡,但是最終的任務,算是全部完成了。
後來當他終於夜色的身份時,他把自己關在黑暗的屋子裡面,反思檢討了整整一天一夜。
得出的結論是,夜色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也沒有參與他當時的行動。
或許,夜色是為了地下黨而去的。
況且一直到現在, 夜色榮升特務處處長之後,雖然沒跟他來往,也並有沒有針對他采取任何行動,比如抓捕、àn shā等等。
包括小林蘇在內的他的手下,都沒有遭遇任何不測或者監視。
他手下人所有的死亡被捕和行動的受阻,全部都有先兆,是自己漏了馬腳之後的結果。
答案只有一種,盡管特務處的人把他傳得神乎其神,夜色不過就是個老實巴交、沒有任何本事的人,只能按圖索驥,不會超前預測。
尤其是在這次槍擊案件中他的中彈,足以證明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
華夏人,哼,比他們差遠了。
董志海拿起紫砂壺,茶嘴fèng huáng三點頭,蓋上蓋子,撇去茶葉末,沸水澆遍壺身後分茶。
他把一杯茶遞到小林蘇面前,不著痕跡的說:“你去和他見一面,聽聽他到底想要說什麽。”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