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等了一個時辰,李班頭和快班的衙役就用麻繩牽了一串老老小小的道士回來,可玄真卻不在。
說是玄真道人本好好兒的在丹房清修,每日卯時都會出來吃早飯。今天卻不見人,等到徒弟門去叫,卻發現人去樓空。
李班頭撲了個空,很是懊惱,對周楠道:“師爺,想必是那玄真道人聽到什麽風聲,知道事情敗露逃了,此事卻有點對不起。”
周楠感歎:“也是一件無奈的事,你能替我出力,周楠已是感激不盡,如何敢怪罪?”
“真是個廢物,本縣要你等何用?”史知縣本興致勃勃地想要撈取政績,現在卻走了主犯,心中大怒。
就命衙役對妙通觀的道士用刑,一口氣打昏了好幾個。
十年前的事情已經久遠,小道士們都是一無所知道。倒是有兩個玄真的師弟熬不住打,招認說當初自家師兄貪梅家銀子,以紅丸誘梅大公子使錢。全然不管這紅丸本是催情毒藥,玄真平日裡只是用來和青年書生虛鳳假凰時助興之用,自己也不敢吃的。
又說,這幾十年,有大約六七個外地書生長期服用此藥之後暴斃。
這幾年,玄真年事已高,不能人道,這才罷手不害人了。
一件驚天大案告破,史知縣立即發出海捕公文通緝玄真。
可惜,通緝令下去很長一段時間,卻是連人毛也抓不到一根。
本來,史傑人連破大案,政績卓著,加上改土為桑一事,簡直就是南直隸的政治新星。
官場上的人知道他前程看好,見了他都非常客氣。
但是,這案子一交到南直隸提刑按察使司之後卻被駁了回來。公文上說,證據不足,叫安東補充完整後再上交。
史知縣惱了,道:“什麽證據不足,人證物證俱在,已經是鐵案,難不成提刑司還想把案子翻過來?本縣要彈劾他們,本縣要彈劾他們!”
明朝省一級政府分為三個部門,分別是掌管行政的布政使司,主官是布政使;掌管地方武裝力量的都指揮使司,主官都指揮使;掌管刑監獄的提刑按察使司,主官按察使。
三個部分互相不統轄,互為掣肘。
在三個主管上面還設有巡撫統管全局,相當於中央特派員員,一般都掛有都察禦使一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巡撫才算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你一個七品的知縣要彈劾高官正三品的按察使,還是省省吧,周楠腹誹。
接著心中又是一動,道:“縣尊,卑職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史傑人:“你說吧。”
周楠:“縣尊,依卑職看來,提刑使司並不是說這案子有什麽地方不對,而是懷疑你獨吞了所有好處,沒有分潤給他們。你想啊,玄真貪婪成性,這些年不知道積下了多少寺產,上頭眼紅著呢!他們卻不知道縣尊你兩袖清風,一毫不取。不如……”
他微一沉吟:“按照我朝辦如此殺人大案的規矩,妙通觀的寺產都要盡數抄沒、變賣,得的錢充實國庫。官府的官員、差役在辦案的過程中的所有費用都在這中間支出,卻不違製。”
最後,周楠又說:“縣尊你馬上就要去雲南任職,聽人說那地方偏僻得很。無論是衙門遠轉,還是撫恤民生都需要使錢……卑職願意去做這事。”
史傑人點點頭:“好,就由你負責。”
自從妙通觀的大小道士被一網打盡之後,道觀也被貼了封條關上了。至於這些產業如何處置,
史知縣也沒放在心上。今天聽周楠一說,才知道這也是一筆不菲的財富。 周楠動作也快很快,隻一日就聯系到一個買家。就有淮安城中的一座寺院願意購買所有的產業,在這裡開一家別院。
周楠是禮房典吏,負責文教衛民宗,主管意識形態,和和尚也熟。
他計算了半天,折價七千三百二十兩。
來洽談此事的大和尚賠笑道:“周師爺,是不是貴了些,少點,少點,你看就取五千這個整數如何?”
周楠眉頭一揚,就要發作。好你個出家人本就該四大皆空,怎麽跟小販一樣斤斤計較。七千兩白銀,也就是五百多萬人命幣。你有種穿越到現代社會去問問,這麽大一座寺院,沒幾十個億你買得到嗎?
這個時候,和尚卻小聲道:“周師爺,貧僧也不是不知禮節之人,你那份一成心意我已經送去府上。”
“一成心意……就是五百兩……我的債務還有後半生的生計都解決了。”周楠大喜,忍不住柔聲道:“大師,還說什麽貧僧,我看你富得很嘛,就這麽著!”
後來這五千兩款子,史知縣截留了一千,給提刑司送了兩千兩,剩下的兩千兩解送國庫,這件案子總算是過了,報去中央刑部。
和大和尚談好生意之後,周楠掛念他送去自己家中的銀子,就告了假匆忙趕回去。
卻見,臥室的炕上堆了一大堆銀子,都是五十兩的官銀,足足有十枚。
小蘭拿著兩錠銀子互相撞擊著,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後咯咯笑道:“是真的是真的,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多錢呢!哎喲,我的手還酸啊!”
雲娘笑著說:“你這小丫頭,已經這麽舉著銀子看一個時辰了,手能不酸嗎?”
今天是二十七,還有三天就是大年夜。雪已經停了,春天的腳步近了。仿佛在一夜之間,樹上就萌發出新綠。陽光從門外投射進來,照在銀子上,耀眼欲花。
周楠一屁股坐在炕上,也抓起一錠銀子把玩起來,口中喃喃道:“錢真是個好東西,至少給了我一份安全感。雲娘,說句實在話,自從我從遼東回來之後,手頭一直很緊。而且,心中一直都有事。隻今日,突然有一種安寧的感覺。”
雲娘讓小蘭出去之後,突然一臉的嚴肅:“相公,這麽多錢你是怎麽得來的,不乾淨的錢咱們可不能拿啊!日子過得再苦我也心甘,隻一家人平安地在一起,就夠了。”
“我倒是想拿不乾淨的錢,可不是沒機會嗎。放心,這錢來得正當,你就放心地用吧!”周楠大概將這事同她說一遍。
最後道:“咱就是個中間人掮客,牽線搭橋,吃點差價,合理合法。正才是人無橫財不發,馬無夜草不肥啊!”
雲娘這才微笑道:“好,那我就把錢收起來。相公,你已經洗清了身上的冤屈,估計衙門的差事也做不下去。將來讀書科舉,使錢的地方多了。雖說鹽船那裡每日都有入項,但未必就夠。”
屋外,正在偷聽的小蘭叫道:“大伯不當師爺了?不依不依!”師爺多威風啊,現在做不成,又要當回原先的窮秀才,她很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