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這個故事我都已經講了兩百年了,你還沒聽煩嗎?”我問向身邊的這個小孩。
他是在若錦離開一年後出現的,那時我身邊只有一隻火紅鳶,整日呆在井庭園內,日子過得昏昏沉沉。後來趕上琉絳與天樂成親,一個小孩子來到天虞,正巧碰上了我,自此之後便每日都來粘著我,他說他是南禺山南宮廷。我大吃一驚,難道這麽個小孩子便是四仙山大師兄?童言無忌而已,我也不甚在意,或許是南宮廷的兒子。
我見他面目秀氣,頗像小時候的若錦,便常常會叫錯人。他不但不氣,反而好奇地問我若錦是誰,非要我講一講那個人的故事。聽完之後一陣唏噓,便讓我將自己的故事一並講與他聽,誰知這一聽就聽了兩百年。
後來我發現他很奇怪,兩百年內沒有發生過任何變化,容貌和個頭都未變過,問他原因,他就說他已經三萬多歲了,個頭一直在那,長不了。
難不成仙界也有什麽怪病不成?我帶著他跑去仙藥仙那裡找藥,仙藥仙無奈一笑,說道,“菩提聖使不也偏愛老翁的形象?”
我當即被他的話點醒,想起南宮廷的菩提果已經墜落,便以為他與聖使一樣怕被什麽人看上,所以才一個不願長大,一個不願年輕,我調侃道,“是不是被哪個姑娘傷得長不高了啊?”
他也笑,“長不大的話,你們這些人都要稱呼一個小孩子師兄,我賺到了。”
“……你就心眼壞吧你。”
我發現他雖然人小,但一身修為著實驚人,都已經超過我爹了,若說他只有幾百歲的年紀,絕對不可能達到如此境界,我漸漸開始相信他的話,或許他真的有三萬多歲,他真是南宮廷。他也夠仗義,每天都會為我傳輸一些修為,我的傷不但徹底被他治愈,連修為都被他連帶著提升了兩層。
這兩百年內,羌韜每日都會研究棋譜,偶爾找我切磋一番,看看自己的棋藝有沒有長進,後來我發現他的棋藝絲毫沒有進步,倒是我被他練的精進不少。不過他每次找我,我也從來不會拒絕,他和我一樣,相信總有一天那個下棋之人會回來。
“你再給我講兩百年我也不會煩,要不你試一試?”他眉宇間有一股淡淡的笑意,真的越來越像若錦,下次再見到落仙,我還得再找他要來若錦的記憶,看一看這個孩子是不是真的與他很像。
現在再講起這個故事,我已經不再只是感傷,還有對他們的懷念,所以我也樂意給他講,每次給他講時,我甚至慶幸自己命好,遇上了他們。
不過再講兩百年的話,還是算了,歇兩百年再給他講還差不多。我看著他,心中越來越多觸動,不覺間又失了神,“你長得真像他。”
他在我的注視下,淺淺一笑,神韻之間更加相像,他輕緩地開口,“像誰?”
我仿佛又走進了若錦的記憶,忘記了回應他的話,他也凝神注視著我,身體在逐漸發生變化,整個人在我面前成長,從一個小孩子長成偏偏公子,唯一不變的是他臉上的笑意,他問我道,“是他嗎?”
還沒有聽清他的話,周圍的一切都在這一刻靜止了,我緩緩抬起手,撫上他的臉,“若錦,你回來了。”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就那般端正地坐著,任我非禮。
良久之後,我突然反應過來,這個人不是若錦,當即燙的我就要將手縮走,可是又被按在了他的面容之上。我憤惱地說道,“宮廷,這樣有意思嗎?”
他依舊沒有收手,“我也很想一直聽你為我講故事,可是我不能再貪心了。”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麽,只是覺得他用若錦的臉坐在這裡,用若錦的聲音與我說話,我心裡很不舒服,“你能不能換回你自己的臉?”
他沒有動,眼神注視著我,“你為我講了那麽久的故事,現在可否聽我為你講一個?”
我猛然將手抽了出來,別開臉,不想理會他。
他並不在意我對他的態度,繼續說道,“神界有一位上神叫做皎魄,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她的故事。”
“聽過,”我冷聲道,關於皎魄的事我從來沒有對他講過。
“有一個故事你肯定不知道,”他肯定地說道。我真想說那個人就是我,難道你還能比我更清楚嗎?他又問我,“你知道皎魄答應與魔君離開的前一天為何會回到神界嗎?”
這一句話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你知道?”見他從容的樣子,我又問,“你如何知道的?”難道是那場大戰他也參與了,然後被打的長不高了?
“你聽完故事就會明白我為何會知道了。”
“你能不能不用這張臉對我說話?”
“不能。”
我氣的起身正欲離開,被他一把抓住,拽了回來,“先聽故事,如果你還是不想見我,我再走也不遲。”
皎魄最後一次回到神界,不是為了算計魔君,而是為了她養的一朵雪蓮,這朵雪蓮與她一樣,都是從皎魄神泉中孕育而出。
皎魄離開皎魄神泉時,便將它養在了她的住處,時間一久,便被她的氣息所影響,最終有了自己意識,只要再過一段時間肯定能幻化成仙。只是她已經沒有時間照顧它了,隻好在最後用自己的神力助其形成魂魄,再用神力包裹著送他去轉世。
皎魄離開時,正碰到司訖神君與仙翁神君前來,便順道過去向他們道別。而仙翁神君臉色變了一變,當即阻止她,“你的緣分另有其人,不可衝動。”
不管是誰,現在皎魄都已經答應了魔君離開,日後再也不回這天界便好,不管那人是誰,只要不見,便不會生劫,“我已經決定與他離去了,日後神界再也無需對他有所忌憚。”
如果真讓她離去,恐怕日後更應忌憚魔君,如果他知道皎魄會愛上一個仙,難道會放過那個人嗎?這場神魔之戰注定會發生,只是早晚的問題。而神界要做的便是將影響壓到最低,所以司訖神君見她不聽,便將人關了起來。
因此魔君未能等到皎魄到來,便前去神界找她問個明白。魔君以為她後悔了,便展開了那場神魔大戰。皎魄掙出囚禁,可還是未能及時趕去阻止。她認為那場戰爭因她而起,便引劍自盡。她的神魂幻滅後,包裹那朵雪蓮的神力也突然散去,而這朵雪蓮即將出生在南禺山。可惜魂魄已成,仙胎不全。南禺師叔便將他的魂魄送往凡界修煉,另為他鑄一具仙身。可惜他的魂魄沒有一絲一毫的仙氣,落下輪回台,便被南禺山的人給跟丟了。
這也就是南宮廷從不被外人知道的原因,留在南禺的只是一具尚未成形的仙身。
雪蓮因為被皎魄的影響太大,所有的一切都與她十分相像,而他的魂魄在人間不管歷經多少世,都能記住她的氣息而尋找她。
直到若錦被九天神火焚盡肉身,殘破的魂魄慢慢聚到了南宮廷體內,那時他便已經醒了過來,只是氣息實在微弱,所以他無法立刻出來尋我,兩百年前南宮絲諧師兄為我求情,便是他的授意。
難怪他說他在結緣鏡中看到的是南禺山。
“所以不管你長什麽樣,不管我是誰,看上你,一眼便已足夠,”他說道。
我木楞了好久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他起身說道,“小越,你還是要讓我離開嗎?”
他回來了,真的回來了,我激動的整顆心都要跳出來了,可是轉頭看他時,他已經抬腳,落寞地離去。
我立刻起身,從身後抱住了他,“你若是敢走出這裡,以後都不要再踏入天虞。”
“我終於等到你回來了。”
他的身影僵住,背對著我,說道,“是啊,我回來了。”
我們兩人佇立在園內很久,直到一聲悶響,伴隨著凌亂的聲音突然響起,我這才松開了手,看向聲音的出處。
羌韜呆愣地站在不遠處,腳下是一個棋盤與散落一的黑白子。
“若錦?”他揉了揉眼睛,實在難以置信,看向我,問道,“師兄,這個人是誰?是……若錦麽?”
我看了旁邊的人一眼,笑道,“他不是小師弟,是四仙山大師兄,南宮廷。”
“可他長得……”
“你小師弟投胎成了你大師兄。”
“……”他笑的眼眶都濕了,兩步走上前來,緊緊抱住了他。
南宮廷沒有任何反抗,反而伸出手在他背後拍了拍, “你的棋藝還是不見長啊。”
羌韜這才松開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你教我,我就長進的快。”
南宮廷看了我一眼,笑道,“你教的徒弟都能與我一較高下了,我還如何教你?”
羌韜仍舊恍若置身夢境,時不時抬眼看看他,生怕他又變成一個小孩,“宮廷,你真是若錦?”
“我姓南宮,單名一個廷。”
“我知道,四仙山大師兄嘛,”羌韜笑道,“那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早說了,你還會喊我大師兄?”
“宮廷,我怎麽早沒發現你和若錦一樣腹黑?”
“所以我給你們提示了,你們沒認出我。”
我看看羌韜,“……”
羌韜也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