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沉浸在月兒心底裡的憂傷只剩下一道淡淡的過痕，她抬眼望去隻瞧見天與雲在熙熙攘攘下漾開的憂色浮景，這是老天在替她悲愁嗎?如今不該是烈秋豐季，可悠悠呈現在她眼前的卻怎像是那松黃枯地下的焯焯落葉，攜著絲絲涼風零零飄去，再落向那無盡的崖頭。

離殤伴籠著月兒直至晚膳時，若旁的雲靈也早已發覺月兒的愁態無顏，便顏笑著起手給她夾了幾箸她最愛吃的佳菜美肉。

“吃吧，月兒。”雲靈潤聲一落，笑顏初開。

月兒仍無喜無色，隻低首默默地望著那玉碗上的飯菜，右手搗使玩弄著木箸，雙箸枝敲碰發出“咯咯”聲。月兒心情越發地複雜，摒在她心頭的還是那霍泱的面容。

而魅兒仍沉浸在方才與雪卿陌笑談風生的世界裡，在一旁邊吃邊偷偷地樂著，並無注意到若旁月兒的愁容。方才雪卿陌走前與她吱吱呀呀秉下的話她還都銘記於心。

蘇霖又好不容易把魯元公主打發走了，他對魯元公主沒有殘留的懷切，只是他心底裡只剩下對魯元公主的無奈思意。他心裡的孤念只剩下方才與魯元公主糾纏時望見的雲靈悲寞的背影。

月兒實是壓抑不住了，便重聲落下木箸，抬起雙手狠狠地向自己的頭敲了敲。若旁的人都嚇著了，雲靈便疾疾放下自己手中的碗箸，速速阻下月兒，緊緊地握住月兒的雙手。

“月兒！月兒...”雲靈沉心一詫，言隨風岌岌嗬出。

若旁的魅兒也張牙舞爪似的趕緊吞下那含拾在口中還未嚼碎的飯菜，落下碗箸，便速速地隨雲靈一起緊手握住月兒。

“怎麽了?月兒...”魅兒終於摒氣吞下口中的飯菜，微微蹙起眉頭，望著月兒那似被遙風吹淡了平常欣喜之色的臉，落望而上只剩下深深的悲離之色，任人看了皆不免心疼。

蘇霖眼瞧著不對勁，平時用膳用得比誰都快與煩吵的月兒如今變成如此靜瀲的模樣，實是令人摸不著頭腦。他招手迎來門外的鄰畫，讓其去請一醫士來與月兒看病。

“不必了公子，我且扶月兒去歇息會。許是出遊幾日令月兒憂心煩累，歇息會便好，不必請醫士了。”雲靈聞聲後便疾聲婉拒，月兒是妖身，自是不能被凡間的醫士瞧出什麽究竟。況且，她自知月兒不是得了病。

蘇霖默聲遲疑，他自是不敢令她們二位客人出何故病，亦是不願怠慢她們，也是不願她們在他蘇府待得不欣。蘇霖焦心竭慮，未等他再開口，雲靈與魅兒便將月兒扶起來踏出門去。

“來，慢點。”雲靈悉心以待，柔眸緊盯著此刻嬌弱懦虛的月兒，只見她一臉蒼白，往日那般胭黛如脂的氣色似被滄桑厲鬼奪了個遍。雲靈不禁心疼起來，心中淡下的憂思又被鄂化出了寧黯。

蘇霖緊隨在她們身後，默心沉沉，鼓下心的是那旁天無盡的黯然，抬眼卻只剩下廖夜茫茫。

將月兒安歇在床榻上後，雲靈自是不願擾了蘇霖與蘇魅兒的晚膳佳時，她與月兒不是凡身亦是不必用何為膳食的，可蘇霖與魅兒便不同了。

“我陪月兒於此，你們且回去繼續用膳罷。”雲靈輕撫了幾下月兒紅淡淡的額頭，便轉首望向若旁的蘇霖與魅兒，忙言兮出，聲如夢柔。

若旁的魅兒輕揉裹巾，淡季在水上的涼風爽氣伴著裹巾，似立雪般的淡柔爽朗輕撫幾下月兒的臉頰，又輕輕拭去。

“還是請醫士與月兒看看罷。”蘇霖見著月兒如蒼雪般絨白無色的臉色，越發擔心起來，他又不懂醫術，自是插不上手。

“不必了公子...我沒事，我歇息會便好。”臥躺在床榻上的月兒終於忍擠出幾句話來，滿口稀稀嬌柔的語氣讓雲靈不禁心中一震，這是她頭一次見月兒如此虛弱嬌懦。

亦是月兒自知無病，只是相思纏繞，心中的怒震無暇而開。不想讓雲靈與蘇霖為難便摒心出言，她怨自己，又不知自己是對是錯。這不該是姐姐口中常道的那個無暇美妙愛情的滋味。

“公子與魅兒且回去用膳罷，這裡有我便夠了。去吧...”雲靈心聲默默，楚衫若色，無盡的茫然湧上心頭。

今日發生的事已夠她懊惱入苦，茫盡無思。許是人天無情，幽淡下去的只是那無盡的緬思，黯然開色的卻是那博然的究聲。

無奈，蘇霖與魅兒隻得出房回了正廳。但心下積存下來的憂慮早已讓他們淡忘去用膳佳時，他們早已沒了胃口，又何為去繼續用膳呢...

“月兒，你究竟是怎麽了?”雲靈貼近月兒身旁，膝坐於下，玉手緊攛住兮弱的月兒，再近，落貼在白皙的臉頰旁。

“姐姐，我...我不懂你所說的愛情。可是我就是有了一股掛念的感覺...我不知道...不知道什麽才是愛情。”月兒奮力摒息，言如稀稀雨落，臉上黯下去的是那孤聲的愁容。

雲靈輕輕落笑幾聲，兮眸似水，散發出的抹抹韻色無時無刻暖到了月兒的心底。

“傻月兒，愛情很微妙，亦是很簡單。”雲靈言聲漫漫，容顏攜了一股夢顏如春的神色。

“如何簡單?”月兒兮語聲下，眼神不離雲靈，時盯不止。

“許是住在同一屋簷下，望著對方笑，牽著對方的手。許是站在對方面前，緊抱著對方，眸笑而去。許是在夢中回憶，想著對方的點點滴滴，不該去打散。”雲靈落望在紗窗外，欣笑如華，雅冉馨聲，音若砂夢般撩人心懷。

“可是這些...對於我太難了。我不會與他如此，也不不可能如此...”月兒委聲一落，她還是不懂姐姐口中的愛情。

“難在作為，易在緬懷。”雲靈顏笑三聲，星眸對望著月兒，悅色如初，又淡聲而出。

“如是命中不該，便可早早忘了那個念頭。可是你知道麽...命中的不該，不該被他人決定，而是被我們自己決定。所以，命中沒有不該，只有被我們拋棄後，才會有燃生的不該。”雲靈又仰窗而去，一盞眉色顏如么，慨聲如常，亦像朵朵浪雲重重地往人心頭上撲。

她心中的殘念只是那為救郎君的信念罷了，她與劉棋的命運不該被他人決定，可是在他們生前卻沒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令她鄂惜，也讓她明白，命運是沒有不該的。她也想讓月兒明白，不要讓自己被命運主宰。

“姐姐，我明白了。”月兒終於念出一笑，嘴角咧開的笑顏還是月兒一如既往的神顏初笑。

“你還要明白，愛情，且是要相愛的。而不是被對方拘束著，且被不愛束縛著。”雲靈淡心綿綿，簾開思雨，再與月兒一個對眸，便隻得三聲妍笑。

幽暗的天不知是抹了些何為黯然神傷，終落下的無月景然令月兒神往，她下了床，與雲靈坐在寢房門前層梯上，浮望墨色如皋的夜天。這是她來到長安城第一次見到的沒有金月的天，或許是老天在掛懷她的憂傷，知曉月兒今日不喜，便不放那金月出來瑕掛於天了。

“姐姐知道你還惦記著他。”雲靈仰天之際，落口初開。

月兒被雲靈這一言聲振到了。她低首而下，落想著該如何與姐姐解釋，又不想令姐姐擔心，便抓撓起頭來。

“我...姐姐在說什麽呀?”無奈，月兒只能等雲靈來開個明頭燈才能道出個究竟，便裝作無謂了。

“霍泱。方才你懦心糾慮，便是因為他罷。”雲靈直然道出，月兒並沒有被她如此直然之意驚愕到。因為她早便想與雲靈談談對霍泱的感覺，亦是她羞澀默然，才會被擱置到此時。

“我...姐姐對了。”月兒仰眸於夜天，良久後才稀稀道出。

雖是無了金月的夜色，但飄逸在夜天上的點點零星仍是那般稀碎明亮，裹著繡顏般的道道星痕亦是一如既往的明然。

“愛，沒有對錯，亦沒有絕對的該或不該。你對他有懵懂的愛意，但卻不知曉他對你有無愛意。”雲靈一言如常，幽然的語氣亦是攜著溫氣優柔，直聲了然又不忘初意。

“方才與你道過，愛情，是要相愛的，如若只是你一個人，那只是對對方的愛，而不是雙方的愛結合成的愛情。如若只是單單一人給予的愛，後生存留下來的只會是命運給你的悲哀。”雲靈又潔聲而出，慷言論聲，氣如顏泩又似姍恢。

“況且，霍泱他是有妻室妾室的人，如若你加入了，你只會是愛情中的一塊缺角。再漫心而說，你們根本就不會融為真正的愛情。”雲靈鏗聲震入了月兒的心谷，月兒蠻心竭慮，心中的砂火就快怦然而出。

月兒抬眼臨天，她屈身抱膝，又把頭深深地埋進了幽暗的傷崖裡，夾然著悲涼的思緒輕輕顫抖著身軀，又憶起了當日霍泱夫人秦汝吟被孤立的情景，她更不敢再繼續想。

雲靈只是不願讓月兒在今後被愛情所傷，她自知霍泱實不是月兒該愛的人，霍泱的品相一目便知，狂妄與無憐，花心與憤立，亦是霍府人為的初座。

並不是月兒身份的纏圍，亦不是人妖殊途。而月兒從沒有過這種懵懂的感覺，她知曉人妖殊途，但愛就是愛，愛無界限，無論是人、是妖、是鬼、是魔，都有愛與被愛的權利，而不該被凡間的雜俗煩節阻困。

也許她這一輩子都感覺不到人世的愛情，但那又如何，她該去品受愛的感覺，哪怕下輩子轉世為人，再來一場絕世卿愛。

雲靈也早已去了凡身，自是不願再被凡間的雜俗煩節所束縛。她早已泯去了她父親雲世的所作所為與自定婚約的記憶，她知曉她來這裡該做什麽。

可在今日她瞧見了蘇霖與魯元公主曖昧時，心中竟不免燃起一股股淡痛的刺意，傷起了綿延落色，那種感覺不是她該對蘇霖產生的，為什麽...她越想越不明白，她自是不敢再往別處想。不會的，不會的，或許是眼見蘇霖被魯元公主糾纏，對蘇霖的憤解於心罷了。

對，該是如此。她勸解著自己，淡下心頭就快湧出的寞色。

“姐姐，謝謝你。”月兒終於憋出了話，她靠在雲靈肩膀上，挽手緊緊抱住了雲靈，妍笑生夢，一點回頭皆似雨，一夢三生如畫離。

“傻月兒，與姐姐講什麽傻話。姐姐只是不願你落得與姐姐一般下場，為愛所困罷了，姐姐希望你，有自己該有的能力，去維護自己該有的愛情。”雲靈輕輕淡笑而過，撫手貼在月兒臉上輕輕拭過，聲如花映嬌矢。

淡忘去方才的不解，雲靈與月兒浮望著夜天，卻已不知到了何時，蘇府片外一陣安逸，沒有一絲人聲沸跡。落想著許是該瑕揉著心緒的人都睡了罷，便與月兒入了房裡安睡。

卻不知，這一晚蘇霖久久未眠，他不敢也不願去打攪雲靈與月兒，便只能在臥房裡摒手輾轉，明明是心中攜著憂慮與思切，卻不願催眠自己去望個安心。可是他這一晚卻起步了不知幾回，在雲靈與月兒的臥房院後輾轉反側，最後終於鼓起心色才遙遙走去，去時卻已經枯燈暗下了房花，便貼近了臉去聽個神然，聞著沒有聲音才輕步慢踏回了自己的房間。

其實，這一晚所有人皆沒有安睡，雲靈摒心掛念今日對蘇霖之感與對月兒的關切備思，早已淡忘了何為入睡，便怎得也未閉緊雙眼。蘇霖自是擔心雲靈與月兒，輾轉過後仍是臥躺在自己的床榻上，憂思漫漫，無奈一晚便遙熬過去了。月兒懷想落落，銘記著雲靈予她的句句柔聲落語，反覆在自己的床榻上語念，三言兩語便度了一個疾夜。魅兒夾攜著與雪卿陌的交談欣喜、對月兒與雲靈的竭慮擔心，兩種奮心赫赫悠留在一起，這一晚便無色意睡。

這是一個漫長的夜，焦慮與私塾，漫留與輾轉。它狠拽了各人的雜思柔緒，不知該如何撒手，它淡漠了各人的心容與夢，不知該如何臨忘。種種與種種，無月之景難忘春鄰，零星淡落的只是無奈與悲解。

長愛不如憐無聲，短愛不如眸似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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