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木屋再次恢復了死寂時,一個混沌的暗影在屋角慢慢浮現。
這是一個高瘦的男子,灰色樸素的布衣,猥褻尖酸的樣貌,都表明了他下流社會渣滓的身份。這樣的角色,在這片區域可是隨處可見,更成了邊緣區流氓惡棍的標準模板。
只是此刻,他的身上沒有半絲活人該有的熱氣,也沒有正常人的呼吸聲,布衣上沾染的黑褐色泥土表明他剛才就躲藏在屋角那片松軟的泥地裡。
等他從暗影處步出,進入昏暗燭光照耀的范圍,赫然可以發現他的雙瞳已經翻白,白生生的甚是瘮人。而他的口鼻耳孔,還有細小的蛆蟲在不斷的拱進拱出,身體外露的肌膚已經布滿了暗褐色屍斑。
就是這樣一個明顯已經死去多日的活死人,卻下頜不斷的開合,好像在喃喃自語著什麽。冰冷透骨的陰風在室內嗚嗚的咆哮著,卻吹不熄那點微弱的燭光,只是把原本就昏暗的光影染成了一片慘白。
小屋光禿禿的四壁偶爾也會浮現出慘綠的成片魔紋,阻擋著木屋裡的氣息外泄,也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探測。不過一個位於邊緣區,卻能隔絕魔法偵測的簡陋居所還是太突兀了,很容易引起法師塔的注意。所以這樣的屏蔽不能長時間維持,更多的時候,行屍還需要藏在泥土裡以躲避法師塔定期的魔法偵測。
不過今天發生的事情明顯已經引起了行屍的興趣。剛剛提取自女學徒的記憶片段不斷的在木屋中回溯,年輕法師精神力勃發的形象被牢牢地定格在空地上,讓這位明顯不是活人的行屍一遍一遍的感知著。
甚至很多時候,行屍為了更好的感知到法師的氣息,還笨拙的移動著身軀,把自己和影像中的那個身影重合,閉目隔空感應著什麽。
而在同一時刻,剛剛把希莉絲迎入魔法居所的年輕法師,正在兩女的左右簇擁下,坐在沙發裡親切的交談。對於幽女和李洵的親密,希莉絲早有預料。隻從幽女在戰場上奮不顧身的舉動,就能感知到她對年輕法師炙熱的情意,所以來訪之初,她就已經有了心裡準備。
李洵坐在兩美中間,雖然還是有著一絲縈繞不去的尷尬,可更多的則是一種釋然。在這個魔法與神靈並存的世界裡,過往的束縛已經不複存在,那種從一而終,鍾情廝守的堅持正被花紅柳綠的腐朽社會所侵蝕,讓年輕法師的心裡充滿了躁動與桀驁。
“醉臥美人膝,醒掌殺人劍”式的生活一旦成了日常,就連李洵那沉寂多年的宅男之心都有些躁動不安起來。沒有本事的男人,能夠找到一個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女人,就已僥天之幸,更應該安分廝守。可一個有本事的男人,想要阻擋住飛蛾般投身入懷的美女,想要隔絕那焚化一切的情欲之火,就顯得那麽的吊詭與格格不入。
與希莉絲的相遇、相知、相識,都是那麽的順理成章,水到渠成,更是兩人心靈的碰撞和交融。而幽女,則更多是一份癡纏與眷戀。至於遠在羽月要塞的澤娜,李洵從不會把她和眼前的兩女放在一起相提並論。
情是情,欲是欲,兩者不能混淆,更不可能混流。
眼見自己一直提心吊膽的兩女還算能夠融洽相處,年輕法師那顆忐忑的心才算正式放下,開始左擁右抱的享受著齊人之福。
不過許是老天也看不慣他小人得志般的猖狂,就在他最志得意滿的時候,一股黏膩惡心的感覺湧上心頭。
李洵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這是有人在用某種隱秘的方式窺探著他。
一種幸福生活被打攪的暴怒隨即在年輕法師的心頭炙燃。
自從年輕法師的全景圖深化到可以一窺命運連線的程度,他的靈魂敏銳度就達到了一種新的高度。任何對年輕法師不加遮擋的敵意散發,無視距離的間隔,都能引發李洵心靈的鳴響,更別提這種對他本源氣息的窺探和觸碰了。
靠在希莉絲懷中的年輕法師,身體陡然僵硬了起來,對於兩女的呼喚也失去了回應,這讓兩女立刻意識到了有事情要發生。近段時間,見慣了年輕法師突然的心神大起大落,兩女知道肯定又是一場發生在精神層面的戰鬥開始了。於是,兩女把年輕法師身軀放平,細心的在旁精心照顧,等著他意識恢復的那一刻。
說不清楚位置與方向,也說不清楚具體的感覺,李洵放松了心情,在神秘命運連線的牽引下,精神力循著那股讓人作嘔起厭的惡臭氣息,向著虛空某處遙遙探去。
首先感應到的是茫然無序的黑暗,精神力在黑暗中快速穿行,沿途能夠感知到不少或強或弱的靈魂之火,但是它們都不是自己的目標。如果不是那道清晰的命運連線始終在指引著方向,李洵也許很快就會迷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最終只能無功而返的退回心靈的起點。
可是現在,他的精神力卻在堅定不移的向著某個方向穿行,目標直指那道邪惡氣息的源頭。許是這種反溯方式過於玄奧超然,就連那道邪惡氣息的主人也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種結果,所以才給了年輕法師如此清晰的錨點,讓他循跡而來。
對於精神力的跨空傳念,李洵現在也算是個中好手了。當那道邪惡氣息已經近在咫尺時,年輕法師沒有貿貿然的直撲而上,而是精神力迅速分化成萬千條細不可查的絲線,遙遙組成一張細密的大網,緩緩向對方籠罩而去。
當然,在大網織就的同時,也有不少精神力觸須主動斷裂開來,像是某種虛空浮遊一般鑽進了那道邪惡氣息籠罩的范圍之內。
而此刻的小木屋內,那個行屍還在鍥而不舍的感知著片段影像中所包蘊的零碎訊息,試圖把它們拚接起來,勾勒出那位年輕法師的部分拚圖。可是就在他正興致勃勃的時刻,木屋內的暗影卻無聲無息的發生了一種微妙變化。
這種微妙的變化並沒有逃過行屍龐大的精神感知。在他猩紅搖曳的另類感知中,原本平靜的屋內虛空突然活躍了少許,一些微不可查的暗影正在角落處聚集糾纏,轉眼間,十幾個“暗影之眼”就在快速構建形成中。
暗影之眼,這是一種精神異術結合暗影物質形成的窺探之眼,能夠讓施術者跨越空間的距離查探到某個區域的詳情。
有人想窺探自己!
對方是如何找上自己的?
是自己的施法驚動了什麽人,還是女學徒意外來訪引來了好事者的關注?
一連串的猜疑讓行屍猩紅陰戾的魂火陡然跳動起來,漫空精神力掃過,一切快要完成的異術都被一掃而空,重新化為了自由遊動的暗影。可是當他精神力陡然提聚的時候,也同樣感知到了屋外正傾覆而來的那張大網。
該死的,敵人早有準備!
他並不敢與敵人的精神之網相交。雖然以他的精神力之強大,足以瞬間把那張單薄的精神大網撕成碎粉,可隻憑短時間的接觸,就足以讓對方辨識出自己的身份。
那時,自己恐怕就需要付出百倍的代價才能擺脫對方的糾纏了!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主意已定的行屍魂火就陡然熄滅了。早已死亡多日的腐爛屍骸在海量負能量的侵蝕中,迅速崩解成無數的屍塊,繼而融化成烏黑腥臭的屍水,緩緩滲入小屋的泥土之中。
對方的不戰而逃和行事的決斷果敢,也讓跨空而來的李洵咒罵不已。本來感知到對方精神力的強大,年輕法師已經做好了受創而回的心理準備。可誰知只是一瞬間的鼓蕩,對方的精神力就陡然掐斷了,果斷的斷尾而逃,根本不給這邊任何追攝的機會。
呃……好吧,算你狠!
李洵的精神力終於毫無阻礙的湧入了木屋之內,無數精神力觸角漫空飄揚,努力捕捉著空氣中任何一絲可供追查的訊息。
行屍或許走的徹頭徹尾,所有個人訊息都被海量的負能量徹底湮滅乾淨,可在滿屋的惡臭之中,一道少女的特殊熏香卻顯得那麽醒目扎眼。幾乎一瞬間,李洵就在自己腦海中勾勒出了一位窈窕少女的身影。
是她?
不及多想,李洵的精神力一個鼓蕩,陡然爆發的精神力卷蕩起一個小型的精神風暴,把屋內所有的一切都攪成了碎粉,這才趕在那道宏大的魔法探測波紋出現前,把所有氣息徹底湮滅。
在年輕法師及時退走的最後一刻,他還感知到了十數道空間漣漪在附近震蕩。
“呵呵,法師塔的守護還是挺嚴密的嘛!”年輕法師惡毒的評價著。
李洵在魔法居所裡陡然睜開了眼睛,黑瞳中滿溢的神采讓身邊環伺的兩女這才放下心事。
年輕法師長身而起,快步來到居所窄窗前,遙望著十幾裡之外的天際那群突然出現的黑點。原來目標剛才藏身在那裡!
雖然他的精神力曾經去過那裡,可惜卻像被人蒙著雙眼引領過去一樣,根本分辨不了具體的位置。現在倒是不錯,法師塔聞風而動的法師們倒是替他完美的標識出了異動的源頭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