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0年5月13日戌時,大雨滂沱,蘇州城外十裡
咯噠!咯噠!
兩匹壯碩的駿馬,飛馳在滿是雨水的官道上,每每跨出一步,水滴飛濺。若是伯樂在世,也會歎其不凡,若是有邊軍哨官在此,定會識出這馬是十裡挑一的好馬,和塞外韃子馬有的一拚。
兩名明軍哨騎,戴著深色鬥笠,一襲對襟罩甲,緊緊握著馬繩,似乎帶著一絲堅毅,飛馳向十裡外的蘇州城。
蘇州城裡,李家大院,西廂房。
“二少爺,大少爺的事情已經辦妥了,只等您下令了。”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正跪在廂房門外,身上帶著些許泥濘。
屋內人影幢幢,傳了幾聲咳嗽聲,過了一會,靠門的位置,傳來一陣刮茶杯的叮當聲,“我知道了,你看著辦吧。”
“是。”小廝四顧附近無人,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雨水濺到了門柱上,留下了幾點印記,小廝皺了皺眉頭,望了望天色,濃厚的烏雲透出一絲紅光,在雨水的掩護下,快步離開了廂房。
東廂房。
“老夫人到!”
東廂房的門被兩個男仆推開了,一位身穿金絲錦衣的老夫人,戴著她那斑白的兩鬢,顫顫巍巍的,在兩個打扮華麗的丫鬟攙扶下,走進了東廂房。
“我孫兒怎麽樣了。”一進東廂房,老太太就隻瞅向躺在床上的李家大公子,輕聲問道,“郎中,我孫兒他沒事吧。”
“回老夫人,聽聞公子被天火砸中,可鄙人並未察見皮肉之傷,可是病情有誤?”一位帶著四方巾的白須老郎中,對著老婦人行禮到。
“奶奶,是真的,我親眼見到勇兒哥……啊不!大哥他被一團藍色天火砸中,到現在還沒醒。”站在臥榻遍的一名少女大聲嚷到,眼神裡透出一絲驚恐,仿佛那事又在眼前發生了一遍。
“你怎麽會在這裡?成何體統?來人把小姐帶回去房去。”老太太只看了李沁一眼,就徑直走向臥榻之側,不由分說就招呼幾個丫鬟把李沁抬了出去。
廂房門被關上,屋內只剩下兩個丫鬟一個郎中,老夫人和他的孫兒。
“老夫人,恕在下直言……”說到這裡,郎中警惕得看了看兩個丫鬟,老太太明白了他的意思,招呼兩個丫鬟先出去。
“老郎中但說無妨。”老太太,顯得有些急切,攥了一下手中的綢絹。
“老夫人,依在下所見,這小姐口中天火,可能不是天火。”說罷老郎中捋了一下胡須,但胡子好像不自然的動了一下,不過並沒有引起老夫人的注意。
“哦?那是什麽?”一聽不是天火,老太太覺得心中的擔子稍微輕了些。
“老夫人別急,隨不是天火,但覺得小姐所言不假,最近暴雨不歇,紅月當空……”
未等說完,老太太就瞪大了眼睛!心情再次墜落谷底,渾然不覺指甲已嵌入手中。
“我孫兒……被附身了?”
1640年5月13日,蘇、松、湖等府的吳江、歸安等地晝夜傾盆大雨,水勢驟發,霎時洶湧,不分堤岸,屋宇傾倒。而米價騰踴,鬥米至銀三四錢,富家多閉糶,民食草木根皮俱盡,拋妻子死者相枕。強橫之徒三五成群,鼓噪就食,街坊罷市,鄉村閉戶人情洶洶。
……
1640年5月14日午時,初晴
“誒誒!你聽說了嗎?大少爺醒了。”
“瞎打聽什麽,據說大少爺被附身了,現在府裡說這些話是要出事的。
” “不對啊,我看大少爺醒來還好好的啊,而且好像重新開始讀起書來了,就剛才還讓我把那個什麽《丹鉛總錄》給他送過去。”
“……”
無數的流言蜚語,府內似乎已人人皆知,盡管老太太嚴禁任何人談起,可還是走漏了消息。
附身在古代可不是一件小事,古代封建社會,現在看來的迷信那時候就是科學,任何一件與鬼神附身扯上關系的人,在任何場合都會遭到隔離待遇,甚至有可能被打上妖鬼的罪名,遭眾人唾棄。老太太明白,若是不加製止,這大孫子的名分就毀了。
於是老太太覺得親自審問些仆人丫鬟,來尋找謠言的根源。
正當府裡暗流湧動的時候,身為李家大公子的勇哥兒,卻全然不知。他隻是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對自己的新身體充滿了期望,因為他是張宜奎啊。
“嘩”
張宜奎伸手掬起一些沒有太多汙染的池水,打破了這水平如鏡的池水。波光粼粼的池水,反射著來自頭頂太陽的光芒,一閃一閃的。
他將手中的水一飲而盡,順便用池水洗了把臉,清涼的池水激蕩掉了些許倦意。張宜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習慣性的摸了摸鼻梁。
張宜奎打量著還在微微漣漪的池水中的自己,不禁有些欣慰。
頭戴紫金冠,一襲素色交領深衣。還掛著水漬的臉上,標準的小山眉,張宜奎不禁想起《西京雜記・司馬相如》有句:“文君姣好,眉色如遠山,臉際常若芙蓉”。
故有了今日小山眉、芙蓉臉二詞。以山喻眉,滿翠目,山色朦朧,姿態掬雅慵。
“哈哈!我是小山眉,晨早初醒,當山額,慵懶可掬的似笑還無。”
用不再顫抖的雙手撐起這幅年輕人的身軀,輕輕拍一拍衣服上的泥土,抖擻抖擻精神,向著庭園深處進發。
從這幅身體的記憶來看,此處地處蘇州,不同於山城重慶的七拐八彎,一馬平川的長江中下遊,除了偶爾的河流小丘,沒有很高很大的山脈,站在這倚靠著小丘建成的園林亭墅裡,視野到時別樣開闊。
“東西南北橋相望,畫橋三百映江城。”看這秀美的江南河山,張宜奎不禁想起白居易在《九日宴集醉題郡樓兼呈周殷二判官》詩中描寫:“遠近高低寺間出,東西南北橋相望。”,明代詩人高啟在《楓橋詩》中寫道:“畫橋三百映江城,詩裡楓橋獨有名。”將兩者佳句合之一處,張宜奎不覺有些得意。
試想自己一遲暮老人,原以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裡只會留有空虛,但卻神乎其技般來到了這片土地,擁有了一副未經打磨的身軀。重生的喜悅,唯有他自己知曉。
任何一個沒有經歷過死亡的人,是不會知道死裡逃生的喜悅有多麽強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