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尼法師沒有急於喊入下一名法師,而是反覆思索著女法師剛才的描述,轉頭等待著布萊迪大法師的判斷。
過了良久,布萊迪大法師總算開口了。
“這個李洵法師真實身份還沒搞清楚嗎?”
“沒有。他是由盜賊公會那邊推薦的參賽人選,本來沒人看好他,畢竟一位剛剛進階11級的法師想要參加這種賽事,歷史上還從沒有過。等他進入排位賽後,我們才對他展開了調查,他的身份疑點眾多!”
在座的一位高階法師冷哼道:“豈止疑點眾多啊!如果認真審查,關於他出身的資料可以說沒有任何可信度。”
“是啊是啊。”另一位高階法師接口道:“他的高階法師身份是在3個月前在奇拜拉鑒定的,11級。而他上一次鑒定則是在諾維斯公國,6級,時間大概在1年半以前……”
大廳裡立刻響起了巨大的“嗡嗡”聲,各種質疑、不解、猜測紛紛出爐,讓肅穆的問詢大會變成了攪鬧的菜場。
布萊迪大法師輕輕敲擊了一下桌子,就讓紛亂的雜音瞬間消失。
“急什麽?今天才是他們到來的第一天,不論他隱瞞了什麽樣的來歷,我們都有充足的時間把它搞清楚。”
“可是布萊迪閣下,不止達貢那裡的人選有問題,就連咱們布瑞蘭德的人選也有問題,那個森……”伯尼高階法師憂慮的問道,可不等他把話說完,就被雙目陡睜的大法師截斷了。
“好了,不要說了!我早告訴過你們,那個人不需要你們插手,你們都當耳邊風嗎?”布萊迪大法師厲聲道:“今年的法術大賽注定不可能平靜,所以大家都把眼睛睜大一點,多看多聽。但是沒有執行部的指令,任何人不得私下行動!就連懲戒部也要通好氣,不要捅出什麽簍子來,都聽見了沒有?……”
眾高階法師心中一凜,紛紛低頭應是,剛被斥責的伯尼法師低頭不語,面色僵硬難看。
“喊下一個吧!”
“是。”
……
法師塔外。
幾個熟悉的學徒相約著去老約翰酒館小聚片刻,而女學徒貝蒂則乾脆的拒絕了。
自打從高階法師居所出來後,她的面色就很不好,一直勾著頭想著心事,遠沒有平時的活躍。不過同伴都知道她之所以這樣的原因,也不好勸導什麽,只能約好集合的時間就一哄而散,單單留下貝蒂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街角。
街上的行人很多,看到女學徒暴露的衣著,都面帶異樣微笑的悄悄評頭論足。這些議論雖然傳不到貝蒂的耳內,可只看遠近各處好色男人們躲躲閃閃的眼神,就知道他們說的絕不是好話。
貝蒂緊了緊領口,雙臂環抱,低著頭,默默地走向了幾條街外自己畏懼的那間小屋。
隨著她的低頭疾走,離著法師塔也越來越遠,街道開始慢慢變得狹窄,行人也稀少了許多。這裡已經接近法師塔的邊緣區了,可貝蒂沒有半絲停留的意思,還在低頭默默走著。
法師塔裡雖然有著眾多的魔法小屋,也對法師和學徒開放,可一天20金幣的價格絕不是一般學徒能夠承受的。所以大部分沒有家族供養的學徒都會在法師塔外圍尋找一個居所,以節省下來有限的金錢用於魔法的學習和魔法材料的收集。
而法師塔外圍,又根據距離法師塔的遠近,可以分為眾多不同的區域。
距離法師塔最近的那三條環形街,是商業區。大多是魔法商店、秘法小屋、知識小屋之類的店鋪,也有一些專門針對法師這個群體的高檔旅店、酒館等娛樂設施。
而在商業區外圍的,則是成片的小型別墅和精美的花園洋房,那裡是很多中低階法師常年定居的地方。身為中低階法師,基本也就能夠負擔起法師塔內的魔法小屋,可是出於隱私的需要,還是有眾多正式法師選擇在這片區域買下一所房子,做些隱蔽的事情。
而這片住宅區再向外,就是大片普通人開辦的商鋪和旅店了,這裡也是法師學徒們最常來的區域。這裡不但有廉價的生活必需品,還有從黑市流散出來的魔法材料,更有他們不可或缺的女人、煙酒和金錢。
然而貝蒂並沒有在這些地方停留,依然低著頭向外沉默的走著,忍受著身遭時不時響起的刺耳口哨聲和某些酒鬼大聲的問價聲。雖然她的穿著和她所處的區域讓她危險性急劇升高,可那件混不起眼的白色學徒短袍還是很好的保護了她。
這裡畢竟是法師的世界!
一件再簡陋的學徒短袍也意味著和凡人隸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那些漸漸增多的地痞惡棍哪怕再垂涎三尺,也不敢在法師的地頭公然侵犯一位法師學徒。
眼前的街道已經顯得有些凌亂肮髒,就連穿梭在這裡的行人也同樣躲躲閃閃,一看就是從事特殊職業的陰暗角色。
不過那件慘白的有些刺眼的白色短袍還是幫助了她。一路上各式各樣不懷好意的目光,最終只是變為色情的注視,並沒有人敢於攔下她,進行公然的侮辱和調戲。
貝蒂依然勾著頭,默默轉入一條陰暗無人的小巷,並在裡面左鑽右拐,最終停留在一座狹小的木屋前。
小屋的木門已經破舊汙損,從上面的一些裂縫透出幾縷昏黃的燈光。裡面很安靜,只是依稀有股刺鼻的異味在空中飄蕩,就像魔法實驗室裡那些用來侵泡魔獸屍體的特殊溶液的氣味。
現在已經是6月中旬,而現在的時間正是一天中最天光明媚,陽光溫煦的午時,可身處木屋前面,卻依然讓人禁不住直打冷顫。
貝蒂雙臂抱得愈發緊了,就連裸露出來的白皙光潔手臂也浮起了連片的雞皮疙瘩。輕輕敲了敲木門,她就抱臂靜靜等著,低垂的目光有些閃爍,顯示了她躁動的心緒。
門無聲無息的開了。
門後的黑暗哪怕是最明亮的日光也無法穿透分毫,墨染般的暗影猶如活物一樣在張牙舞爪的示威,但是貝蒂卻沒有絲毫猶豫,徑直鑽了進去。
門又無聲無息的關閉了。
這是一套封閉式的房間,根本沒有任何天窗之類的通氣設施,房間小的可憐,站在門邊就可以把所有角落都看個清清楚楚。屋內只有一張陳舊肮髒的木桌,桌上一根點亮的蠟燭,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別的家什了。
“你不該來的!你這個時候來,會給我帶來一些意外的麻煩!希望你有個足夠好的理由,否則……”一道陰冷的空洞聲音在室內蕩漾徘徊,讓人無法分辨出說話人的位置,更不可能憑借聲音推測出他的年紀、性別等信息。
“我見到他了!”貝蒂的回答簡單直接。
“什麽?這麽快……你別動,讓我看看他的訊息……”
隱在黑暗中的那人語調明顯提高了幾分,甚至還帶上了絲絲熱烈、急切,這讓見慣了他的冰冷的女學徒有些錯愕。
一道比話語還要陰冷的精神力從虛空中浮現,陡然刺入女學徒的精神海之中,在裡面迅快的翻找著什麽。很快,過去幾日所留存的記憶就在女學徒腦海中翻騰起來,無數的生活片段剪影和情感記憶在翻湧,交替湧上心頭。
腦海中的畫面很快就定格在1個小時前李洵精神威壓噴薄而發的那一刻。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麽長時間,可那發自心底的恐懼和驚嚇依然折磨著女學徒,讓她心中充滿了驚悸與不安。
“不錯,確實是他!呵呵,年輕的小家夥,我們又見面了!”前一句還是自言自語,可後一句,已經變成了一種變態式的問候。只是那語氣中的冰冷血腥,讓聞聽此言的貝蒂再次打了一個冷戰,滿心裡都是馬上逃離此地的衝動。
當然,隨著年輕法師畫面浮出的,還有貝蒂前幾天的一些記憶深刻的生活場景。她在一位蒼老的中階法師面前苦苦哀求,而那位中階法師醜陋的面孔上滿是淫邪的怪笑;她的躺在一張華麗的大床上,一個精瘦枯乾的醜陋身形正在她身上拚命的聳動……
畫面沒有聲音,也沒有動感,可女學徒那自眼角悄然滑落的淚珠卻能吸引瀏覽者所有的心神。
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女學徒,想要獲得這個直接接觸高階法師的優差,不付出點異於常人的努力是不可能的。也許只有看到這個畫面,才能直觀的感受到一位魔法殉道者的執著與悲哀, 當然更多的是種淒婉。
良久之後,那道冰冷無情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無論如何遮掩,它裡面都帶上了絲絲震顫。
“你做的很好。桌子上面是你的獎勵,你可以離開了。記得,要多接觸那個年輕的高階法師,但是絕不能讓他看出你的異常。他也是一位通善精神異術的家夥,你一定要加倍小心。做好這件事,你就可以得到解脫了!”
隨著話音的消失,桌面上陡然出現一個敞開的錢袋,裡面亮燦燦的金幣光澤照亮了女學徒的眼睛,也照亮了這間昏暗的密室。
1000金幣!
這是足以讓女學徒輕松在法師塔待上大半年的巨大收入,可也隻堪堪夠3—5次魔法實驗的消耗。
貝蒂默默的把錢袋收入懷中,用雙臂緊緊地把它夾在胸前,也許只有這些嘩嘩作響的金幣,才能給她乾枯晦暗的心臟帶來一絲暖意。
女學徒轉身出了木屋,再次勾著頭踏上了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