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李道宗心存疑問,就想探知王玄策之底細,故而傳其前來帥帳一敘。這王玄策聽聞元帥親傳,立即整理妝容前來拜見。經過短暫禮節性寒暄,原來僅是普通家常話敘,而非軍國大事!故而懸著的心隨即落下。
李道宗親讓玄策於軍案旁安坐。只見一茶侍,傳茶台於軍案。一通體黝黑的麒麟銀壺,安放在熊熊燃燒的炭火之上,裡面的泉水隨著炭火的加熱,不住的冒著熱氣。但見這茶侍,細細的從一精致的素色陶罐內取出陳年之磚茶,放入茶碾內緩緩研磨;當成碎末之時,經一精巧的差篩過濾。又將過篩後的茶粉,放入恰好沸騰的銀壺之中。經過這三沸三煮,茶香頓時溢滿帥帳。緊接著,其又將這色澤紅潤的茶湯,文雅的斟入安放在茶席之上的素色茶盞。
淡雅的嗅上這麽一嗅,茶香四溢;輕輕的咂上這麽一口,沁人心脾!只見這茶侍,將香茗煮好以後,就隨即退下;隻余二人在這帥帳之內,品茗論道!
李道宗捏起茶盞,輕輕砸了一口之後就說到:“此茶原產於嶺南,飲此茶總會念起故人。回想起來,已近九年未曾謀面。還記得這位故人,通韜略,懂槍棒,風清氣正,品行高雅,此飲茶之法更是其親傳於我!
王玄策聽聞此語,細細品之,方才感覺到這茶似乎和師父經常飲用之茶並無二處!於是就回到:“這茶湯色紅潤,飲之也頗感熟悉,不知元帥所述故人,今在何處?”
李道宗聽其如此之回復,側重點不在後者,而在這茶上,故而隨即問到:“你用過此茶!”
王玄策心中一頓,趕忙回到“不曾用過,只是略感熟悉罷了”
李道宗帶著些許思疑的接著說道:“此人名喚東野先生,已隱居多年,至今日,我亦不知其在何處!”
聽李道宗提及師父的名字,王玄策映襯在內心的遲疑,也算是徹底坐實。萬萬沒想到師父竟然是元帥之故人!在以前,絲毫不曾聽到師父提起任何一位朝廷大員;僅在臨走之時,才給自己交代了魏征。這一路走來,自從失了薦書,到晉陽偶遇母教子之後;已經抱定了自立自強之決心,如若說出實情,元帥定會提攜,豈不違背了此原則。雖說一種憧憬與欣喜之情悠然心間,但是理智告訴他不能向其傾訴!
不過王玄策這些細微的變化,已經被李道宗有所察覺。通過這緊張而又舒緩的語氣,感覺到此人定和東野先生定有某種關系,只是不肯言明罷了。隨即又試探性的問到:“我看你槍法嫻熟,似是火雷槍法,不知從何處學得?”
這套槍法的確是火雷槍法,王玄策聽聞李道宗識得此槍法,也是為之一愣,腦瓜子只能再次的轉了又轉,吞吞吐吐的回道:“在幼時……與一老人……不知其名諱……更不知是何人,見自己身世悲慘,就用兩月時間,傳授了這套槍法,後來他就雲遊去了!”
李道宗明顯感覺到王玄策這僅僅只是推脫之詞,所遇老人定是東野先生無異,年輕人既然不想表明,更沒必要多問!
這時候王玄策為了將話題岔開,也將這些時日心中所思,說於李道宗:“自古征戰,均是對立相向,是友非敵,是敵非友,末將納悶的則是元帥為何要厚葬這天柱王和慕容雷德呢!”
聽聞此言,李道宗頓時心頭一閃,不曾想這個小將竟然有如此之體會。隨即輕輕咂下一口香茗,故作深沉的問到:“不知此事,你如何看待?”
王玄策聽其如此反問,
故而答曰:“莫不是英雄相惜!” 李道宗宛然一笑,望著略感狐疑的王玄策,肯定的點了點頭說道:“自古英雄惜英雄!這天柱王跟隨伏允可汗南征北戰,大小陣仗無數,上陣殺敵更是勇猛;雖與其多次交手,也是勝敗參半。這慕容雷德跟隨天柱王亦是多年,也是一員不可多得之虎將;懂韜略,識人心,愛子民,能文能武,確實難得。只可惜,歸屬於不同之國家,不同的民族。要是這吐谷渾早一些依附我大唐,我深信我定會和他們二人成為知己,猶如當年和東野先生那樣的情深義厚一般!只可惜各為其主也只能如此,給予其一個好的歸宿,也算是祭奠這片拳拳之情!”
至此時,王玄策才深深明了李道宗的內心世界,果然英雄惜英雄!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敵人,只是都為了秉承一顆忠心,為民族,為國家,各為其主罷了。總之,氣節不能失,仁義不可丟,正義不可違!王玄策也被他這番話語,深深的折服,頓時對這個統帥佩服的五體投地。聽聞李道宗點到東野先生之時,心頭又是一沉;這一沉又一次讓李道宗察覺,與其藏著掖著,不如就坡下驢,故而也帶著對師父先前的一些疑惑,向其問到:“聽此言,這東野先生和元帥莫非也是這般恩情!”
李道宗隨即就帶著無盡的思念回到:“正是如此,這東野先生當年追隨廢太子建成,自玄武門之變後,原想著其可以依附當今陛下,同為大唐朝廷效力,可是在陛下再三挽留之下,依舊去意已決,雲遊四海。雖然在武德五年征討劉黑闥之時與先生僅有短暫共事,但是先生之品性與德行讓我深深的折服,所以也算故交!”
聽聞此言,雖說王玄策的心情被李道宗的話語帶動的起起伏伏。但依舊坦然的回到:“果然,英雄相惜!”隨即又誇獎和應承了李道宗一番。
至此時,王玄策才明了師父以前的簡略之事!對師父的一片忠心,由衷敬佩!隨著簡短的話語,茶敘也在兩人會心的笑意之間,宛然結束!
人生,就是這樣,當一個人認準你是他的仇人或者對手的時候,即使你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或者對不起他的事情,他也依舊很難改變自己已經固化的觀點,這就是先入效應。第一印象或者第一感覺往往對一個人來說真的很重要,而這也影響著兩個人以後的關系。
在重大戰事的節點上,王玄策總能冷靜的分析,出奇兵致勝。這李景恆正因為一直沒有整倒王玄策,反而讓其一路節節攀升,所以甚是耿耿於懷!雖然在父王的策劃下,自己也立下了不少功勞,但是這些功勞在王玄策的面前,真的算不上什麽。面對已經結束的戰事,映襯在他心頭的怒火,似乎又一次燃燒了起來……
在這場腥風血雨的爭鬥中,王玄策始終都是處在被動的地位,從一開始,面對薦書被盜,面對各種凶險,面對李景恆的陷害,他都一一走了過來。沒有忘記師父的叮囑,更沒有忘記最初的夢想,人生最可貴的就是初心,只要初心不死,一切都會再有機會。因此,憑借著他的至誠初心,再加上不爭功不搶功的心性,就這樣一切隨和的走著。
在大唐初年,雖說已有了科舉制度,但因為初創故而很不完善;門閥制度依舊影響著大唐選人用人的走向。而王玄策,因為出身的關系,似乎永遠也逃脫不了直接被提拔的魔咒,能做的就是踏踏實實,一步步的來走向自己的人生巔峰。
隨著戰爭的結束,因為府兵製的原則,國家自是不會保留這麽多常規兵力,所以大部分兵士解甲歸田。憑借殺敵數量,分賞完兵士之後,就開始對這些將校論功行賞。按照王玄策的功勞,他肯定是會被提升為將軍。
李道宗也在考量著功勞簿的事情;應該舉薦朝廷封賞王玄策什麽呢?是讓其留在自己身邊,還是堅守邊關,頓時難住了這位大唐元帥。通過上次茶敘,以及甚久之觀察,這王玄策確實是一不可多得之人才,能文能武,是我大唐的後起之秀。但是轉念一想,青年才俊提拔的太快也不是什麽好事,何況他僅弱冠之年,更應多加歷練。壓製一下他的功勞,也不失為一件妥當之安排,只有這樣才能不鋒芒畢露。想至此,李道宗看著即將上報的功勞簿,也有了一些欣慰;這些日子,為這事實在是想了太多,也實在是太累了!
話分兩頭,書說兩會。只見在這李景恆的大帳之中,他和陳雷兩個人又猥瑣的湊在了一塊,似乎在商量這什麽。這兩個人,在平定吐谷渾的戰爭中,自然也是奮勇當先,殺敵不少,算是立了不小的功勞。但是此時他們討論的,不是自己能得到什麽樣獎賞的問題;而是如何壓製王玄策,如何讓他和他的這幫兄弟一個個倒霉的問題!
卻見這李景恆頗為不忿的給陳雷講到:“前些日子,不經意間看到父王草擬的功勞簿,舉薦王玄策為將軍,雖說按照他的功勞,也的確應該這樣封賞!但是這樣,豈不是和我平起平坐了。這昔日的一個白丁,今日就成了將軍,你說這都弄的啥事呀!”
看著如此抱怨的李景恆,陳雷隨即就阿諛奉承的回到:“將軍息怒,將軍息怒,這事咱們得從長計議!”
這李景恆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聽到陳雷這麽一說,頓時愈發憤怒的罵道:“息怒個屁呀!每次看到他那副清高的嘴臉我都來氣;要真成了將軍,他還指不定神氣成啥樣呢!”接著轉念一想:他要是成了將軍,豈不是讓雪雁又高看他了一眼,不行,我這妹子絕對不能夠嫁給這出身卑微之人!隨即拍案而起,大大咧咧的吩咐到:“你小子,快想想有啥辦法整一整他,殺殺他的銳氣,當然,給整死也是極好的!”說完之後,怒目而視這燃燒將盡的蠟燭!
要說這壞人的腦子就是轉的快,只見這陳雷聽聞李景恆此言,兩個鬥大的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了這麽幾圈,一拍腦袋,想起這麽一件事情:“對了,大哥,在咱們離開涼州追擊天柱王的時候,我看見王玄策的手下,運回來了好幾車東西,也不知道裝的什麽,就直接進了他們的大帳”
“你說的可是那個大黑漢子周曾”
“對對對,就是他,就是在那天他們燒了天柱王的糧草得勝回來的時候”
“這幾大箱東西,並且還是在燒了這天柱王糧草的時候運回來的……你說,除了金銀珠寶,這還能有啥?”李景恆帶著欣喜之情,一邊思索著,一邊若有所悟的回到!
一聽此言,陳雷也是驚訝的拍著腦袋誇讚著回到:“對呀,你看我這笨樣,怎都沒想到呢,肯定不會是糧食呀!還是大哥機敏”
話雖如此之說,但這均是猜測,要想整他們,一定要把證據給坐實了。於是乎,倆人一番商議,計上心來。因為他們知道,這次王玄策偷襲了天柱王藏糧之地後,一把火就給燒了,帶回來的東西也沒聽說給父王匯報呀!想到這裡,李景恆又一次給陳雷吩咐到:“快,多派幾個心腹,去詳加打探一番,只要證據坐實,我們不怕他不認。但是請記住一定不能打草驚蛇!”
陳雷領了吩咐,旋即就去辦差了。經過這又使銀子,又用計謀的,也就小半天的功夫,就打聽清楚了事情的緣由。隨即就急急忙忙的回到了這李景恆的大帳,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大哥,這……這都打聽清楚了”看著陳雷氣喘籲籲的樣子,李景恆欣慰的送上手中的茶碗對其說道:“喝口水,別急,慢慢說”
陳雷接過茶碗喝了幾口,清了清嗓子之後,接著回到:“剛才領了大哥的命令,一絲不敢歇著,就安排了咱們幾個心腹,張小七,李五四,每個人給了他們十兩銀子。又找了這幾個會說的,比方說李更,王坤道等這幾個文人,每人也給了十幾兩銀子,讓讓他去這王玄策的大帳詳加偵探……”只見李景恆聽著這陳雷雜七雜八, 吭吭唧唧說了這麽一大堆沒用的。頓時火急火燎的急性子又一次爆發:“別扯這麽多沒用的了,你用了多少銀子,過會直接滾去領去,撿重點的說!”
陳雷一聽這話,得意中帶著霸氣的回到:“大哥,經咱這麽一打聽,他們足足拉回來了七大箱子的東西,果不出你所料,裡面全是天柱王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呀,足足有三萬兩金銀珠寶,這都在周曾的營帳中放著呢!”
聽聞此言,李景恆瞪大了眼睛又一次厲聲問到:“你可確定!”
但見這陳雷準確無異的看著李景恆斬釘截鐵的又回到:“確定呀,剛我還讓王小七去他那裡看了看呢,這東西還在放著呢”
李景恆左手之拳頭,狠狠的砸在了右手的手心之上,大喜中喃喃自語道:“天不負我呀,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就先從這周曾開始!”
“對,那就從這周曾開始”陳雷也是面帶喜色的隨口應承這!
緊接著,李景恆又調侃道:“你說這倆人哈,也真有意思,膽子可真夠野的,踅摸回來這麽多好東西,竟然敢不上報,還想獨吞,這不是明擺著貪墨嗎”
“大哥所言甚是,這可是死罪那!”話語之間,兩人會心一笑。
但見這陳雷接著又樂呵的說道:“那我此刻就帶人先把周曾給抓起來”說著就準備大步流星出門。
“且慢”李景恆隨即伸手阻攔到……
緊接著會發生什麽事情呢,故事又會朝著那個方向發展呢?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