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顏垂下手,道:“我讓白草去雇一輛馬車,回風雲渡。她卻拿著銀子,跑了。”
曲南一冷笑一聲,突然將那塊布摔在了幾上,喝道:“事到如今,你還敢騙我!你刻意接近本官,不過是為了掩蓋你的罪行!而白草,你真當她就是普通的奴婢嗎?花如顏,本官給過你機會,你卻不要。且隨我回縣衙,大刑伺候!”直接站起身,喊道:“來人呐!”
李大壯帶人衝了進來。
花如顏慌忙站起身,向後躲去:“南一,你這是要幹什麽?!難道,你一點兒也不念及舊情嗎?”
曲南一的眼神冰冷,卻在一個眨動變得心思,表現得猶豫不決,道:“若不念及舊情,也不會與你說這些。可你,偏生不肯與我說實話。”
花如顏一狠心,道:“好!我與你說實話!你讓他們都先出去。”
曲南一揮了揮手手,讓眾人離開。
李大壯關上了房門。
曲南一負手立而,手心裡攥著一個黑色的球球,道:“說吧。”若說得不對,便用‘裂土'炸死她!不留後患,才是道理。
花如顏耷拉下肩膀,坐回到幾前,點了蠟燭,掃了眼那塊布上露出的幾個字——賑災金一萬兩,被劫。
她的臉色一陣慘白,身子禁不住顫了顫,半晌,才瑟縮道:“是……是我,是我劫了那金子。”
曲南一不語,繼續聽著。
花如顏舔了一下唇,飛快地看了曲南一一眼後,底下頭,交代道:“我為了圖個好名聲,辦了慈善堂,那裡開銷太大,不得已,我才……才動了歪念頭。”眼淚落下,看向曲南一,“南一,我毀容了,必須修補好自己的臉,才能有機會去競當大祭司。白草說,她有個姐姐,是紅蓮教的人。紅蓮教的尊主,法力無邊,不但能起死人肉白骨,還能讓人得道成仙。我……我原本是不信的。可是,這臉……這臉著實嚇人。
“我一狠心,便讓她幫我聯絡可以醫治臉的人。
“原本,我以為此事需要尊主出手,卻不想,一個紅蓮教的小小許老道都能幫我恢復容貌。我見過許老道的手段,自然十分信服。
“我拿了些金子當酬金,給了許老道。後來的事,你也都知道了。許老道被抓,我為了救你,與他反目。”深情款款地望著曲南一,“南一,你可明白如顏的心?”
曲南一在身後把玩著那隻‘裂土',道:“我只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選擇罷了。如何談得上明不明白?它日,你若恢復容貌,定然還是要去參選大祭司的。”勾唇一笑,“如顏,我說得可對?”
花如顏啞然,垂眸,半晌才道:“南一,那是我畢生的志願,你……你難道不能理解嗎?”
曲南一意味深長地道:“理解……”
花如顏抬頭,滿臉的驚喜。
曲南一莞爾一笑,道:“但凡能理解的,都不會沾染深情。”
花如顏的目光有些呆滯,好像沒反應過來曲南一話中的意思。
曲南一繼續道:“你的臉被成家兄弟毀容,看似無辜,實則,你偷偷尾隨在我的身後,是想尋個實際拿走人皮帕吧?”
花如顏張嘴,急道:“南一,我……”在看見曲南一那篤定的眼神後,將狡辯的話咽進了肚子裡。
曲南一淡淡道:“你第一次反水,與許老道決裂,救我,是因為當時輸贏已定,你若不出手,被阿顏佔了先機,定然落得一個階下囚的下場。莫不如,孤注一擲,救下我,讓我護住你。
“許老道突然出手傷我,你為我擋了一掌,正好借機進入縣衙後院養傷,不讓人懷疑你與劫走賑災金的人相聯系。
“賈萱兒要挾我,你想要用清白來救我。看起來無比感人,但是……無顏,你做過了。”
花如顏此刻已經完全冷靜下來,於是問道:“怎講?”
曲南一道:“你因胡顏的幾句擠兌,都要做戲拔劍自刎,又怎會以為要救我,就允許假萱兒欺你辱你玩弄你?呵……胡顏的一言一行看似冷血,實則卻在為我爭取活下去的機會。你的一舉一動看似深情至極,實則毫無作用。難道你就想不明白,就算假萱兒玩弄之後,會放過你,還是會放過我?”
花如顏啞口無言。
曲南一道:“所以,你兩次三番的救我,又處心積慮地留在縣衙裡,也是心存僥幸,想著若能幫我一把,也許在你臉傷好了之後,我能幫你佔個名額,從縣去參選大祭司。對還是不對?”
花如顏木著臉,點了點頭,反而道:“你既然都知道,為何還處處護著我?”
曲南一神秘地一笑,眼睛冒出勇者探險的光,灼灼而亮,道:“因為……我好奇啊。好奇你,到底要做什麽。”
花如顏淒涼地一笑,道:“我以為……呵……”她以為,曲南一的心,已經因自己的介入而變得猶豫不決,在胡顏和她之間格外為難。想不到,這竟然只是曲南一的一個冒險遊戲。
曲南一見花如顏那副樣子,便知她心中所想,忍不住腹誹道:怎會對你實話實說?
曲南一接著道:“我今天去白家,你應該就在那裡面吧?聽聞我的話,所以天黑後,急吼吼的趕來,想要搬走那些金子?”
花如顏輕歎一聲,道:“你走後,白子戚就和我要金子。沒辦法,我只能回來取。”
曲南一問:“你信他能醫治好你的臉?”
花如顏的眼睛瞬間變得瓦亮,她道:“信!你沒見到他的那些刀具,何等精良;你沒看到他雕刻的那些骨頭,何等的巧奪天工;你沒見到……”突然住口。
曲南一卻接著道:“他剝得那些皮,如何栩栩如生?”
花如顏閉嘴,不語。
曲南一嗤笑一聲,轉而道:“竹瀝死了,你必須交出一個殺手。”
花如顏看向曲南一,眼中泛著驚喜,顫聲道:“南一,你不抓我?”
曲南一掃了掃花如顏那毀容的臉,道:“你已經得到了懲罰。”眸光一凜,“若再犯,定不饒!”
花如顏連連稱是,摸了摸自己的臉,幽幽道:“我只要醫治好臉,所有的金銀於我而言,不過是垂手可得之物而已。”
這話,曲南一信。
花如顏本就有著絕色容顏,如果恢復容貌,就算當不成大祭司,入宮當個娘娘,憑她的心機和演技,定能混個風生水起。
花如顏看向曲南一,道:“白草確實不知去向。自從白子戚找我要十萬兩白銀之後,她就不見蹤影。”
曲南一問:“她消失之前,可曾說過什麽?”
花如顏思忖片刻後,道:“她說,白子戚是能人,一定會醫治好我的臉,她要陪著我去參加大祭司。”轉而問道,“你一再問她,可是有何不妥?”
曲南一反道:“還是你仔細想想,她在身邊時,有何不妥吧。”
花如顏皺眉,沉思,喃喃道:“也沒什麽不妥。只不過,一到入夜後,就睡得格外香沉。前幾日的夜裡……哦,就是你突然闖進屋子,說有賊的那晚。你走後,我覺得口渴,便讓白草給我倒一杯水。接杯時,我觸碰到了她的手。她的手,格外冰涼。”
那晚,便是曲南一被踩的當晚。
曲南一問道:“那晚過後,第二天,她可有異樣?”
花如顏道:“那晚我睡得格外沉,連起夜都不曾有過。哪裡知道她在幹什麽。南一,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問白草,她到底做了什麽?”
曲南一見花如顏說得誠懇,可謂是悉數交代了全過程,本想如實以告,但話到嘴邊又變了模樣,道:“她倒是沒什麽,但她口中的姐姐,卻犯了事兒。 你若看見白草,記得留下她,然後派人來尋我。我有事要問她。”實則,是殺了她!
花如顏點了點頭,道:“知曉了。”
曲南一一把撈起放在幾上寫滿字的白布,轉身向門口走去,伸手去推門。
花如顏突然開口道:“南一,你可知那些金子為何變成了石頭?”
曲南一道:“官府護送的賑災金也在一夜之間變成了石頭。這……許是慣性吧。”推門而出。
門緩緩關合上,發出吱嘎嘎的惱人聲響。
花如顏吹滅了燈,從床上拿起那顆假人頭,抱在懷裡,撫摸著。
門突然被推開,嚇了花如顏一跳,手中抱著的假人頭也隨之滾落到地上。
曲南一掃了一眼那顆假人頭,看向花如顏,道:“旁門左道之類的東西,最是害人不淺。那所謂的紅蓮教,若真有大能,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許老道被燒成黑炭頭也無所作為。我言盡於此。願後會無期。”關門,欲走人。
花如顏突然追了出來,問:“南一,你是否從未喜歡過我?”
曲南一淡淡一笑,道:“初見時驚豔,也僅此而已。”
花如顏追問道:“難道我不美嗎?”
曲南一望著花如顏的眼睛,道:“這世間從不缺傾城傾國的女子、美輪美奐的畫卷。”
花如顏的眼眸顫了顫,終是問道:“那如顏呢?”
曲南一用手點了點自己的胸口,道:“她啊……她在這裡,不論美醜,都安了家。”言罷,衣袖偏偏,大步離去。
花如顏回身,關上門,抱起地上的那顆假人頭,坐在床上,用手指面無表情地梳理著假人頭上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