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義滿使用了殘酷的甑刑,將明朝捕捉的二十三個倭寇,當著平安京居民以及在京城做人質的各大名家世子們面前,說成是自己下令逮捕的,並且當場活活蒸死在平安京朱雀大路上。此事在平安京內外都轟動一時,大街小巷說什麽的都有,有說將軍大人做的好,早就該懲處這些賊寇的,有說這下可不得了,不少賊寇都是跟地方大名有牽連,是替他們去搶劫的,有說還有更離譜的說是將軍現在已經瘋了應該還政於天皇,當然也有個別人猜測如此行動跟目前在平安京拜會的明朝使臣們有關,反正流言紛紛,說什麽的都有。
不過此時處於風暴中心的明朝使臣團所在的驛館裡,卻是異常的平靜,大家隨著鄭和回到驛館後,王景弘便吩咐眾人在詣館內原地散了,各自回自己房間去等待後續的安排去。
行刑當日剛過晌午,足利義滿發布了全國性的政令,同時也把這份政令抄送給了驛館中明朝使臣一份,大意就是日本全境內將會立刻開始剿捕賊寇,尤其是那些出海劫掠者必須立刻向官府自首,否則查實逮捕後一概甑刑,各地方諸侯也就是大名們也需配合行事。
足利義滿可以說是給足了大明使臣們面子,滿足了鄭和提出的要求,療效好不好得以觀後效,但此刻鄭和的出使任務卻是基本了結了。
收到足利義滿給抄送的政令,鄭和和王景弘給隨行的人員們放了一個小假,除了王喜和一些必要的侍衛看守之外,其他人包括計言、梅雨寧這些,下午都可以自由活動一下,采買些東西或者遊玩一下都可。
有三個錦衣衛校尉來找到計言,希望跟他一起去平安京內玩耍,他們就是上次一起潛入大阪置辦車馬的那三位,他們來找計言同行,除了知道計言懂日語外,更重要的是知道他身上還有不少洪武通寶,因此想借著一起去,蹭吃蹭喝沒準還能蹭票,計言並無甚安排,本來準備答應下來,去體驗一下古代有錢人的生活。
不過這樁好事卻被梅雨寧截胡了,他也來找到了計言,讓計言陪自己在京都附近山林裡遊玩。
對於一個成年處男來說,一個是去花街柳巷,一個是去爬山,哪個更有吸引力可以說是不言而喻的。
兩人在山林裡溜達,計言本來打算帶梅雨寧去金閣寺看看,可是走到路上才想起來,金閣寺現在還是將軍的住所,得幾百年後才能變成旅遊景點,因此隻能沿著去金閣寺的路,隨便走走看看,沒一會兒,兩人來到了金閣寺不遠處的一方古刹。
寺院名叫安國寺。
計言和梅雨寧又一次產生了意見分歧,計言對這名x古寺的樓宇更感興趣,古色古香的建築庭院,讓他覺得很有興味,而梅雨寧對於這些殿堂廟宇則興趣全無,說這些東西都是東施效顰,不如回大明去看,他對日本的僧侶們如何禮佛更有興趣。
他們二人商議了一番,最後決定誰的拳頭大聽誰的,終究是計言比梅雨寧高大半頭多佔了不少優勢,所以這事兒就按照梅雨寧的意思辦,去到寺廟後院,看看這些僧人如何修行。
這裡是緊鄰足利義滿所住的鹿苑寺,看樣子是一家皇家寺院,因此跟那些香火旺盛以香客納捐作為主要收入的寺廟比起來,沒有善男信女們來燒香祈福,如同一本清秀雋永的書籍,少了一篇熱鬧喧嘩,多的是一篇幽雅清淨。
本來這裡是不讓外人隨便遊覽的,但是兩人向寺內僧人亮明了身份,這些出家人立刻換了顏色,
笑臉相迎,讓他們二人隨意。 計言和梅雨寧來到後院,正巧遇到了一個大概十歲出頭的小和尚正在被其他人欺負,不過見到有外國客人來訪,那些和尚也就一哄而散了。只見那被欺負的小和尚身形消瘦,雖然濃眉大眼,但是雙眼紅腫含淚,顯是剛才哭過了。
梅雨寧心生憐憫,便走上前去與這小僧說話。
梅雨寧與小和尚找了片台階坐下聊天,計言雖然不感興趣,但他走了半天也有些累了,因此也挨著二人坐下。
計言看到梅雨寧與這小僧彌說話時的充滿溫柔的眼神,讓計言恍惚之間覺得自己之前認識的是假的梅雨寧,他心想這人確實有點怪,隻是一個小小的錦衣衛校尉,但是從琉璃珍珠,到茗茶器具,從樓閣庭院,到詩詞成語,好像都有了解涉及。
想到這些計言不禁有點暗喜,他懂這麽多,估計等回了南京,請自己吃飯應該也不會很小氣。
不過說到奇怪,計言自己更是不遑多讓,畢竟自己是個穿越者,雖說各種小說電視裡穿越看似是個平常事,可他真的魂穿了明朝,目前尚未發現有任何其他穿越者的跡象,所以說穿越這事兒看來幾率還是很低的,發生在他這種整天吊兒郎當的人身上也是挺奇怪的。
怪人跟怪人臭味相投,做朋友,這件事情本身倒是尋常的很,不奇怪。
計言自己坐在一旁胡思亂想著,梅雨寧卻與那個小沙彌聊得越來越開心,眼見著那個小和尚更是開始破涕為笑。
佛法玄妙,隻渡有緣,對於佛法禪機,計言很明顯是無緣無分的,他怔怔的聽著他們講著,腦袋裡卻是雲裡霧裡一片朦朧。
此時天已近暮時,夕陽西下,幾縷陽光穿過層層樹林,明暗分明的打在梅雨寧的臉上,計言看著梅雨寧和小沙彌你一言我一語的,不禁有些看呆了,感覺梅雨寧身上散發出一些母性的光芒。
梅雨寧也覺察到了計言看自己的眼神不對,一個皺眉,計言忙把眼神收起,暗歎自己寧願陪他來寺廟也不去逛花街,還看別人看的入神,難道自己真的要彎了?
計言定了定神,聽見梅雨寧對小僧彌說道:“我能了解你心中寂苦,可這人世間的事,本來就是不如意十有八九,這蒼茫塵世,惟願自己能保持真我本我,興許這就是修禪成佛之理。”
接著他又緩緩的向著小和尚道:
“中國唐代有一個大詩人叫王昌齡,他一生為官清正廉明,卻屢屢遭人構陷,這一天有朋友來他的被貶之地看望,臨行前他為了表明自己心志,送了這位朋友這樣一首詩。”
“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望你也是存一片玉壺冰心,無愧於人無愧於己。”
隨後他輕輕的撫摸了一下小和尚的後背,那小和尚此刻抹了抹鼻涕,聽著梅雨寧的話語,若有所思。
末了,天色越發的昏暗,計言與梅雨寧二人要離開回驛館,梅雨寧想起了還沒問小和尚的法號,便問道:“還沒請教小師傅的法號。”
小和尚從出生開始,就被父母所拋棄,更為世間所不容,他十來歲的生命裡一直孤苦無趣,本來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被人厭惡可憎之人, 聽了梅雨寧的一番話語,雖然無法讓他徹底解開心結,卻也讓他在心灰意冷之際,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他人的溫暖,進而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他雙手合十,滿臉幸福,雙目明亮狡黠,雖然鼻涕才剛剛抹去,但是笑靨迎人,很是可愛,他笑著答道:“小僧現在是寺裡長老的侍童,名周建,不過也有很多人管小僧叫一休和尚。”
計言聽到這個名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休?這人是一休和尚??
他拉住本來要告辭的梅雨寧,問那個小和尚:“你是一休小和尚?那你是不是很愛思考,然後會做這個動作?”
說罷,他盤腿打坐,兩手食指分別在頭頂兩側畫著圈圈,然後他閉上眼,脊背伸直,雙手結成定印。
梅雨寧是看計言在那裡坐著比劃,感覺有些尷尬和丟人,便想著把他拉走。
但是一休看計言樣子滑稽,哈哈大笑道說自己沒有這個習慣,不過看著計言在他面前做這些動作,似乎這樣做有些玄機也不一定,以後自己會試一下。
梅雨寧終於拉走了計言。回驛館的路上,計言嘴一直沒停,一直跟梅雨寧說:“他可是一休啊,一休啊。”
梅雨寧心裡犯嘀咕,計言這家夥怎麽了,一開始被我拉到這裡來興趣闌珊,結果聽了小和尚法號又跟見了什麽不得了的人物一樣,一休,怎麽了?這個名字很特別麽?
他自然不知道,聽了他一番話,堅持本我自我的一休,成為了日本歷史上最知名的和尚,甚至也因為一部影片影響了後世千千萬萬的中國青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