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毫不猶豫的，堅定的說出要去州學之後，她對面的老師那驚訝且難堪的表情，就算過了一年，甘氏幼女仍舊清楚地記得。

　那真是有趣極了。

　當然了，在她做出決定時，她身邊的其她小夥伴們看向她的眼神，同樣讓甘氏覺得很有趣。

　一種“我們不一樣”的感覺油然而生……

　當然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種“不一樣”的感覺，她只是朦朦朧朧的，若有若無的感受到一點，無法分析，歸納與總結……

　直到她上了州學之後，融入了集體生活，每天過著辛苦，充實，也忙碌的日子之後，她才多少有了認識。

　是因為劉玄德。

　當時的她，只是很單純的產生了“想要見一見劉玄德”這個想法而已。

　想要報答她，想要報答拯救了她，拯救了那麽多人的偉大的英雄。

　而當劉玄德第一次進入冀州州學，第一次正式與那些學生見面時，甘氏幼女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那種熱切，那種激情，那種興奮與幸福感，讓她幾乎要暈過去了。

　劉備，劉玄德，她的救世主就像她幻想中的一樣，那麽溫柔，那麽優雅，那麽英俊。在當時，劉備對他們說的話，鼓勵他們努力學習的話，她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而每當劉備抽出一點時間來州學授課時，甘氏幼女絕對是最積極，最拚命的想去聽的人。不管劉備教導的班級是不是她的那個，她都會想方設法的混進去。

　……

　看著劉備的睡臉，女孩子回憶著之前，她與劉備之間的點點滴滴……當然了，話說回來，這些主要的，大多都是她“單方面的”。

　“老師多半不會記得我把。”心裡面這麽想著，她稍微有點失望。

　“不過……”

　不過真的很幸運。嗯，是的，真的很幸運。

　在甄宓決定前往河內，與劉玄德見面時，她決定去冀州州學選幾個同伴。

　當然是自願的。

　當然的當然，幾乎所有人都想要去——

　是的，冀州州學的生活固然不錯，能學到很多東西。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有跟隨在劉玄德身邊，每天聽劉備耳提面命的教導更好吧?

　而對於像甘氏幼女這樣的人來說，她們的理由又比別人多一個。那就是單純的，想要跟隨在劉備身邊。

　哪怕是邊角，哪怕是不起眼的，哪怕是一點點的互動與對待，都足夠讓她覺得開心，覺得滿足的了。

　至於說再進一步什麽的，女孩子想都不敢想。

　“如果……最後應該是像甄小姐這樣的人，或者像是董小姐這樣的人，才能成為老師的正妻吧。”

　她心裡面這麽想。

　雖然失望，卻不沮喪。

　因為對於過夠了苦難的日子的女孩來說，現在的日子已經夠好的了。

　每天能跟在劉備的身邊，哪怕劉備不會怎麽注意到她都好。

　“那麽，老師，晚安。”

　心裡面這麽想著，甘氏幼女鼓起勇氣，悄悄地，並不用力的，握住了劉備的手。

　劉備所設置的“床”的兩側，留有足夠面積的“榻”，這種面向貴族出售的高檔家具，深切符合漢室貴族們的需求。

　主人們在床上休息，柔軟的絨，絲組成的褥與被。而服侍的下人，丫鬟們則在床旁邊的“榻”上休息，以便隨時行動起來，伺候她們的主人。

　……

　在最初，劉備曾經嘗試抗拒這種，帶著深刻的階級屬性的高檔家具。但他的抗拒在一般人眼裡，除了奇怪，不可思議，神經不正常之外沒有任何正面評價。

　不睡在旁邊的榻上還要睡在哪裡呢?另外架一張床嗎?那不是多此一舉?更何況也很奇怪啊。又或者她也在床上睡?那劉備去哪裡?難道劉備睡地板?

　如果說是後世的話，這倒是挺正常的。但現在是西元186年啊。消息傳出去的話，大家除了認為劉玄德是瘋子之外，還會給他什麽樣的評價嗎?

　真正能理解劉玄德的，只有他核心的那些屬下與盟友們吧。比如冀州派，又或者曹孟德。

　就算是理論上的受益對象，也就是甘氏幼女，看向劉玄德的時候也是眼淚汪汪的，好像要哭出來了的樣子。

　這讓劉備很無奈。最終只能無奈的接受了。

　……

　就是這樣，月光下，躺在劉備身邊的甘氏幼女小小的手伸出去，搭在劉備修長有力的大手上。

　這個姿勢實際上，稍微有點不舒服。但是甘氏幼女並不太在乎這個。

　在再一次感慨:和甄宓一起出來到這裡，真是太好了之後，她很快，很安心的睡著了。

　想來今天也能做個好夢。

　……

　夜晚。

　睡夢。

　然後是白天。劉玄德睜開眼，而後被強烈的口渴襲擊了。

　“水……”

　他下意識的開口這樣說。而在他說話之後的下一秒，盛滿水的杯與壺，已經放在托盤上，被一雙白皙的小手遞了過來。

　“多謝了。”

　劉備道謝，然後大口的喝水，口渴的感覺很快消失。

　在松了口氣，然後感歎了一下:自己難道要墮落到變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那種自己最看不起的世家公子哥了嗎?之後，他才回過神來，看著已經穿戴好，站在自己面前，恭敬的看著自己，似乎在等待自己下一步指令的小女仆身上。

　“是你啊。”

　劉備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認出了這孩子。

　“是的，婢子——”

　在甘氏覺得很開心，同時有些驚訝，劉備竟然還記得自己的時候，劉備製止了她的話:

　“你也是我的學生，以後叫我老師就可以了。”

　……

　劉玄德的這句話，讓小女孩更加驚訝了。

　——原來劉玄德的“記得自己”，並不是從自己來到他身邊之後算起。

　他實際上還記得，在冀州州學的時候，自己是他的學生這件事。

　心裡面這麽想，甘氏幼女覺得眼睛有點酸酸的，好像忍不住要哭出來了一樣。

　“真是。”

　劉備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伸出手，揉了揉女孩子的頭髮。

　在這之後，她就真的忍不住，真的哭出來了。

　……

　“老師。”

　也就在這個時候，房間的大門打開，已經穿戴整齊的甄宓推門走了進來。剛好見到了這一幕。

　“……”

　“…………”

　稍微有點驚訝。

　然後。

　稍微有點生氣。

　甄宓想了想，然後氣鼓鼓的瞪了劉備一眼，再然後一句話不說，倒退一步關上了門。

　……

　“這個……”

　劉玄德有點愣神。

　“那孩子，該不會誤會什麽了吧?”

　他忍不住的這樣想。

　稍微有點尷尬。

　當然了，實際上看到這一幕後，尷尬的不單單是他一個，忍不住流下了感動的淚水的甘氏幼女也是——

　不單單是覺得尷尬，更是覺得害怕——如果——自己——今後——該不會被甄小姐欺負吧?

　她忍不住的這樣想。

　……

　於是，當天上午。

　早餐時間。

　劉玄德家裡面，除了他，一隊部曲近衛，一批退伍老兵下來的家人，以及一批董家，袁氏送來的侍女外，算的上主人的還有三個人。其中兩個，是跟劉玄德來這裡的張翼德，以及趙子龍。還有就是甄宓。

　只是張飛與趙雲不喜歡住在這裡。盡管這裡住著更舒服。但他們還是更願意住軍營。

　所以最終，劉玄德的家中，吃早餐時，就只有劉備還有甄宓兩個人了。

　……

　平時的早餐時間，劉玄德家的餐廳都是有說有笑的。當然主要是甄宓說笑，想要逗劉備開心。

　但是今天不同。似乎是因為之前，她早上看到的那一幕的刺激。所以直到現在，甄氏少女還是一言不發。只是低著頭，吃著早餐。吃完之後，也只是對劉玄德行了一禮，還是一言不發的走了。

　“那個，甄兒啊。”

　劉備覺得這樣有點不妥，所以忍不住叫了一聲:“之前那個……”

　“——之前有什麽，沒什麽啊。”

　在劉備有點不確定，應該怎麽和她解釋才好時，甄宓打斷了劉玄德的話:“老師也是男人啊，而且還是雲陽侯，是天下英雄，天子宿衛。

　像是老師這樣的男人，身邊多一些女人也很正常啊。不要說那個小丫鬟了，董氏送來的西域舞姬，袁氏送來的美人都好。老師想要哪個都可以。被老師看上，是她們的福氣。弟子又能說什麽呢。”

　……

　聽她這麽說， 劉備再次確認，甄氏少女是真的不開心了。

　他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這種事情真的不好解釋，說的越多越錯。

　所以他最終只是說了一句:“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相信老師好麽?我看待她，與看你一樣。她也只是老師的學生而已。”

　在說完了這句話後，劉備也沒等甄氏少女回答，便直接轉身離開了。

　就像是之前說過的，今天還要當值呢。

　入宮，作為皇帝的禁衛。

　一方面是護衛皇帝安全，另一方面也好在天子面前刷刷臉。

　天子可沒有自家學生好說話。倘若自己遲到的話，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雖然還想與甄宓進一步聊一聊，但最終，劉玄德還是不得不轉身離開，留下甄宓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