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回憶錄 ()”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心結(三)

“是……認為一切真實存在皆為虛無，甚至懷疑我們也在夢境之中……”伊娃小心地描述。

“虛無空想，古老的虛無主義。”光球指揮官淡漠的得出結論，“吉莉安，你現在可以和我交流嗎?”

“可以，”吉莉安也很淡然，不過，比指揮官多了一份生氣，“伊娃說得不錯，不過，我不認為這有什麽問題，你不過也是夢境中的人，指揮官……”

光球開始沉默，幾道不同顏色的線條像是隨風飛舞的柳絮從球體表面閃過，屋裡的光線出現了一絲絲的顫動，牆壁上晃過紅藍綠黑等不同顏色的虛影。

片刻之後，指揮官接著說:“為了防止你的思維陷入虛虛無，進而崩潰，我將刪除你在這次假期中的夢境記憶，你，同意嗎?”

“我無所謂，”吉莉安淡淡一笑，“不過是夢幻泡影。”

光球下方的地板忽然打開，一張小床升了起來。

“來，先躺下，這種症狀以前不是沒有過。”伊娃攬著吉莉安的胳膊朝前走去，扶著她躺了上去。

“以前的人，我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們不一樣的。”吉莉安說。

光球之中忽然垂下一條由白光構成的細線，垂落到她的額頭。

“算了……”她說，“不過是一場夢。”

然後，她閉上了眼睛。

片刻之後，光線縮回光球指揮官內部。

“治療”就算是結束了。

吉莉安醒了過來。

一直在焦急等待的伊娃驚喜地湊了過來。

吉莉安睜開眼睛，眼裡滿是迷茫。

“我，怎麽了?”她看著頭頂的光球指揮官，又看看伊娃。

“你被清除了一段危險的記憶，”指揮官說，“相當於你失去了一次夢境假期的時間，作為補償，你可以提前三億年，也就是在七億年之後享受夢境假期，而且可以定製夢境劇本，時間跨度為一萬年到一億年之間。”

“我明白了。”吉莉安有些木訥地回答。

伊娃解除了身上的護甲，扶著她起來，隨後，兩人一起走出了控制室。

“我一定要定製一趟最豐富的夢境！”回到巨大洞廳之後，伊娃有些心有余悸地說，“最近這五十億年，已經出現四次這樣的狀況了，看來，熱寂的效應越來越明顯了。”

吉莉安訥訥地說:“走吧，接下來的三億年，我們還要一起值班。”

伊娃笑了:“嗯，你沒事就太好了，我可不想再跟亞丹一起，他太無趣了！”

說著，兩人順著來時路，回到了當初的走廊。

“經過四十小時的夢境體驗假期，編號零零七九五二七，守陵員吉莉安正式回歸崗位。”伊娃對著吉莉安原先的房間玻璃門嚴肅地宣告。

玻璃門板上顯示出一行行文字，最後出現“已記錄”幾個華夏字。

吉莉安看著那些文字，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疑惑。

接著，兩個人就開始了在這個巨大建築裡的“值班”工作。

這裡，是即將陷入熱寂的宇宙，目前估算，還能維持一百億年。

宇宙中的絕大部分都已經陷入絕對的死寂，只有這一個名叫“星陵”的建築物保留著宇宙最後的能量。

星陵之中存放著宇宙中僅剩的一百億顆靈魂，就是那些黑色玻璃管中的“螢火蟲”。

吉莉安和伊娃，還有另五十名守陵員，就是這裡所有的生靈。

而指揮官是這裡的終端智能。

這些被存儲起來的靈魂生活在幻境之中，並不知道外界的一切，直至宇宙熱寂，

也不會醒來，因為他們是純粹的能量體。吉莉安腦海中的記憶告訴她，宇宙徹底熱寂之後，會有一個“最後推力”將宇宙重新推回奇點，然後，“最後推力”便瞬間轉化為第一推力，開啟一輪新的宇宙爆炸。

而那些靈魂，將在下一場宇宙爆發中成為新的念動力種子，開啟生命的進化……

宇宙便是如此，無數次地爆炸、膨脹、熱寂、收縮、再爆炸，無止境地輪回……

失去了在那個魔法世界的記憶之後，吉莉安在星陵之中過起了平淡乏味枯燥的生活。

支持星陵運轉維持的能量，是整個宇宙最後的能量，也就是說，走廊之外的黑暗虛空是一個降溫到了絕對零度的宇宙，而星陵之中的能量，只能維持到一百億年後的熱寂。

屆時，整個星陵也將進入死寂。

在此之前，活著的守陵員也將陸續被光球指揮官提取出精神力，做成黑色玻璃管內的“熒火蟲”。

星陵存在的意義，就是在最後一絲能量，或者說是波動，即將停止之前，推動整個宇宙開始崩塌收縮，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

然後，宇宙會回到原始的奇點狀態，坍縮成體積無限小、壓力無限大、溫度無限高的狀態，最終，爆發。

收縮的持續時間和之前的額膨脹時間差不多，不過，這段時間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靈魂種子們會在下一次的爆發中隨著宇宙的膨脹擴散在新生的宇宙中……

而守陵員存在的意義，就是維持星陵的正常運轉，在熱寂不斷臨近的時間裡，保護好那些因為隨機不確定的情況而損毀的部分，畢竟，熱寂是熵增的結果，而宇宙中唯有被靈魂驅動的生命體能夠對抗熵增。

守陵員們來自宇宙中的不同種族文明，是各個種族中最優秀的個體。到了宇宙的終點，一切文明都失去了差別，唯有宇宙的寂滅不可逆轉，所以，所有文明最終聯手製造了星陵，保證下一輪的宇宙能夠安全開啟。

守陵員的生活枯燥無趣，偏偏壽命幾乎無限，因為他們的身體是所有宇宙文明最高級的科技結晶，所以外形也沒有多少差異。

唯一不穩定的，是靈魂。

靈魂脫胎於大腦，且不能完全脫離大腦，所以，不能像光球指揮官一樣成為智慧終端，需要定期的“休假”恢復，而最常用的方式，就是在催眠夢境之中體會各種各樣的人生，讓靈魂和大腦的連接與協作趨於平穩，因此，假期是每一個守陵員最期待的。

可惜，這一次的吉莉安選擇了隨機模式，只在夢境了呆了二十八年，一般來說，千年萬年乃至上億年的夢境，也不過是數十上百個小時的“現實時間”，但守陵員們的大腦和靈魂都能得到極大的休息和恢復。

吉莉安失去了二十八年的記憶，雖然大腦得到了休息，但也不是很徹底，所以指揮官才決定讓她下一次的休假提前，也就是七億年後，而三億年之後，伊娃也會進入夢境休假一段時間。

生活恢復了平靜，伊娃和吉莉安也從驚喜、好奇、擔憂、緊張、惋惜等等情緒之中恢復過來，日複一日地在在星陵之中值班。

為了保持新鮮感，五十多名守陵員也會不定期更換搭檔——有些搭檔可能幾年時間就會感到厭煩，而有些則成千上萬年都不厭煩……

時間，在這裡是可以肆意揮霍的東西，反正最後都會歸於熱寂，早一點回歸其實更好。

就這麽的，時間悄無聲息、緩慢而又不起眼地，流逝著。

足足五百萬年之後，伊娃和吉莉安才厭倦了彼此，準備換一個搭檔，而此時，其他搭檔組合已經換了幾十次甚至上萬次……

五十萬年之後，伊娃又申請和吉莉安一組。

而這段時間裡，吉莉安的情緒沒有伊娃那麽豐富。

除了夢境，星陵內部的維生系統和娛樂系統相對單一，智慧生物常有的那些娛樂方式，要麽早已經被淘汰，要麽為了節省能量，幾乎都已經斷絕，守陵員們的生活，對於宇宙早期乃至中期的生物們來說，是令人驚歎卻絕不羨慕的——擁有數百億年的恐怖壽命，卻只能像是失去絕大多數自由的囚徒一樣守在星陵之中。

恐怖至極！

實際上，星陵就是整個宇宙最後一座監獄。

當然，星陵更主要的意義，是整個宇宙的墳墓……

一千萬年後，伊娃又和吉莉安分開了。

如此往複，三億年時間到了。

伊娃花了近十萬年的時間來設計規劃自己的定製夢境。她參考了這三億年來休過假的守陵員的夢境，甚至還參考了當初吉莉安夢到的魔法世界的一些設定，不過她沒有對吉莉安提起過關於那個夢境的任何東西——這是星陵的規矩。

足足一百個小時後，伊娃從夢中醒來，吉莉安也像三億年前一樣，親自迎接醒來的伊娃，為她注射恢復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