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方原、朱慈煥,王承恩三人直接到了位於蘇州城北的內閣,見到了目前內閣的三個成員,王秉鑒,席本楨,冒辟疆三人。
方原先是令內閣票擬,為了恢復南京、揚州、池州三地的民生,支撥二百萬兩重建三地,還免了三地一年的稅賦。
事關三地民生,內閣三人立刻遵照他的旨令下了票擬。
方原處理了日常政務,又開門見山的說明了來意,就是要立朱慈煥為江南主政親王,自領攝政王,打出清君側的旗號,和京城朝廷劃清界限。
三人聽了面面相覷,雖然他們也隱隱約約的得到了方原要改組江南政權的風聲,但行動這麽快,戰後才兩個月就開始動手,還是出乎三人的預料。
王秉鑒面現難色的說,“方總督,這,所謂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方總督此舉就是在江南另立朝廷,怕是會引起天下非議啊!”
王秉鑒乃是江南一京二省的官員裡首先進入內閣,最支持方原工作的,若是他也反對,那這個話題還怎麽繼續下去?
朱慈煥朗聲說道,“周皇后、監國太子協同內閣諸人軟禁我父皇,擅興兵禍,搞得江南民不聊生。方總督此舉不過是吊民伐罪,誅不臣,恢復大明正統!”
王承恩早就巴望著方原北伐京城,救出被軟禁的崇禎皇帝,忙取出崇禎皇帝當年留給他的詔書,供三人傳閱。
三人逐一審閱了詔書,詔書上確實明言監國太子篡政,一切與詔書玉璽不合的詔書皆為矯詔。
王秉鑒默然了一會,開口說道,“方總督,王爺,我們都是明白人,關上門來就不與你們打官腔了。陛下被軟禁,那是天下皆知。清君側,從大道理上講,確實應該當仁不讓。但本質來說,不過是一個口號,能否清君側,靠的不是道義,而是雙方的實力。”
“如今的朝廷仍是天下共主,仍然坐擁三、四省之地,還有其他朱明皇室藩王的支持。而方總督,雖然剛剛佔領了福建,也打勝了南直隸保衛戰,但畢竟是苦苦堅守。而且方總督臥榻之側,不止有孫傳庭在山東的十五萬精銳明軍,還有左良玉的三、四十萬匪軍。從實力對比來說,江南不看好方總督的大有人在。”
“諸府的官員,打心眼裡是就這麽混下去。方總督在,就接受方總督的統治。改日朝廷來統治了,又立刻歸位,並不願選邊站隊。此時此刻,方總督想逼他們站隊,他們縱然口福,估計心也不服。”
王秉鑒長篇大論的說了一大通,方原也不得不承認還是有幾分道理。方原立足江南才五年,而明廷統治三百年,從統治慣性來說,他們不趁機鬧事已是萬幸,不用指望他們會站在方原這邊。
史書上,那是講道義的,現實裡,通常是講實力、利益的。憑道義是奪取不了江山的,反而是奪取江山後,自然會有一大幫腐儒來替你找出道義上的依據。
那幫官員八成是指望不上的,要令他們松口,也是難上加難,心服口服的支持更是難如登天。
方原又望向了席本楨問道,“席家主,商業協會是什麽想法?”
席本楨正容說道,“方總督,若說官員還要將一個道義的話,商人則是趨利不重義的。商業協會的商幫,不會理會什麽家國大義,也不會去計較是方總督和朝廷誰勝誰敗,只要不影響他們做生意就行。”
“方總督想要北伐京城,商業協會必然會反對。其一,戰事一開,通往北方的商路就斷絕了,會影響各大商幫的生意買賣。尤其是山陝商幫、徽商商幫,金陵商幫這些經常與北方貿易往來的商幫;其二,
戰事一開,必然又需要湊集軍費,征召民夫,這些大商幫也是頭疼。若戰敗了,又會給江南帶來災禍,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三,我洞庭商幫作為扎根江南幾百年的商幫,也不讚成傾江南之力去北伐,浪費江南的人力、物力,去收拾北方那個爛攤子。”方原默然的點了點頭,席本楨的態度其實就代表了江南大部分豪族,富商的態度。對他們來說,最有利的就是名義上在一個大明框架內,南方、北方各自為政,互不干涉,富庶的江南不願去和貧苦的北方合夥過日子。
方原南征福建,是給江南富商開辟海外貿易的通道,消滅了鄭芝龍這種海盜集團,也少了一筆被訛詐的費用。所以南征福建自然沒有商幫反對,甚至這些商幫還願拿出銀子來買戰爭債券,支持方原南征。
但北伐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商業貿易最重要的就是和平的貿易環境。
若方原和北方朝廷和睦相處,大家在一個大明的框架內,無論鈔關關稅,還是與北方貿易繳納的商稅都非常有限。若雙方成了對立的兩個政權,那北方朝廷縱然不關閉貿易通道,也會加大增稅力度,對這些富商往來貿易是極端不利。
席本楨說的清楚而直白,江南的富商是不會支持方原與北方朝廷劃清界限,甚至出兵北伐的。
官紳的代表王秉鑒,富商的代表席本楨都不讚成方原在江南另立朝廷,打出清君側旗號,與京城朝廷劃清界限的方案。
方原的目光又落在冒辟疆的身上,問道,“冒先生,你來說說。”
冒辟疆是個直性子,再加上方原本就為人和善,也沒和方原繞彎子,直言說道,“方總督,若你在江南另立朝廷,必然在江南掀起軒然大波,江南的文人會破口大罵,再次遊行,甚至來總督府門前靜坐示威。”
方原打心眼裡是不信這些文人會如此忠於大明的。想當年,滿清若不是提出剃頭的國策,早對江南傳檄而定。再之後, 八國聯軍攻進北京城,數萬文人還去谘詢聯軍司令瓦德西,八國聯軍是否要開科舉。
瓦德西為了維護京城統治,開榜取士後,一大群文人還真的巴巴去考了聯軍的科舉,從四書五經裡替瓦德西找出一大堆滿清腐朽,聯軍應該統治中國的合法依據。
方原失笑說,“這幫文人有這麽支持大明?冒先生是否有些危言聳聽?”
冒辟疆正容說,“方總督,我並未危言聳聽。江南那些文人,就是一股子酸勁,再加上仕途不得志,他們是逮著什麽罵什麽。有話頭要罵,沒有話頭創造個話頭也想罵。不罵罵方總督這種統治的,當官的,怎麽顯示他們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優越?怎麽在文人通道、青樓紅顏前裝清流,裝與眾不同?”
“所以,方總督統治江南,他們會罵;換朝廷來統治,他們也一樣會罵。方總督要與京城朝廷對立,無非是給了他們一個現成的指手畫腳,指點江山的機會,他們必然會群起起來鬧事。”
冒辟疆雖也是文人,但諷刺起這些文人來,是一針見血、入骨三分,方原聽了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冒先生說得好!對那些文人的刻畫,是一語中的。”
這場與內閣諸人的對話到此為止,算是徹底失敗。內閣三人的態度十分統一,就是抵製方原在江南另立朝廷的方案。
雙方僵持下來,方原手指撥弄著桌子上的一疊內閣票擬,默然不語。王秉鑒三人也是沉默不言,就這麽和方原繼續耗著。
現場陷入難堪的沉默,落針可聞。
1秒記住愛尚小說網:。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