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一休和尚,婉拒了寺裡僧人要提供的齋飯,梅雨寧、計言二人離開了安國寺。
這兩人健步如飛,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驛館,剛一進門就看到明朝使臣團的成員們正在忙活著收拾車馬行李。
一問之下得知,鄭和已經下令,使臣團明日一早出發,還是原路返回。
二人隨即也各回各房,收拾打包。
第二日,行李裝備好,車馬準備妥當,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又途徑大阪郊外返回了船隊駐扎的半月灣。
一路無話。
回到半月灣營地,鄭和立刻召集船隊裡經驗豐富的水手們商議了一番。
確定了現在天氣狀況良好,可以隨時出航。
因此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下來,全軍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返航。
已進五月,東海上的情況一天一個變化,再拖下去就要到台風季了,那時候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也不敢出海行船了。
鄭和率領的使臣團隊在看完甑刑,收到了足利義滿全國開始清剿賊寇的政令之後,就開始收拾行裝,班師回朝,也是基於此判斷。
百余年前,戰無不勝的蒙古大軍在忽必烈的命令下嘗試攻佔日本,組織了大小戰船五千余艘,結果剛登陸日本,所有船隻就都毀於八月份的台風,後援無望已經登陸部隊都成了日本人的活靶子和俘虜奴隸。
日本人管這場拯救了他們民族的台風叫“神風”。
所以事不宜遲,在月牙灣就收了營帳,全部人員回船上過夜,第二天天一亮就直接起錨回國。
五月的大海和計言等人出發時相比,已經是換了面貌,隨著氣溫升高,海水也活泛起來,一路上風吹浪打,顛簸不止。
好在明朝使臣團船隊找的都是經驗豐富的航海老夥計,而且畢竟還有一個月才到台風季,所以雖然行船辛苦了一些,但已航行數日,也還沒出什麽岔子。
計言此刻正在一艘滿載錦衣衛的福船上,他自己的單獨的船艙內,本來鄭和有要求計言同他一同乘坐寶船回國,但是計言拒絕了。
名義上的借口是,自己仍是錦衣衛通譯身份,乘坐寶船不符合規製,自己還是應該跟其他錦衣衛下層人員比如校尉們一起乘坐福船。
實際上的原因嘛,是他想到了自己出海前領到的差事。
不過雖然身在福船,但他現在是正使大人面前的紅人,所以也沒人敢怠慢,享有單間的待遇。
計言還特意要求了梅雨寧也在這艘船上,因為想到這趟日本之行結束,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再遇到這位奇怪的“朋友”,計言內心也是一陣悵然,所以特意安排他也在同一船返航。
他一直處於矛盾之中,他來自現代,知道鄭和是民族英雄,將會青史留名,自己追隨他也是出於本心,願意跟隨整合一起為國家民族做些事情。
但是那晚黑影交給他的差事,又始終如揮之不去的鬼魅纏繞著他,讓他每每想到都夜不能寐。
其實他此刻內心已經決定,這次回去就開始去調查黑影的真實身份,但是此事仍需從長計議,眼下還是得需要完成他的差事。
他在書寫前先整理了一下思路,本次出使日本,他一共與鄭和有四次直接接觸,分別是匯報琉球之行,審問琉球倭寇頭目秀夫,拜會天皇與足利義滿,還有行刑台前觀看行刑。
其他幾個都沒什麽,鄭和忠君愛國,面對日本方面,可以說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據的完成了出使任務。難就難在觀看行刑之時,也許是那些顫人心魄的嘶吼喚起了他的什麽回憶,他有一些失態,說了一些可以被心懷叵測之人做文章的話。
計言回憶了一下能看到那一幕的所有人,覺得應該不會有另外一個內鬼在,所以他決定冒一下險,不寫這部分。
主意已定,他就開始書寫。
此刻他已經按照時間先後,在兩張紙上寫完了琉球匯報和夜審秀夫的事情,正在提筆寫拜會之事。
雖是白晝,但風浪也不是太小,一陣海風吹過,掀起一個巨大的浪花,而這福船也艱難的掙扎著,好不容易才翻過這海浪。
剛才的一陣顛簸並沒有對船隻造成什麽損失,但是艙內正在書寫的計言卻有了損失,他剛寫完放在一旁的兩張紙,浸到了墨汁裡。
現在是紙不是紙,字不是字,弄了個一塌糊塗。
好在沒有其他損失,他只能將兩張已經都被塗抹一黑,什麽都看不成的紙拿火折子燒掉。
船艙外有人敲了敲艙門,悄聲問道:“計通譯,剛才的風浪,您沒事兒吧?”
計言在屋內有點慌張的答道:“沒關系,勞您費心了。”
剛一回答完,就聽到外面一群人在歡呼大喊,“看那邊,是盧亭!一群盧亭來了!”
那人在屋外接著問道:“海上遇到盧亭了,計通譯,您想出來看看麽?”
計言倒是有點好奇,這盧亭是什麽,遂把寫好還能用的那一張記錄收好,走出艙門外。
一出門,結果是梅雨寧在門口叫他,開他的玩笑,也是自己剛才在屋裡有點慌張,竟然沒聽出他的聲音來。
不過盧亭是什麽他現在卻知道了,不過是一群正好在他們船邊遊過的海豚而已,竟然有盧亭這麽個奇特的名字。海豚通人性,也很聰明,喜歡人類,因此經常成群結隊的跟隨人類的船隻並且靠近,此刻就是這麽一群可愛的海豚在他們的船隻附近遊弋。
此時又一陣風浪襲來,把船頭高高舉起,然後又猛地落下,掀起了一大片浪花,濺濕了正在甲板邊上看海豚們遊過的人們,計言只能回屋去換了身衣裳。
當天晚上吃飯,計言卻沒看到梅雨寧,正奇怪著呢,但是等他回到自己屋,發現出事了。
梅雨寧正在自己的船艙內,他身邊放著一身新衣服,看來是本來拿了身衣服來給計言的。不過這個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梅雨寧手裡拿著計言寫的關於鄭和的記錄!
梅雨寧看計言進門,先示意他關好門,然後拿著書信,眉頭皺成一團,聲音還有點顫抖,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記錄正使大人的行蹤?”
計言並沒有回答他,伸手就要去抓,想把梅雨寧手裡的書信搶回來,不過梅雨寧有功夫在身,一個翻身就躲過去了。
如果不看兩人的表情,現在他們二人就跟在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一樣。
一個拚命抓,一個玩命躲。
可惜這船艙內空間狹小,饒是梅雨寧功夫了得,也是螺螄殼裡擺道場,很難施展的開。
這時一陣海風略過,船隻隨著海浪一陣搖曳,梅雨寧腳下不穩,說時遲那時快,計言瞅準了一個機會就把梅雨寧逼到了角落裡。
看準機會,他右手快速的抓向目標,但是他沒有抓住,準確的說,是沒有抓住他想要抓的書信,而是抓到了梅雨寧的胸口上。
計言活了兩輩子一直都是單身,對女性身體構造不甚了解,可他兩世都是男兒身,對男性身體那是很了解的。
他一抓上手,就知道,這絕對不是男孩子的胸口。
沒等他反應過來,一記凶狠有力的右勾拳就打到了計言左臉上,直打的他眼冒金星,有點掉向。
不過梅雨寧這拳並沒有把計言打失憶。
因此他還記得剛才發生的事。
計言手捂著被打的左臉,瞪大了眼睛,金魚一般張大了嘴,驚訝的看著梅雨寧,過了半晌,他呆呆的說道:“原來你是女的?”
計言話剛一出口,就很想再打自己一個大嘴巴,是啊,梅雨寧從方方面面來看,都不太像個男的,自己早就該想到了,難怪自己單身了兩輩子都找不到媳婦。
此刻計言再看梅雨寧,修眉俊目,身材苗條,皮膚白皙,雖然她眼神犀利似是經歷過許多,但是從容貌到體型,說是一個美人兒還是毫不為過的。
梅雨寧滿臉通紅,雙手交叉放於胸前,大口的呼吸著,也不知道是剛才“老鷹捉小雞”累的,還是打了計言一拳累的,此刻正眼神複雜的看著計言。
計言被梅雨寧盯的有點心理發毛,心想她不會因為被我發現了是女兒身就要殺我滅口吧。
他雙手舉起,決定先聲奪人,道:“好吧, 既然我們兩個都是帶著秘密上船的,這樣吧,我們都交換一下,互相告訴對方彼此的真實身份。你先說一下,為什麽女扮男裝加入鄭和大人的船隊?”
梅雨寧默然不語,過了半晌,只聽她長籲了一口氣,終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看著計言,道:“我可以相信你麽?”
計言坦然道:“當然,我雖不算謙謙君子,但是言而有信還是做得到的。”
梅雨寧低下了頭,咬著嘴唇,又猶豫了一會兒。
最終,她抬起頭,苦笑道:“你可知這現如今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朱棣,是我的什麽人?”、
計言想了想,雙手交叉,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說道:“先停一下,我能不能先問一下另一個問題?”
梅雨寧有些詫異,問道:“什麽問題?”
計言表情嚴肅的看著梅雨寧,問道:“你作為一個美女,能不能先說一下你的擇偶標準?”
梅雨寧聽到這個問題,有些哭笑不得,她反問道:“你就想問這個?這個很重要麽?”
計言急切的回答道:“重要!沒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梅雨寧沉吟片刻,似乎是有點害羞,她沒有正面看著計言,頭轉向一邊輕聲回答道:“就……就投緣的人吧。”
計言滿腹狐疑,不解的問道:“頭圓的?這是什麽標準?方點的不行麽?”
梅雨寧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笑,她面有慍色,但是嘴角又帶有笑意,對著計言道:“你能不能正常一點?”
計言笑道:“你錯了,我今天最正常了,不正常的是以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