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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唐》第264章:長安將東去
神武軍的軍需無非也就兩樣,一是兵甲,二是糧草。政事堂負責與神武軍接洽的官員幾次三番的推脫,說是關中今年大旱,府庫中的糧草一面供應京師,一面又要供給潼關大軍,早就已經捉襟見肘。

 “政事堂一幫子鳥貨,說甚讓咱神武軍到馮翊去就地籌糧。”

 楊行本附和著盧杞,一樣是氣咻咻的罵著。

 “楊二,你還是這急脾氣,這般態度,正好給了政事堂的人精們以口舌。”

 裴敬從旁責怪,認為楊行本這種急脾氣只能壞事。不過,楊行本卻不服氣,手指著盧杞。

 “某這脾氣是不好,但與他們交涉的是他,他的秉性總歸沉穩吧,結果如何?”

 聞言之後,裴敬歎了口氣,又問道:

 “糧草有借口,兵甲箭矢方面,總不能也推脫了吧?”

 盧杞恨聲道:“只有一個字,‘等’!”

 以政事堂那幫人精的手段,這一等又不知道拖到什麽時候。裴敬自幼耳濡目染之下早就知道這些朝中官員們的辦事效率,平素裡就算沒有糾葛都要拖遝不已,現在得了楊某人的授意,豈非要拖到猴年馬月去?

 現在糧草不給,兵甲不發,任誰都猜得出來,這肯定是楊國忠在背地裡發難。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楊國忠在神武軍的手裡吃了大虧,丟了醜,翻臉報復擋在情理之中。而天子,未必就不存了縱容之心。秦晉對此心知肚明,部下對政事堂的憤懣,在今日此時發酵到了極點。

 “到天子那裡去告他,看楊國忠那廝如何抵賴?”

 “對告他以權謀私,公報私仇!”

 然則,最激憤的盧杞卻都頭對幾位軍中校尉潑了一頭的冷水。

 “告?告誰?向誰告?都是一丘之貉,恨不得咱們自生自滅呢!”

 眾人一陣沮喪。

 “那就這樣任人魚肉?如何能甘心!”

 胡亂咒罵了一陣,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秦晉的身上,秦晉身為神武軍的靈魂與核心,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在座的各位都堅信,只要有他在,就能化腐朽為神奇。

 事實上,秦晉的確早就有了對策,在他看來,政事堂玩的這等把戲,無異於正中下懷。

 秦晉看向盧杞。

 “過了午時繼續和政事堂交涉,神武軍到馮翊自籌自支也不是不可以,須得他們正式行文,加蓋宰相印鑒,便不要長安府庫的一粒糧食。”

 此言一出,眾人登時愣住了。楊行本心直口快,驚道:

 “這,這豈非服軟了?”

 在他看來,秦晉這麽做無異於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來,不至於臉面上太難看。

 盧杞卻似乎若有所悟,當即躬身應諾。

 “末將謹記,過了午時便往政事堂交涉!”

 緊接著,裴敬好像也意識到了什麽,但卻欲言又止。楊行本發現了他們臉上的變化,再三追問,卻沒有任何回應。

 而秦晉自然也不會說破,讓神武軍到馮翊就地就地籌措糧草,便等於政事堂松開了勒在神武軍脖子上繩索,再難有所節製。相比眼前的這點困難,神武軍少了掣肘的因素,實際上卻是一個難得的大好機會。

 只可惜,楊國忠以為這種伎倆就能逼得神武軍寸步難行,那就大錯特錯了。

 忽有甲士來報,杜乾運求見。

 神武軍中對杜乾運其人的感官奇差,這就是個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十足十的小人。不過,秦晉似乎卻對此人無甚成見,只要使用此人時,往往竟能收到奇效。

 “帶進來!”

 片刻之後,杜乾運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臉上掛著標志性的諂笑,正身對著秦晉就是一躬到地。

 秦晉端坐榻上,虛扶了一把,便命人看座。

 還沒等秦晉發問,杜乾運就主動道明了來意。

 “聽聞使君五日後就要動身,卑下,卑下請求能與使君同赴馮翊,也為,為朝廷盡微薄之力。”

 秦晉暗暗冷笑,杜乾運說的好聽,其實還是怕楊國忠的報復與天子的清算。在兵變中,他先是依附了太子李亨的親信李泌,然後見勢不妙又倒向了神武軍,對太子刀槍相向。雖然定亂之後,論功行賞都有他的份,但天知道幾時就會清算到他的頭上。像杜乾運這種人屁股上肯定都是屎,只要隨便尋個罪名,就能之置於死地。

 杜乾運此時未雨綢繆,也是頗有些遠見,知道長安不是久留之地,也打算外出避難。

 “楊相公肯放杜長史外放?”

 杜乾運顯然是有備而來,想也不想立時就換上了一副哭喪臉,恨聲道:“楊相公早就視卑下為敝履,昨天政事堂行文,正式免去了卑下身上的所有差事。”

 這倒讓秦晉頗感意外,楊國忠的動作倒是不慢,以這種節奏來看,他已經是迫不及待的要進行全面清洗了。同時,他也在慶幸,虧得見機的早,可以帶著神武軍抽身而退,否則留在長安,於天子有心布下的彀中空耗,那就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傻等著,乾看著潼關外的風雲變化。

 ……

 楊國忠有些鬱悶,他自以為用糧草和兵甲的供給勒住了秦晉和神武軍的脖子,使之陷入被動之中。但秦晉似乎對此毫無反抗能力,反而順從的默認了政事堂推脫的借口,隻讓政事堂正式行文便再不聒噪。

 其實,長安府庫中的糧食足夠再支應關中大半年光景,大致可以熬過青黃不接的時日,給神武軍撥付糧草自然也不成問題。只不過,他偏不給神武軍半粒糧食,就算府庫中的糧食發霉,被老鼠吃掉,也絕不能便宜了秦晉那豎子。

 然而秦晉的反應冷淡,甚至說是毫不在意,這讓楊國忠有種一拳重重打空的錯覺,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鬱悶。同時,他的心中也起了狐疑,秦晉這豎子向來奸狡,舉動反常肯定又再打什麽鬼主意。可是,他絞盡腦汁的想了整整一個下午也沒發覺秦晉還有什麽可以翻身的機會。

 雖然秦晉掌控著神武軍,負責一部分城門的守備,但只要他承認天子的威權,就不可能繞過政事堂而使用府庫中的糧草,一旦他拿不出糧草來供給大軍,軍心也勢必將會渙散,到時候還能有幾個人跟著他到馮翊去?

 要知道,神武軍中有七成以上都是勳戚族人子弟,他們肯放棄長安城這花花世界到地方郡縣去吃苦?

 當然,楊國忠也不會把事情做的太絕,他知道長安諸衛禁軍中通常都有七日存糧,而神武軍五日後即將開拔,只要期限一過,秦晉離開長安,神武軍因為缺糧再有什麽變故,自然也就可以有合理的借口推掉責任。

 但是,從親信的探查匯報中,神武軍中竟然一切如常,一絲一毫都看不出人心浮動的跡象,這又讓他產生了淡淡的挫敗感。

 還有一則消息,楊國忠聽聞之後,有種吞下一隻蒼蠅的錯覺。

 杜乾運這個吃裡爬外的東西竟然有搖著尾巴到秦晉那裡去示好,隻恨沒有合適的理由立時將其下獄問罪。因為現在他的精力主要放在了另一批官員身上,其中大多是在兵變中或明或暗表示過支持太子的人。

 這些人裡,中書令韋見素首當其衝。畢竟他曾正是向朝野上下表示過對太子的支持,甚至連他的兒子,門下給事中韋倜都公然出入太子的臨時居所。

 連日來,因此而受到牽連的官員多大數百人,當然其中多數是楊國忠的政敵和反對者。而楊國忠的親信和支持者則在附逆名單上被輕而易舉的剔除。

 說到底,這就是借懲處附逆余黨之名,行打擊異己,清洗政敵之實。楊國忠做的理直氣壯,因為有著天子的默許,他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包括那個有名無實的中書令高仙芝。

 拜興慶宮一戰所賜,這位中書令一直養病在家。而且政事堂裡的官員多是楊國忠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自然都唯楊國忠馬首是瞻。因此,楊國忠雖然僅以中書門下同三品的差遣行宰相之職,卻已經隱隱然成為宰相之首。

 只可惜,清洗異己帶來的好心情,就這麽被秦晉給破壞了。預想的目的沒有達到,楊國忠隻得苦思新的壓製之法。

 除此之外,還有一樁要緊事讓他如鯁在喉。不知何故,天子雖然大張旗鼓的清理附逆余黨,卻對身為“黨首”的太子李亨不做一字表態,就算百官在他的帶動下以洶洶朝議來做引導,這位老邁的天子仍舊緘口不言。

 天子究竟做的什麽打算?何以遲遲不對太子施以懲處?

 ……

 掌燈時分,秦晉前所未有的閑了下來。這反而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之感,如影隨形的壓力迫使他無時不刻都在思考和掙扎著。只要停下來一刻,都會讓他覺得隱藏在黑暗中的危機正張開了血盆大口一點點將其吞噬。

 “使君……”

 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出現在秦晉的視線中。

 由於天色黑透,雖然看不清楚來人面目,但秦晉仍舊知道這是個女子,而軍中唯一收留的女子,除了她便再無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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