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現在江北的局勢來看,北邊的啟國蠢蠢欲動,齊人隨時都有可能打過淮河來,在這種情況下,啟國還是非常需要西楚這麽一個打手盟友的,而西楚的皇帝項雲都,也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才有了跟啟國罷手言和,共同抵抗北齊的心思,可現在他費了千辛萬苦,準備跟南啟商量具體細節的時候,自家的大女兒來了一句……不行?
如果說是七年前趙顯沒有禍害西楚,此時的西楚的確是除了缺錢啥也不缺,但是七年前趙顯不止是把西陳從西楚當中割裂了出去,更是一口氣坑死了大將軍韓當麾下的接近十萬楚軍!
因為這個關系,西楚那位被人稱頌了一輩子“韓無敵”的大將軍韓當,之後一直鬱鬱寡歡,終於在前兩年抱病在床鬱鬱而終,要知道這位大將軍韓當今年才不到五十歲,對於一個政治人物來說,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在這種情況下,西楚就不僅是“缺錢”那麽簡單了,他們需要的是大規模訓練有素的兵馬,加上銀錢。
更為致命的是,因為七年前趙顯在西楚留下來的禍根,導致現在的楚軍沒有補給馬匹,整體的戰鬥力相較於七年前是要差上不少的,也就是說如今的西楚,是沒有本事獨立收回涼州的。
否則的話,憑著項雲都的性子,他但凡有哪怕一丁點的辦法,也不會對趙顯低這個頭。
可是,這個明顯雙贏的局面,卻被他自己的大女兒無情拒絕了。
“為何?”
項雲都面無表情,但是明顯已經震怒:“南啟佔了江淮五年,薑家的那個後生對趙家恨得咬牙切齒,五年以來恨不能生吃了趙顯,這段時間淮河邊上的齊人動靜也越發頻繁,只要南啟和我大啟合作,江淮危機便自然而然消解,這種兩利的局面,朕想不通趙七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他已經惹惱了北齊,如今還這般觸怒朕,難不成想讓朕聯通北齊一起,絕了趙家宗嗣嗎?”
項櫻聞言只是淡然一笑,不慌不忙的說道:“父皇說的不錯,現下的局面的確跟合則兩利的局面,可是如果分開,吃虧的只是楚國,咱們啟國沒有什麽損失,薑家在淮河邊上叫囂的厲害不假,可他們如果有足夠的把握,早就張牙舞爪的衝過淮河了,又怎麽會到現在還在淮河邊上扮鬼臉嚇人?”
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現在北齊在淮河以北頻繁動作,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他們並沒有把握在正面戰場上打贏啟軍,五年前的教訓實在是太深刻了,誠如項櫻所說,如今的北齊就是想用這種“扮鬼臉”的方式嚇一嚇啟國,如果啟國表現出畏懼,那麽薑家八成才會真的打過淮河來。
“至於父皇您這裡……”
說到這裡,項櫻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莞爾一笑:“恕女兒直言,您要是有辦法越過西陳的防線,恐怕也不會想到跟咱們啟國談合作,而是直接兵發函谷關了。”
項雲都的臉色驟然僵硬起來。
的確,他現在的所作所為,統統都是迫於無奈,相較於北齊來說,其實這位項家的皇帝更為憎恨趙顯,但是很可惜,現在有一個一個並不強大但是足夠惡心的西陳,橫亙在西楚跟南啟之間,以西楚目前的國力來看,他們根本不可能越過西陳去侵犯南啟本國。
就算可以,等西楚踏過西陳屍體的時候,只在夔州城的南啟西陲軍,就可以把遍體鱗傷的西楚收拾了。
也就是說,從七年前趙顯在西陲立下西陳之後,啟國在西陲就已經處在了不敗之地,而五年前趙顯拿下江淮之後,南啟在北邊也處在了一個利好的位置,如今的南啟,是掌握了所有的主動權的。對於這一切,站在高處的項櫻都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她才敢這樣跟天元帝講條件。
合則兩利,分則你傷,所以這一個合作,就變成了西楚單方面的“求人”,看明白這個關系,項櫻就扼住了項家的命門,接下來就看項家能不能接受她的條件了。
在項櫻說完方才的那番話之後,整個寢宮裡瞬間變得沉默起來,過了不知道多久,項雲都才抬眼看向自己的大女兒,聲音晦澀:“你好歹姓項……”
項櫻低下頭,毫不猶豫的輕聲回應:“父皇,女兒現在姓趙了。”
這個時候嫁了人是要冠夫姓的,項櫻雖然還是那個項櫻,但是她正式的名字,應該是“趙項氏”才是。
六七年前那一杯毒酒,傷透了項櫻的心,肅王府的小世子趙宋,至今還因為那一杯毒酒體弱多病,如果沒有當年那一杯毒酒,項櫻此時也不會這麽為難自己的父親。
須發已經有些花白的項雲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久久沒有動彈,過了許久之後,他才頹然的搖了搖頭:“說吧,趙七他想要什麽?”
項櫻仍舊低著頭,但是嘴角卻露出了一抹弧度。
項雲都的反應,並沒有出乎她的預料,如今的楚國,已經容不得項雲都不低頭了,六七年前吃了一個天大的虧, 導致西楚丟了西陳的同時還丟了涼州,甚至朝局都一度到了崩潰邊緣,這已經不僅僅是傷筋動骨的問題了,而是直接給人砍下了兩根臂膀!六七年的時間裡,西楚雖然恢復了不少,但是當年趙顯給它留下來的傷口仍在,如果不能拿回丟掉的涼州,沒了每年涼州大規模出產的戰馬,西楚將會一年比一年孱弱下去,最後很可能被現在這個不起眼的西陳生吞!
正因為這些,項櫻才吃死了自己的老爹,必然會對自己低頭。
當項雲都問出這一句“你想要什麽”的時候,就代表這場談判,西楚輸的一敗塗地。
項櫻眯著眼睛看向項雲都,然後低聲道:“既然父皇這麽說了,那女兒…便不客氣了?”
說著,她從自己的衣袖裡取出提前準備好的一張紙,遞在了項雲都面前,紙上用清秀的小楷寫了三個條件。
項雲都接過去,只是輕輕看了一眼,臉色就變得鐵青,一種叫做暴怒的情緒,在一瞬間幾乎吞噬了這位天元皇帝所有的理智。
他原本還算溫和的目光瞬間變得凶戾無比,看向項櫻的眼神仿佛要擇人而噬。
“這些……是你的意思,還是趙七的意思?”
項雲都的聲音都被氣的發顫了。
對於項雲都的凶狀,項櫻絲毫不懼,她只是抬起頭,靜靜的看向自己的父親。
“父皇可以理解為……”
“這是當年那一杯毒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