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東北亞地區,存在著大明和清國兩個強大的勢力,雖說二者在崇禎七年之後已經許久沒有進去戰爭狀態了,但這片土地上的戰事卻沒有任何要停歇的意思,反而在一些偏遠區域打成了熱窯,楊嗣昌的內閣每天都會收到各方傳來的消息,很多時候塘報會摞的比他還要高,因為消息來源不同,所以消息很多都是矛盾的。
最北面的漠北,雷偉已經派遣阿海和哥薩克人深入更北面的針葉林和泥沼之中,與布裡亞特人、野人女真、通古斯人發生了一場又一場小規模的衝突,那一個個地名是楊嗣昌都從未聽過的,但結局卻是一樣的,每一次衝突之後,北府都會征服一個小部落,獲得五十到二百左右的丁口,並且用鹽、鐵換取高價值的毛皮,讓北府的實力微微上升一點,這種擴充一直到與羅刹鬼發生衝突之後才稍稍遏製住。
而在漠南,漠南蒙古的騎兵和漠北的車臣部隊左翼各部進行了不間斷的襲擾,互有輸贏,即便如此,仍舊是北府佔據上風,畢竟能讓蒙古人臣服清國的只有八旗那強橫的戰力,而孫伯綸卻擁有蒙古大汗和蘇魯錠大纛、銀佛寺的喇嘛和經文、鹽鐵和糧食,越來越多的小部落悄悄投入北府的懷抱。
而在夏日到來的時候,已經和大明斷絕關系的朝鮮派來了使者,哭訴清國再次的入侵和剝削,但楊嗣昌無能為力,雖然代善在朝鮮實行的鐵血政策已經惹來更多朝鮮人的反叛,但楊嗣昌卻拿不出任何一點兵力渡海支援這位‘中華之孝子’,只能眼睜睜看著朝鮮徹底淪為任人宰割的小豬仔。
無論楊嗣昌怎麽重視北府的擴充和朝鮮的沉淪,但在天子和內閣其他人眼裡,那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存在,真正引起所有人興趣的是東林大規模的回歸導致的朝廷權力格局變化和剿賊形勢的進一步惡化。
在楊嗣昌和東林的共同攻訐下,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天子並未賜死洪承疇,甚至把中都失陷,皇陵遭難的罪過安在了鳳陽巡撫和巡按禦史的頭上,賜死二人之後,隻給洪承疇安了一個靡餉誤國的罪名,讓其致仕回鄉。
相比洪承疇,得以入閣的錢謙益卻並未掀起什麽風浪,東林黨低估了楊嗣昌的把持權力的能耐和皇帝對他的信重,更意識到,天子已經不是那個衝動操切的年輕人,逐漸學會了平衡。
楊嗣昌通過各種手段穩固了內閣的權力,但失去了對於剿賊局勢的控制,盧象升限於兵力,從張獻忠手中奪回了漕運河道,卻也隻把他壓到了湖廣與南直隸交界的山區,再難消滅,而侯詢升任五省總督之後更是消極怠戰,所行剿賊策略完全隻為保護江南士紳的利益,把大量兵力調集到了長江以南,防止闖賊渡江,任憑被洪承疇剿滅大半的闖賊闖入了商洛山,從此侯詢便開始以鄰為壑,與陝西巡撫孫傳庭開始推諉扯皮,幸而闖賊並未大亂,只是前出控制了鄖陽一帶,屯田自守,佔據陝、豫、湖廣三省交界處。
即便如此,楊嗣昌對於李自成的忌憚更甚,甚至超過了打下中都禍亂江北的張獻忠,從塘報中楊嗣昌敏銳的察覺到,從陝西逃出的流賊,絕大部分都投入了李自成的麾下,李自成成為了名副其實的闖王,而李自成在陝西、四川和湖廣的表現也證明了他的能力,無論膽略還是手段都是流賊中首屈一指的,最重要的是,其禦眾嚴格、號令如一,在鄖陽一帶屯田練兵,已經開始樹立法度和威信,不擾民搶掠,還殺富濟貧,與搶掠成性的獻賊形成了鮮明對比,特別是侯詢退守長江和漢水後,
李自成收留饑民,開倉賑濟,在當地已經廣有賢名,塘報上更是說:遠近饑民荷鋤而往,應之者如流水,日夜不絕,一呼百萬,勢如燎原。然而楊嗣昌卻對湖廣的局勢失去了控制,不缺糧餉和兵員的侯詢根本不理會內閣的命令,隻想著把李自成逐出湖廣,無論去中原還是陝西都無所謂,楊嗣昌唯一能做的就是督促陳新甲、孫傳庭加快練兵的速度,趕在李自成勢不可遏之前控制住局面。
然而,天不遂人願,無論天子還是楊嗣昌都無法改變這個特殊時代的氣候,從崇禎十年春季開始,中原大旱,糧食幾近絕收,繼而‘旱極而蝗’,無數的飛蝗從河北白洋澱和黃河沿岸出現,迅速彌漫河南、山東與北直隸,沿途所過之處,遮天蔽日。
“夏蝗,東至東海,西盡河東,遮天蔽日,旬月不息,所過之處,草木、農稼靡有孑遺,餓殍枕道,河南尤重,田野無食,百姓大饑,捕蝗而食。蘇北飛蝗遮天,有蝗長三寸余,魯南災盛,落地厚尺許,亙數十裡!此次旱蝗二災,河南尤甚,田禾絕收,鬥米數千錢,百姓無以為食,以樹皮、雜糠為食,後進山掘白泥果腹,死者尤眾,百姓或入林為寇,或易子相食,法度盡毀,再無人倫,此乃國朝未有之慘狀。”
由河南巡撫遞上的折子讓天子震怒,不僅天壇秋雨,還下了罪己詔,而楊嗣昌悲憤於好不容易取得了中原安定在一場災難之中毀於一旦,立刻開始賑災,不得已挪用了原本用來練兵的餉銀,然而,旱災持久,蝗災廣布,仍舊是杯水車薪,中原再次大亂,流民滾滾,賊寇滿地,未免商洛山的李自成進入河南,一發不可收拾,楊嗣昌撥下部分餉銀,督促駐守河南的高傑和左良玉部向西南進軍,高傑駐內鄉,左良玉屯新野,堵住了闖賊進入河南的道路。
崇禎十年十月,湖廣,鄖陽。
太陽初升,槐樹上的葉子飄蕩而落,李自成在落葉的陪伴下在院中活動著腿腳,當他拔出掛在樹上的佩刀準備演練武藝的時候,一個乾瘦穿長袍的人走了進來,笑嘻嘻的說:“闖王,幾路弟兄都回來了,要讓他們進來嗎?”
“宋先生,咱們都是弟兄,直接讓他們進來就可以了,何須通報呢?”李自成寬厚的說道,而他眼前這文士卻是宋獻策。
宋獻策聽了這話,正色道:“闖王,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上下尊卑有別,才有法度規矩,闖王縱然寬厚仁義,也不能壞了規矩才是。”
“先生說的是,受教了。”李自成認真的說道,俯首一禮。
宋獻策出去喊了一聲,五六個頭目走了進來,多是跟李自成從陝西出來的老人,侄兒李過,大將劉宗敏都在其中,一群人圍著石桌坐下。
李過脫下外袍,團了一團墊在宋獻策的石凳上,說:“宋先生,俺們都是粗人,不怕冷,您是文人,還是小心些吧,您這要是因為著涼,誰給俺們講三國的故事呀。”
“多謝補之將軍。”宋先生作揖行禮,正色說。
李自成道:“好了好了,都講講各自偵查來的情況吧。”
田見秀見李自成看向自己,氣憤的拍了拍桌子,說:“闖王,那狗娘養的高傑真他媽不是東西,俺帶了二百多弟兄去了內鄉,隻回來了不到五十個,著實罪過,請闖王責罰。”
李自成道:“田兄弟不要這般說,高傑這個叛賊跟著咱義軍久了,咱那些路數他懂的,你吃了虧也不算什麽,有什麽情況,先說說。”
田見秀道:“高傑麾下有六千余,多是步卒,騎兵不過千,借著流民搶了幾個大戶,倒也算是兵精糧足,他接手了內鄉的城防,關卡、羊馬牆、護城河及巡夜制度都是有的,也管控住了流民,估摸著得一場硬仗才行。”
這倒是在大家預料之中,高傑對義軍攻城的法子太清楚了。
李過接口說:“俺去的新野,左良玉這廝四處搶掠,麾下足有三四萬,多半是流民,其中能戰的不過五千人,當地的船都被他鑿沉了,光是那幾條河就不好過。”
“宗敏,你潛入河南,那裡情況如何?”李自成最後問道。
劉宗敏咧了咧嘴,伸出左手,眾人一看他的小指不見了,看傷口處新長出來的新肉,倒不像是利器所傷,李自成忙看了看,問:“這是怎麽弄的,莫非遇到了官軍?”
“闖王,都是小傷,也怪俺心軟。”劉宗敏收回了手,不在意的說道,繼而臉色一正,道:“河南已經是亂成一團了,開封、洛陽都是城門關上,誰也不能進,到處是災民流寇,很多地方殺人為食,俺這手,就是把烙餅送給一個餓昏的女人的時候,饑不擇食她把俺手指咬下來了,俺本想搶過來,卻早早吞咽下去了。”
“如此說來,咱義軍進入河南便可成大事了?”李過欣喜的說道。
田見秀也說:“是啊,聽劉大哥這麽說,說不定能聚攏幾十萬人,看看能不能打下洛陽城,到時候咱也好好慶賀慶賀,別被張獻忠那個家夥比下去了。”
“諸位兄弟不要心急,咱們行的是正道,做的是大業,豈是張獻忠那等小人可以比擬的,早晚會超過他,只是想進河南,就得把左良玉和高傑這兩股人馬給收拾了,他們都躲在城池裡,如何才能做到呢?”李自成問道。
劉宗敏說:“闖王,左良玉是出了名的逃跑將軍, 咱們大軍一到,估摸著他也就跑了,倒是不足為慮,但高傑那廝和咱們是死敵,不甚好對付,依著俺,咱義軍如今兵強馬壯,倒也不怕和他拚一拚。”
“能不用弟兄們的性命去拚,就不要拚呀。”李自成微微搖頭。
宋獻策道:“學生倒是有個計策,高傑已經變成縮頭烏龜,只有朝廷才能令他出兵,咱就攻其所必救,把他從龜殼裡引出來也就是了!”
“攻其所必救,好法子,宋先生說說,咱打哪裡呢?”李自成想了想,覺得這個法子很好,當下問道。
宋獻策說:“當然是襄陽,那侯詢總怕咱渡江南下,大隊都在江南,其余兵力都堵在襄陽西北的河谷地帶,咱上個月剛打下房縣,那保康縣城人跑了個七七八八,索性打下來,沿著築水北上,只要打下谷城,便可以長驅直入,圍攻襄陽,侯詢的兵馬都在谷城西北,只有讓左良玉和高傑南下救援,只要他們出了烏龜殼,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這法子好!”田見秀當先說道。
李自成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但還是看向劉宗敏,畢竟在他麾下,劉宗敏最能征善戰了,劉宗敏咂摸著嘴,最後說:“這計策不錯,只是行動要快。最關鍵的是,湖廣剛秋收,咱們就算打不下襄陽,也能弄到不少糧食,這樣咱進了河南,手中有糧食,又有兵馬,還有什麽是做不到的呢?”
“好,便這麽定下來了,田兄弟領兵西進,吸引保康的官兵,補之去打谷城,約好時間一起動手,讓官兵反應不過來!”李自成當下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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