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冉操咄咄逼人的詢問,祝永亭用了許久的時間,才稍稍反應過來。
何以為仁?
孔子說:克己複禮以為仁。
孟子說:仁者,人也!
此皆聖賢之言,可是當今天下,又有幾個人是這樣做的呢?
所以,祝永亭覺得自己並未有錯,他看著冉操說道:“你說我為人不仁,故而沒有資格論仁義,可是當今天下人皆如此,又作何解說?”
冉操道:“孟子雲:獨善其身!”
又被冉操一句話,給駁了回來。
祝永亭終於知道了,眼前這個他一心要壓製並且看不起的半殘之人,居然是如此的能言善辯!
不甘心的祝永亭,隻好又問:“你說我朱門酒肉臭,路邊卻有凍死枯骨,這枯骨何在?”
冉操起身,對陸納行禮說道:“使君,南山南下,便有一戶人家,一家三口,昨夜凍死,至今無人過問!使君乃會稽父母官,當遣人前往察看以對證!”
陸納聞言,臉色微變。
就像冉操之前的話一樣,他那一番論調,起身不止是說祝永亭,還把許多士族中人都概括了進去。
陸納也是一樣!
別看陸納現在是會稽相,也就相當於會稽太守,不過會稽乃是會稽王司馬昱的封地,故以國為名。
作為會稽的父母官,陸納置有官署,下有長史以及諸多官從,平時郡內治下大多公務,都是由這些人來打理的。
可以說作為父母官,陸納他平時其實是過得非常瀟灑的。
這官署裡面,有他沒他,也是照樣運轉。
至於治下有百姓居然被凍死這樣的事情,陸納他自然也不會管。
因為他都不知道,拿什麽管呀?
不過現在知道了,陸納就立馬繃著臉說道:“祝長史,速速帶人去看看!”
陸納發話了,祝玄之隻好帶人去察看此事,但謝玄卻有些擔心祝玄之搞鬼,因為祝玄之是祝永亭的父親,他便對陸納說道:“陸使君,謝玄可以與家奴前往帶路,甚至還可以幫助祝長史一起將那一家三口的屍首運回來!”
“不必了!”陸納沉吟道:“人既然死了,又何必再驚擾陰靈?找個地方將他們都埋葬了吧!”
揮揮手,陸納的表情顯得有些沉重。
出了這樣的事情,作為郡守,陸納自然要在大家的面前,做出應有的態度。
不過陸納還是暫時將此事壓下,對冉操和祝永亭說道:“爾等二人,繼續論辯!”
都這樣了,還怎麽論辯?
祝永亭就算能厚著臉皮,也招架不住了。
冉操又問道:“敢問祝郎君,讀書是為了什麽?”
祝永亭支吾著,最後說道:“這與你我今日坐談又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
冉操冷笑一聲,說道:“為人若是不知仁義廉恥者,非人也!既是非人那又如何與人論辯?”
祝永亭氣憤了,能不生氣嗎?對方都說他不是人了!
“那請問劉郎君,你讀書又是為何?”祝永亭反問。
這其實,是在強詞奪理了。
是因為祝永亭他已經慌張,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應該怎樣來應對冉操的談鋒。
冉操微微一笑:“自然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最為震驚的人,便是許詢了。
他乃是一名隱士,
醉心於學問研究,不肯出仕朝廷。 若不是新任的會稽相乃是貞厲絕俗的陸納,他也不會答應出任郡學的老師。
而且許詢就是給了陸納這個面子,也才答應任教到三月為止,僅僅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醉心學問的許詢,時常探索的便是學問的真諦。
學問的真諦到底是什麽?
人們努力讀書醉心學問,究竟又是為了什麽?
這個問題也困擾了許詢很久,甚至不止是許詢,還有許多人都覺得很茫然。
最後,人們不禁感歎。
或許學問的研究,只有至聖先師一人,才知道其中的真諦。
這也是為什麽千百年來,聖人只有孔子一個的原因!
可是今日,冉操卻把做學問的真諦全部給說了出來。
好一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許詢當時便忍不住讚歎道:“劉郎君所言甚是,細想起來,聖人立學,不便是為了如此嗎?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吾輩中人,自當如此!”
許詢是郡學的老師,他一發話,在場眾多的學子自然得應和。
於是許多學子一同行禮,異口同聲地說道:“老師教訓的是,學生等自當謹記!”
“錯矣!”許詢擺擺手,然後來到冉操的面前拱手道:“今日聽君一席話, 勝過老夫治學一輩子了。好一個知行合一,好一個不仁不義者非人,好一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劉郎君學究天人,老夫亦是敬佩不已呀!”
冉操連忙還禮,說道:“不敢當!”
“哼!”這時候,一向冷眼旁觀的庾鑫不滿地開口了,問道:“劉家子,某觀你言談風度俱是絕佳,而且以仁義立心,以知行合一治學,自然不是凡俗之輩!可為何某上虞一行,卻聽到許多關於你的言傳,風評頗為不佳呢?”
冉操笑道:“大中正,此事實在是冤枉。劉蘇清者自清,自到東山之後,足跡未離開過東山,也未泛於五湖,至今那上虞城中都未去過。既然如此,那些言傳豈非謠言?謠言止於智者,還望大中正明察!”
庾鑫皺眉問道:“莫非這謠傳,乃是有人故意為之?”
冉操看向了祝永亭,似有所指地說道:“這恐怕就要問過祝郎君了!”
這個時候,心亂如麻的祝永亭,已經是方寸大亂。
這場論辯,毫無疑問是他輸了。
而且祝永亭他輸掉的還不止是一場論辯,更是他的個人名譽!
現在,又聽到冉操說是那個謠言和他有關,祝永亭便連忙否認道:“沒有,這根本不關我的事情,分明是劉蘇他血口噴人!”
冉操聞言擺了擺手,示意祝永亭別激動,笑著問道:“祝郎君,我說了此事與你有關系嗎?只不過讓大中正,向你過問一下而已!”
祝永亭一張臉,滿面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