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帶著花環的小腦袋倒過來看著她,稚嫩的聲音在說:“眼睛會動。”
蘇文若眨了眨眼睛,天上的小仙女是在倒飛著跟她說話的?
想不到人死後到了天上,居然都是說中國話,那麽老外要是掛掉飛天了,應該會語言不通吧!
花環小腦袋終於轉過來了,她看清了眼前萌萌的小肉臉,頭上扎著兩條粗辮子,帶著新鮮剛剛采摘的野花編織的花環,小仙女還在跟她說話:“你為什麽在這裡睡覺?”
她想說話,動了動嘴,聲音沒出來,耳邊忽然聽見遠處的呼喊,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寶寶,你在那裡做什麽?快過來,回家了!”
小仙女轉頭對遠處喊:“媽媽,這裡有個人在睡覺!”
人?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鞋子磨著草地和泥土的聲音,似乎有人走過來,隨後是一聲尖叫:“啊!天呐!是個死人!”
蘇文若不知道為什麽有人會大驚小怪。
直到一個女人從她視線裡晃過,快速拖走了小仙女,才明白過來,原來她們是被她給嚇到。
自己的樣子現在很恐怖嗎?一定從懸崖掉下去摔的面目全非,以後在天上就一直會用這個面目嚇走別人沒朋友了?
她心裡在喊:喂,別走,我摔死以前不是長這個樣子的!
小仙女果然是小仙女,連她心裡想的都算出來,耳邊聽見小仙女在掙扎著說:“媽媽,那個人沒死,眼睛會動。”
她聽見了什麽?沒死?
磨著草地和泥土的鞋子,那正在走遠的聲音停了下來,女人聽似在跟小仙女說話,又似乎在自言自語:“是不是應該打電話報警?”
這下蘇文若焦急起來,嘶啞的喊出聲來:“不要報警!”
她終於回過魂來,周圍的環境,不是天上,是遠處是群山,眼前是田野,而她正躺在一條小河邊。
剛才見到的小仙女和一個女人,是人。
女人有些膽怯的抱著小仙女走了回來,到了跟前放下小仙女,蹲下身來,松了口氣的樣子:“真的沒死?”
小仙女和蘇文若居然同時點了一下頭。
蘇文若真的沒死!
她被一位中國來的女人和小仙女給救了,因為女人不確定她有沒有哪裡骨折,因此把她放在了皮卡車後面的貨箱裡,跟一堆蔬菜一起躺著,女人帶著那個萌萌的小仙女,開車走過一片田園,奔跑在公路上。
兩旁高大的樹木一棵棵往她的視線裡倒走,公路彎度有些大,蘇文若覺得自己在後車廂裡躺著還會左右滑擺,連蔬菜都壓到她的身上。
她嘗試過動了動自己的手腳,可以動,感覺上骨頭應該沒有斷,只是全身感覺很痛,痛的她不想過多的動彈。
慢慢的,兩邊路旁整齊的大樹開始沒這麽密集,看到了矮矮的房子,漸漸的矮房子連了起來,車子進了街道,從一條小巷裡開進了一處院子,車子才停了下來。
女人扶著蘇文若下車,小仙女很開心的跑進屋裡,“蹬蹬”上樓說要給她收拾一個房間睡覺。
“你真的不需要警察的幫助嗎?我覺得你會有哪裡受傷,或者我應該帶你去醫院,但是我們小鎮只有兩處診所,這還包括最近才剛開起來的一家,所以我覺得應該征求你的意見。”
女人約莫三十多歲,膚色健康,也是一位中國人,這大概是願意救蘇文若的原因,蘇文若喊女人一聲大姐,只要是中國人,就會有發自內心的親切感。
女人也難免有些害怕,畢竟在河邊遇到一個如同屍體一般躺著的人,誰都會嚇到,換做老外,肯定第一時間喊警察來收屍。
小仙女是大姐的女兒,只有六歲,金色頭髮白皮膚,應該是像爸爸,長的跟個洋娃娃一樣。
蘇文若很喜歡這個小仙女,就是這個萌寶寶發現了她,才讓她得救。
她被發現的地方,是大姐農田邊的小河,大姐說附近都沒有懸崖,她應該是從幾公裡外被河水衝到那裡的,幸好命大,暈過去後擱淺在河邊上曬著太陽。
那麽,她在墜崖最後的意識裡,那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軟軟的被褥包裹著她的感覺,應該就是河水,她才能幸免粉身碎骨。
“大姐,你看,我真的沒事,只是一些皮外傷,過幾天就會好的,不要報警,因為我的證件過期了,抱歉大姐,我覺得還是離開比較好,我會拖累你的。”
她顫抖的雙腿嘗試著自己走路,還甩動了雙臂,斷是沒斷,但是渾身上下就是感覺到處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大姐不讓她走,說:“那你呆在家裡不要亂走,警察一般不會進來查。”
蘇文若就這樣在一位中國大姐的家裡暫時躲了起來。
這裡是一個叫做田園的小鎮,離西雅圖市中心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大姐說田園小鎮本土人口不到八百人,近些年開始有新移民在這裡落腳,漸漸的有了有一千多人口,挪威人,芬蘭人,什麽人都有,只有極少的中國人,大姐就是那極少裡面的中國人之一,因為嫁給了現在的老公,才來到這裡定居。
這是一個很美的小鎮,在這裡可以深入的了解普通美國人的生活,了解美國的普通大眾的文化和習慣,有別於紐約或是芝加哥的那些繁雜的商業文化,會有一種務實、親和、自得其樂,外加田園式的慢節奏生活。
大姐家裡其實很方便,她的老公是本土人,在西雅圖給富豪當司機,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命,很少有時間回家,如今家裡就只有大姐和她六歲的萌寶寶。
小鎮裡的房子都是平民式的,街道兩旁的建築最多只有兩層,因此看起來很矮,也很美,顏色漂亮,像童話裡的房子。
大姐的房子臨著街,把門開大了些,一樓改成個店鋪賣些自己種的蔬菜,二樓住人,打開樓上的窗戶看下去就是乾淨整潔的街道,後面連著小院子,很小,但很溫馨。
因為渾身疼痛,她在樓上躺著沒法自由活動,大姐很熱心的去對面那家新開的診所買了消炎藥處理她身上因為墜崖被刮出來的傷口。
雖然鑽心的疼,她愣是一聲沒喊出來。
她在樓上躺了好些天,大姐每天要出去田裡摘菜,還要照看樓下的蔬菜小超市,基本上要到晚飯後才有時間來跟她聊聊家常。
這天晚上,大姐終於欲言又止的問她:“妹子,你為什麽會從懸崖掉下來?家人在哪裡?如果你失蹤了,家裡人會著急,應該會報警找你的。”
蘇文若沒法回答,隻好含著淚編造了一個故事:“我有個男朋友在西雅圖,因為他的母親不同意我們在一起,還介紹了別的女人跟他相親,拿我當下人使喚,我賭氣離家出走,不小心掉落懸崖,現在,也不想那麽快回去了,隻想走開靜一靜。”
這個故事打消了大姐的疑慮,便也沒再問。
過了整整五天后,她才感覺身上好了許多,一些軟組織挫傷散開了淤血,刮破的口子也在結痂,手腳活動起來也沒那麽痛了,她就幫著大姐去摘菜,回來還在一樓店鋪裡幫忙賣菜。
只是時刻要注意街道上有沒有警察路過。
小仙女很機靈懂事,只要從幼兒園回來,就會在門口幫她望風,蘇文若很喜歡這個跟媽媽學會說中文的金發小女孩。
蘇文若對門口坐在石墩上的小仙女喊道:“小寶貝,別一直在外面坐著了,快進去裡面院子裡玩。”
小仙女走進店鋪裡,不聲不響的來到她身邊,非常神秘的說:“阿姨,對面的一個小姐姐總是會在二樓窗戶看著我。”
蘇文若整理著貨架上的蔬菜說:“那可能是小姐姐想跟你玩,你可以喊她過來去後院玩,馬路上有車經過,小朋友不能亂跑的哦!”
小仙女很開心的走出去,朝對面招手,應該是想把那二樓窗戶裡的小姐姐喊下來。
只是很快,小仙女悶悶不樂的走回到蘇文若身邊說:“阿姨,那個小姐姐不理我。”
蘇文若忙安慰說:“沒關系,可能是小姐姐沒有看見你,如果你想找人玩, 就跟阿姨玩好了。”
小仙女搖著頭說:“不,小姐姐在哭,我招手,她就哭。”
蘇文若狐疑的問:“可能是小姐姐在家裡做錯事,被她的爸爸媽媽懲罰就哭了,你改天再約她玩。”
小仙女拉著蘇文若的手,把她拉到門口,指著對面那家二樓的窗戶說:“小姐姐在二樓上看了很多天了,每天都在哭。”
這就奇怪了,怎麽會有天天在樓上哭的女孩,難道不用去上學麽?
蘇文若望過去,對面是一家診所,雖然大招牌是英文,但旁邊還有個豎著的牌子,寫著中醫診所,應該是個中國人開的,那上面的二樓,果然有個小腦袋在晃動,也是個中國女孩,看起來比小仙女大個一兩歲的樣子,而且,真的在哭,眼淚汪汪,卻沒有哭出聲。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對面二樓窗戶的那個女孩有些臉熟,大約是她這麽久顛沛流離在異國他鄉,很少見到自己國人的緣故,現在只要見到自己同胞就感覺很親切。 (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