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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禍害》第二千二百一十六章 東宮之禮
朝陽高高升起,吉時已經臨近。

 “快點,快點!”

 隨駕的大太監急步向前,同時不停地催促著抬玉輦的小太監道。

 原本他們不需要這般著急,偏偏隆慶有著嚴重的拖延症,臨出門又跑回去出恭,讓時間變得緊張起來。

 身穿龍袍的隆慶亦是緊張地攥緊拳頭,卻是要在吉時前趕往皇極殿,在百官的見證下授予皇長子朱翊鈞太子璽印和綬帶等。

 對於這個看著長大的皇長子朱翊鈞,他無疑是很希望將皇位留給這個跟自己相伴多年的大兒子,故而今日亦是很積極參與這一場冊封東宮之禮。

 當隆慶急匆匆地走進皇極殿之時,外面在陽光下等候已久的宮廷樂師當即奏出一段充滿喜慶的樂曲,旁邊還伴隨著相應的舞蹈。

 自古至今,冊封東宮都不是一件小事。不僅需要文武百官見證,而且還有著諸多繁瑣的禮節,卻是一件很神聖的典禮。

 在禮部官員的引領下,身穿皇太子服飾的朱翊鈞已然來到殿中,在這裡準備接受隆慶的正式冊封。

 跟著百官升遷有所不同,冊封太子已然是需要當著百官的面進行宣詔,是要在百官的眼皮底下舉行盛典。

 雖然大明有過廢除皇太子的舉動,但那是特殊情況才會出現的狀況,正常被冊封的太子都將會繼承皇位,成為大明王朝的新主人。

 朱翊鈞昂首挺胸地站在殿中,得意地掃視著這裡的官員。在看到自己父皇出現的時候,他當即裝得很乖巧的模樣,規規矩矩地向自己父皇進行跪拜。

 “臣等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殿中的百官看到匆匆出現的隆慶,當即便是規規矩矩地跪拜道。

 只是這個時刻真正來臨,各方的反應不一。

 徐階和鄒應龍等人的眼睛明顯閃過一抹興奮,只要這場冊封東宮之禮順利進行,他們便踏出奪權最重要的一步。

 楊富田和寧江等人的眼睛明顯閃過一抹憂色,卻是知道徐黨順利將皇長子朱翊鈞推上太子寶座,他們這邊已然是陷入於被動之中。

 隆慶對這種跪拜的場景早已經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便是輕輕地抬手並朗聲地道:“諸位愛卿,平身!”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隆慶明顯不像往常早朝那般無精打采,卻是很罕見地以飽滿的精神狀態出現在百官面前。

 哪怕徐階看到隆慶這一副模樣,亦是深感意外地多瞧一眼。敢情隆慶並不是個瞌睡蟲皇帝,只是對政務不感興趣,所以才屢屢給人一種貪睡豬的形象罷了。

 只是不得不承認,他們這幫朝堂大佬都是隆慶懶政的得益者,很多國家大事已然是由他們大臣來拿主意,甚至人事任命權都被他們大臣掌握。

 皇長子朱翊鈞跟著百官行跪拜之禮後,顯得規規矩矩地站在百官前面的空地中,只是他是居西向東站立。

 隆慶雖然昨天已經多了一個兒子,但對朱翊鈞的父愛不減,看到朱翊鈞如此乖巧的模樣,亦是投去讚許的眼神。

 陳洪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卻是上前進行提醒道:“皇上,吉時已到!”

 在事事講究禮法的大明,吉時是被各大慶典所重視,卻是萬萬耽擱不得,這亦是隆慶匆匆趕來的原因。

 隆慶聽到這個提醒,當即便是重重地點頭,而後望向那一道早已經準備好的聖旨。

 陳洪將早已經準備好的聖旨拿起來,只是他並不打算親自宣讀這份詔令,而是將那道明黃的聖旨送到徐階面前。

 跟著尋常的官員詔令有所不同,一般的詔令都是會太監宣讀詔讀,但今日關於太子的詔令卻要首輔徐階來宣讀。

 一則是兩者所受的重視程度完全不同,二則此道聖意出自百官之首的內閣首輔口中,無疑是更具法律效應。

 正是如此,宣讀詔令的差事已然是落到徐階頭上,由他來向百官宣讀隆慶冊封皇長子朱翊鈞為太子的決定。

 徐階上前鄭重地接過聖旨,而後面對著百官,同時打開聖旨快速地掃了一眼,卻見聖旨上面毅然寫道:“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禦寰區,必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社無疆之休……授翊鈞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系四海之心。”

 事情並沒有出現意外,這無疑是一道標志的冊封太子詔書。而今有著這一道聖旨在手,冊封皇長子朱翊鈞為太子可謂是板上釘釘之事,卻是誰人都無法再阻止。

 想到自己早已經制定的那一套組合拳,徐階的心裡感到一陣興奮,忍不住扭頭望向自己的手下敗將。

 林晧然看到徐階的目光投過來,卻是不打算進行搭理,而是上前掏出一份奏疏道:“皇上,臣有本上奏,請先行禦覽!”

 咦?

 殿中的官員聽到林晧然選擇在這個時候突然上疏,不由得面面相覷起來,所選的場合和時間無疑是大大的不妥。

 當然,而今的林晧然早已經不是單打獨鬥的官員,在他的身後聚集著一眾朝廷高官,卻是一股令人生畏的力量。

 徐階當即遞了一個眼色給工部尚書張守直,張守直當即心領神會地站出來指責道:“林閣老,不知你此舉是何意,今日乃冊立東宮大典之日!”

 站在紅漆圓柱旁邊的陳洪知道這個時候上疏不妥當,卻是沒有急於傳遞奏疏,而是扭頭望向隆慶等候指令。

 隆慶知道林晧然是大明第一能臣,且九邊的安定要指望於林晧然,只是面對林晧然這個不妥的舉動,一時間亦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皇上,此事關乎東宮冊立之事,還請先行禦覽!”林晧然選擇直接忽視張守直的存在,卻是再度請願道。

 張守直看到林晧然如此對付自己,雖然心裡很是憋屈,只是看到郭樸、陳以勤、朱衡等人投來的目光,心知他確實沒有資格跟林晧然直接叫板。

 徐階結合著今日在路途聽到的那首童謠,卻是心生一計,當即站出來進行質問道:“林閣老,林晧然,你如此屢次三番欲阻止冊封皇長子是何意?當真還在念著皇嫡子不成?”

 咦?

 殿中的官員看到徐階親自站出來跟林晧然打擂台便已經極為驚訝,而今聽到徐階這番綿裡藏針的話後,不由得擔憂地扭頭望向林晧然。

 站在旁邊觀戰的皇長子朱翊鈞原本已經準備上前跪旨,只是看到事態的發展,心裡不由得一陣慌張。

 結合著自己母親給自己添了一個弟弟,而皇后真的生出一個皇嫡子,那麽自己跟皇位很可能無緣了。

 “禮法乃大明之基!立嫡立長立賢是祖製,若是皇嫡確實會存在,徐閣老莫非今日還要立長不成?”林晧然面對著徐階的綿裡藏針,當即針鋒相對地質問道。

 這……

 張居正在身後聽得真真切切,萬萬沒有想到林晧然會拋出這種自取滅亡的言論,心裡既有興奮亦是有惋惜。

 很顯然,林晧然這個路途還是過於順暢,以致在立儲之事明知不可為之事,竟然還要執意阻撓此次冊封太子一事。

 在太醫院的診斷結果和皇上的心意面前,林晧然其實沒有翻盤的可能,這個太子之位必屬皇長子朱翊鈞無疑。

 只是不得不說,林晧然的堅持亦不能說完全錯誤,畢竟“立嫡立長立賢”確確實實是祖製,亦不是隆慶能夠隨意更改的。

 “太醫院已經證實皇后不能再生育,你所說的皇嫡子並不可能存在!”徐階面對林晧然的質問,卻是老調重彈地道。

 林晧然冷哼一聲,卻是步步緊逼地道:“徐閣老,我且問你一句:如果真有皇嫡子,今日冊封東宮之禮當不當取消?”

 咦?

 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張居正等人的目光紛紛望向了徐階。

 徐階捕捉到朱翊鈞的眼睛閃過一抹憤怒,當即便是孤注一擲般地道:“即便皇后真生下皇嫡,但以本閣老之見,皇長子有孝有仁,卻是大明太子之選。今日理當排除萬難冊立太子以正國本,築大明萬年基業!”頓了頓,卻是對著林晧然反問道:“林閣老,老夫亦問你一句:你當真要阻止今日冊封皇長子的東宮之禮嗎?”

 啊?

 包括張居正在內的官員都是一陣目瞪口呆,卻是沒有想到徐階會如此表態,這簡直是罔顧祖製要化身成為“護皇長子派”。

 只是轉念一想,這未嘗不是一種很高明的表態。

 雖然徐階和林晧然在立儲一事存在分歧,但都是圍繞著“禮”法的流程的小爭執,卻沒有在人選上產生嚴重分歧。

 現如今,徐階將寶直接押到皇長子朱翊鈞身上,一旦林晧然選擇所謂的“皇嫡子”,那麽這會讓徐階得到十分豐厚的政治資本。

 一念到此,殿中官員的目光紛紛望向林晧然,卻不知林晧然會做出何種選擇。

 “徐閣老,立嫡立長立賢乃是祖製,我林某人雖萬死,亦遵祖製而行!”林晧然堅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場,而後對著隆慶再度請願道:“皇上,京城上個月有一童謠,其中蘊含天之意,請皇上禦覽臣之奏疏!”

 徐階看到林晧然昏招頻出,更是已經猜到所謂的童謠,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揚地質問道:“林閣老,童謠豈能可信?”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聽到童謠的內容!”林晧然看到隆慶沒有表態,便是對著徐階冷冷地回應道。

 徐階的心裡更是得意,當即便是將所聽到的童謠說出來道:“三月三,皇庶生;三月四,胡射人!林閣老,不知可是這一首呢?”

 咦?

 郭樸等人聽到徐階竟然知曉,不由得意外地望向徐階。

 “不錯!”林晧然亦是沒想到徐階已然知曉,但還是一本正經地說道:“只是你還漏了後面兩句!”

 徐階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敢情自己剛剛所聽還不是完整版,不由得蹙起眉頭地詢問道:“後面還有兩句?”

 “三月三,皇庶生;三月四,胡射人!”林晧然先是重複一遍前面兩句,而後又是繼續說道:“日上三竿天色早,勸君莫急定乾坤;寰中自有真龍出,浮雲翳日終可見!”

 啊?

 在聽到這一首完整版的童謠後,很多官員都是大眼瞪小眼,卻是發現林晧然站出來阻止還真不是亂來。

 “林閣老,這童謠有何不妥,為何要叫停朕冊封皇長子?”隆慶看到氣氛詭異,卻是充滿困惑地道。

 卻是不得不承認,跟著那位聰慧的嘉靖帝相比,隆慶的智商是遠遠不如。

 陳以勤是隆慶的老師,顯得很沒面子地暗歎一聲,卻是站出來詢問道:“皇上,你可知胡射人之意?”

 “陳師傅,此乃蒙古進犯我大明邊地,射殺我大明百姓!”隆慶面對著這位在裕王府相伴自己九年的老師,顯得很是老實地回答道。

 “非也!”陳以勤的眼睛閃過一抹希望,卻是迎著隆慶困惑的目光解釋道:“漢書·賈誼傳有雲: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皇上,此童謠中的胡射人的胡並非指胡人,而是指秦二世胡亥!”

 此話一出,整個宮殿變得一片寂靜。

 胡亥本是秦始皇贏政的第十八子,卻是被趙高和李斯更改了遺詔,這才得到了皇位,可謂是“得位不正”的代表。

 按著這個童謠的預示“三月四, 胡射人”,已經是在指隆慶是將皇位傳給像胡亥這種殘暴而昏庸之人。

 皇長子朱翊鈞看著眼前的一切,卻是有種自己的面具被人揭開一般,心裡卻是感到一陣害怕,原本近在咫尺的皇位似乎離自己遠了很多。

 “皇上,經臣所悉,此童謠在上月中旬便已經盛傳於京城,此乃上天所示!今臣縱是粉身碎骨,亦要捍衛我大明的祖製禮法,此不許大明重蹈後秦之途!”禮部左侍郎潘晟早已經按捺不住般,卻是正義凜然地站出來表態道。

 不僅僅是禮部左侍郎潘晟,他身後一眾清流亦是目光炯炯,卻是早已經團結地站在林晧然的身後,勢要阻止今日冊封皇長子朱翊鈞的東宮之禮。

 徐階跟著群臣相好四目相對,只是跟著潘晟一眾官員目光相觸之時,整個人當即如同墜入冰窯之中。

 敢情他還是遠遠低估了林晧然,雖然不知道林晧然為何能夠在上個月便拋出這個應景的童謠,但現在滿朝絕大多數的百官已然團結地站在他的身後,隱隱組成了足以力拚皇權的相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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