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情啊豪情。”
盡管對自家小弟的神奇一言難盡,可張飛與關羽一樣,就看不得小弟爛泥一樣的頹著,整天遊手好閑,提勁道,“你該多唱唱歌,為自己打打氣。”
“…啊,我,曾經豪情萬丈,歸來卻,空空的行囊。”
李軒從善如流,馬上胸脯一挺,手一開,下巴一抬,抒情的唱了起來,“那故鄉的風,和故鄉的雲,為我撫平創傷。”
唱著唱著,又捏了個唱高音的造型,眼一眯滿臉唏噓,“我已是滿懷疲憊,眼裡是,酸楚的淚。歸來吧,歸來喲,浪跡天涯的遊子。”
關羽與張飛對視無語。
“放輕松,整編後的北方軍,緩才是疾。”
李軒歌聲忽歇,詭異的衝關羽,張飛一笑,“我就是看你倆馭兵太急,焦點太一,還是早先馭農兵的慣性,才要在行軍中再散一散,以免臨陣尚集,那才會增加不必要的傷亡。”
關羽精神一振:“小弟何意?”
張飛同樣打起了精神,自家小弟痞賴歸痞賴,於軍學一道上的天賦,他卻是自認不及的。怕是曾經說過沒在意,小弟才又特意重提,那就一定是重要的用兵事項了。
李軒沒直接回,而是問關羽:“二姐,你說咱北方軍改編之後,與以前最大的不同,是什麽?”
關羽沉吟少許,方道:“編制單位多了,單位中人數小了,士官多了,指揮層級多了,信號傳遞多了。”
“是,鼓響全軍上,鳴金全軍收的時代,已被我軍淘汰了。”
李軒聞聲就笑,“這在軍事領域堪比漢元淘汰五銖錢,指揮的層級是多了,可全軍的行動慢了麽?戰鬥力降低了麽?”
“那倒不曾。”
張飛插言,“就是領軍沒以前爽利了,嗯,也清閑了些,將旗附近的指揮旗少了,各部自行其事的多了,戰鬥力倒不曾降了。”
“實際北方軍編制改進,在戰術單位編成上,是從方陣到戰列線的轉變。”
大黑背上的李軒雙手一攏,又散開,“盜匪響馬是絡子,一絡一絡,射出去的箭一樣,沒有左右前後與側翼的。黃巾等烏合是雲,聚散無常,蝗蟲一樣鋪天蓋地。漢軍郡國兵是方陣,弓陣,車陣,刀牌陣,一陣一陣,一塊一塊。
這一塊一塊的組合在一起,就是大陣,組合的方法,就是陣法。
要破陣法,是很簡單的,例如揮弓箭陣最好的陣,是大雁兩翼展開的雁行陣。這一幾何構型的站位,能夠讓最多的弓箭兵同時與射界內的敵軍接觸,揮最大化的火力投放優勢。
但是,對掌握了幾何兵學的將領來講,要破雁行陣,易如反掌。不是從背後殺入,而是就以兩隊騎兵,與V字雁行兩角做反V向對進,就像毛筆插進筆筒一樣,兩條直線對兩條直線插進去,雁行陣的殺傷就只有兩個點,而不是兩條線了。
兩隊騎兵只要行動果決,迅,步兵弓手站位與調整,是來不及的,V型兩翼尖後的弓手一調整,一動,陣就散了,就變烏合,面對騎兵沿V字斜線突入,一擊就會崩掉。
類似雁行陣的一堆陣法,是將門的不傳之秘,什麽二龍出水,八門金鎖的,實際就是初中幾何,土著眼裡的神奇兵法,在北方軍面前,就是一群待宰的土著。
前提,你們要掌握新編制的線列運用,而不是延續農兵時期,一敲鼓衝啊,一敲鑼全撤。那樣的話,咱們的精銳線列,用於浪打礁石,未必能拍碎傳統的方陣,會付出很多不必要的死傷,還起不到戰術作用。”
關羽臉略紅:“小弟之意,二姐該補數學。”
“不,用不到高深的數學,就是最簡單的幾何,二姐早已掌握。”
李軒右手一伸,張開食指中指,虛插了下自己的雙眼,“要把眼打開,帥與將在戰術上的指揮區別,將是食肉動物,帥是食草動物。”
“帥是食草動物?”關羽若有所思,張飛反是愣了。
“三哥觀察一下,就會現,自然界的食肉動物,包括人,兩隻眼都在前方,隻瞄準一個方向。”
李軒點頭,一笑,“這是進化的選擇,獵食的需要。這就是兵,是將,焦點單一,卻撲食迅猛。心無旁騖,故而攻擊一經起,可勇往直前。
一兵遇敵,心神只會牢牢被身前敵人牽引,焦點只在衝過來的敵人身上,即便背後摸過來人,動靜再大也聽不到的。只有金鼓,軍官的哨聲,這些訓練過的信號,才能讓其在嘈雜的戰場中注意到。狗追兔子一樣,不兜頭對狗來盆涼水,狗都冷靜不下來。”
頓了頓,又笑,“可食草動物不是這樣的,羊馬兔,眼睛都在兩側,要時刻觀察天敵。進食的同時,要保證自己不成為獵食者的獵物。
這就是帥,到了軍之極點,就陰陽冒覆了,實際又變成了食草動物的習性與視角,焦點不光在前,在敵,不光在棋盤之上,還在棋盤之外。
帥不見得可以打敗兵將,兵將一擊殺帥,太過尋常。可兵就是兵,將就是將,帥就是帥。將能領的兵,一個兵是領不了的,帥能帶的將與兵,一個將是領不了的。
焦點與視角放在那裡,杯子就那麽大,器小易盈,水滿則溢。二姐三哥正在向帥進化,切莫抓住老杯子不放。時變勢已變,天地既變,就該讓新天地融你,你與天地合一,順乎天而應乎人,舊人變新人,才是天地人和。
若就因為舊法用順了,用慣了,沒輸過,就依然固執的用舊法帶新軍,那就是與天地隔。自我隔離出所處天地,只會被天地之力壓的粉身碎骨。
小弟貓在家裡,卻是與天地合一,一令可馭全軍。二姐待在軍中,何故反而傲然天地,令不出本團?”
關羽渾然劇震,張飛亦一時寒毛俱起,二人同時拱手做拜:“謝過小弟。”
二人皆臉現愧意,亦全都聽懂了,自家小弟的腹語,就是兩位大哥再擺老資格,再頑固的堅持一鼓全上,一鑼全撤,莫說升為帥,指揮越來越多的部隊,遲早會被少壯派取代。
新部隊全是新編制,新戰法,怎麽會融於關張的舊令,指揮怎麽可能流暢?少壯派全是接受新編制,新戰法的新軍人,對老軍頭只是資歷上的尊重,表面的尊重。
結果,一共事,一看老軍頭指揮水平這麽差,一打仗就傷亡慘重,表面誇武功高強,為人義氣,哎呀喝酒杯到酒乾,豪爽,大將啊。
可那只是表面,指揮水平跟義不義氣,忠不忠心,喝酒用什麽姿勢,能不能喝,有個屁關系?
這與太子喜歡蛐蛐,兄弟們就送一樣,就是害老軍頭,你不喜歡喝麽,豪爽,接著喝,喝成腦殘最好。
這種腦殘能做帥?
除了資歷,啥也沒有,早就該被淘汰的老軍人了,上去就是害死三軍,少壯派就在下面笑而不語,主公若不換將,那連主公都是不明不智。
權勢的世界,全是人精,老軍頭在百姓眼裡再受讚譽,不耽誤軍內被人當傻筆啊。
將帥威信一失,被人取代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戀位不去,反成權臣。
關羽矜傲,張飛火爆,同級的不敢得罪,做下屬的只有崇敬,能勸的除了劉備,只有李軒。
且關羽跟張飛都聽出來了,小弟勸的不是現在,時下的關羽,張飛在軍內是無人挑戰的,老戰法新編制照樣虐烏丸。
小弟說的是未來,是他倆不思進取,不積極隨軍改而改,隨新編制而摸索新戰法,還在使老一套,這麽下去,遲早與同級部隊的配合出現問題,與少壯派產生隔膜,不利於擴大指揮份額。
戰車團讓你指揮,你用都不會用,敲鑼打鼓的戰車聽都聽不到,怎麽指揮?
團屬行營炮,戰防炮是線列與分散布置,三團合一起,炮就有集中使用與新的戰列線與幾何布置,若不學合成指揮,過一團的炮還按團級配屬,那就又回到了鳴金收戰車的指揮方式了。
不是說這麽指揮不行,而是不利於擴大指揮,將無法突破成帥。 一旦新的少壯派成長起來,一個老資格的鳴金收戰車,一個資歷不足,但掌握了合成指揮的少壯將領,有一方面要拜將攻略,拜誰?
這都是未來會遇到的問題,關羽與張飛的焦點都在當下,小弟卻先警告他倆,未來的趨勢是什麽。這就是為何關張要拜謝自家小弟,為何四弟明明不願領兵西進涼州,還非得讓四弟掛帥。
因為就像自家小弟說的那樣,小弟能看到棋盤之外,時下的他倆尚不能,除了讓小弟來,沒別的轍。劉備要留守,別人他倆又不服,讓他倆掛帥,又怕把涼州打糊。
“二姐,三哥,說真的,領兵這事真不是我強項,我體格也不行。”
李軒對行軍的苦差事厭煩透了,最切切盼望關羽,張飛趕緊把擔子接過去,話說的都可憐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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