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世祿去了葭州,不過兩日便匆匆趕回,既沒有要來銀子也沒有帶來米糧,因此,郝世祿私自把那份戰報送達潼關的指揮使衙門。
然而,剿賊的事情卻沒有落下,好在打下劉家寨時繳獲了不少糧食,以後日子,郝世祿率軍四面出擊,剿滅各處流竄的杆子,這些杆子多不過百人,少只有十人不到,大多是葭州境內活不下去的軍戶、匠戶,大部分望風而降,少部分拒寨而守者當面對馬一鳴的佛郎機的時候也失去了抵抗的勇氣。
剿賊如同秋風掃落葉,除了少數逃入山林或鄰近州府,葭州境內流賊銷聲匿跡。
孫伯綸只派出馬一鳴助戰,其余都駐扎在劉家寨進行整訓,孫伯綸堅定的認為,士兵的勇敢不是天生的,只有合理的訓練和優良的待遇才能讓士兵心甘情願的面對刀矛,當入營的新兵都是野性未馴的流賊和不知所謂的饑民的時候,孫伯綸唯一能做的就是殘酷的訓練,訓練從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覺,目的就是讓所有人的身體和腦袋都沒有空閑,讓聽令和戰術動作變成肌肉記憶,再逐漸轉換為本能。
這是一個長久的過程,就算是達爾扈特部那些已經成軍的老丘八沒有達標。
半個月的時間,這支一百人的步隊隻進行隊伍訓練,每天的齊步走與簡單的陣型轉變非常枯燥,然而沒有人敢於反抗甚至不敢敷衍,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孫把總是願給丘八吃白面饃饃的活菩薩,也是會讓人把人屁股抽打的血肉模糊的魔鬼。
當新一輪的剿賊接近尾聲的時候,李信終於來到了葭州境內,對於這位三邊總督的幕僚,郝世祿給予了極高的待遇,親迎到了米脂境內,並在劉家寨舉辦了宴會款待。
讓郝世祿失望的是,這次剿賊隻贏得了楊鶴兩千兩的賞金,其余嘉獎更多是為了振奮軍心,只有一個人獲得了升遷,就是戰報上那位潛入敵營,擒殺蠍子塊的把總孫伯綸。
“郝大人,軍令在身,飯不慌著吃,倒是孫把總,哦不,總督大人授其百戶,現在是百戶大人,那位孫百戶現在哪裡,本官是要親眼看看的。”李信面色平淡,淡淡的說道。
郝世祿微微一愣,繼而說:“好說,孫大人正在校場訓練士卒,我立刻遣人喚來。”
李信微微點頭:“既然在校場,我便順道看看郝大人麾下虎賁吧,正巧,煩請大人把此次劉家寨剿賊捉拿的流賊和亂民集合到校場,我也一並查驗了。”
郝世祿聽了這話,面色為難了許多,李信神色一凜,雙眸盯著郝世祿,問:“難道郝大人覺得賑濟饑民麻煩,直接殺了了事吧。”
“大人明鑒,下官萬萬不敢有此念頭,楊大人三令五申,下官哪裡敢頂風作案。”郝世祿嚇的跪在地上,嚇的連連解釋。
“既然沒有,那就集合到校場上吧。”李信直奔喧囂的校場,郝世祿趕忙招呼屬下去召集。
“大人,下官萬萬不敢坑殺降兵和饑民,只是這些人目前不在寨子裡,大人要多等半個時辰。”郝世祿彎著腰,小心的說道,他本是黑熊一般的身材,此時卑躬屈膝,倒是滑稽的很。
李信心道半個時辰,就算是找人冒名頂替也是做不到,道了聲客氣,去了校場。
劉家寨的校場就是原先打谷場,此時近百步卒進行隊列訓練,按照軍官喊的號子齊步前進,軍官不斷在緩步、快步和奔跑之間變換口令,五隊步卒整齊劃一的變換的步速,並按照口令轉彎和做出刺殺動作。
李信看到這裡,已經是目瞪口呆,他雖然是文人,但在楊鶴幕中多年,對兵事並不陌生,眼前這支隊伍進退有度,在他見過的軍隊中,莫要說邊軍,就連三邊總督的督標營都沒有這等風貌。
“孫大人練的一手好兵啊,怪不得剿滅蠍子塊如探囊取物,真是了不得啊。”李信是發自真心的讚歎,在他眼中,若是陝西的營伍都是這般,如何讓流賊肆虐至廝。
孫伯綸此時已知道李信的身份,更知道自己已經是百戶了,心中高興,對於這位能在楊鶴身邊說上話的人更是恭敬,連忙說:“李大人謬讚了,這些步卒才訓練不到半月,如何當得起大人如此誇讚。”
“下官也不瞞大人,這些步卒多是原先的流賊,從賊久了,心野了,就算回鄉,也種不了田,定然為禍鄉裡,若是有流賊經過,還會與朝廷為敵,都司大人深知其害,這才交於在下進行整訓,既可以減少流賊,又能收為己用, 增強朝廷軍力。”孫伯綸解釋著,還小小的拍了郝世祿的馬屁。
“郝都司不愧是老行伍,這一手妙的很。”李信笑了笑,卻忽然說問:“這法子是雙刃劍,用好了傷人,用不好傷己呀。”
孫伯綸笑道:“大人說的極是,我們整訓的流賊多是身家清白被迫從賊的,那些以殺人為樂,殘忍冷酷之輩就算發誓效忠,也是萬萬不會用的,都是用鐵鏈鎖了,進了苦力營。”
正說著,越來越多的人進了校場,這些人都有數量不同的士卒作為看守,見李信感興趣,郝世祿湊上來,說:“大人,這些就是俘虜的流賊和饑民,下官帶您勘驗。”
李信微微搖頭:“不敢麻煩都司大人,我看孫百戶機警的很,不如讓他代勞吧。”
郝世祿給孫伯綸使了個眼色,孫伯綸牽著李信的馬到了校場中央,指著一群衣衫襤褸戴著腳鐐的人說:“大人,這些都是老流賊了,其中不乏凶狠毒辣之徒,按咱們大明律就算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只是為了支持楊大人‘剿撫兼施,以撫為主’的策略,都司大人留了其一條活路,派人嚴加看管,做一些重苦力活兒,為了方便管理,都是連坐,五人一隊,一人逃走全隊皆斬!”
“亂世用重典,你家大人也是不得已,雖然有些不妥,本官卻也理解,總好過一刀殺了。”李信微微頷首,神色嚴酷了很多。
苦力營只有一百多人,佔據了校場最小的一塊,其余多是穿著破爛,手拿鋤頭或鐵鍬的漢子,足有千余人,李信問:“這些是饑民嗎,本官看倒是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