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恩睡了一整天,也不知道是心累了,還是身體累了,他真的是厭倦了現在這樣的日子。
雖然不愁吃喝,但過的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當當……”
敲門聲響起,費恩費力的從床上爬起來,看了一眼窗外的暮色,還以為自己剛從“伯爵”酒吧回來呢。
大晚上的,誰敲門呀?
“費恩,開門,是我。”熟悉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了進去,費恩甩了一下昏沉的腦袋,抬腳往外面走去。
還好他之前收拾了一下,不然就憑過去那屋子裡的亂勁兒,他現在的走路的姿勢,摔倒在地都沒人扶。
“來了……”
“譚,是你呀,進來吧。”
“昨晚喝多少,安德烈這是成心的吧?”譚四微微皺眉,一股濃烈的餿味兒,簡直太難聞了,這樣子還怎麽帶他去見瑪莎和安娜母女?
“他就是想把我灌醉,呵呵。”費恩打了一個嗝兒,讓出一條道來,譚四迅的通過門縫兒擠了進去。
“譚,你隨便坐,我去洗一下臉。”費恩跌跌撞撞朝衛生間走了過去。
譚四不放心,一直看到他走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對準自己腦袋衝了下來,才走去他的休息間,在沙上坐了下來。
對費恩而言,現在也隻有冰冷刺骨的冷水才能讓他徹底清醒和冷靜下來。
“我睡了多久?”
譚四豎起一個手指。
“一天?”費恩大喘了一口氣道,“難怪我覺得肚子餓的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出去弄點兒東西吃。”
譚四嘿嘿一笑,從大衣裡面取出一個牛皮紙的包。
“燒雞?”
“一整隻,夠你吃了,不過沒有酒。”
“酒,我不喝了,太難受了。”費恩道迫不及待的撕下一隻雞腿,咬了一口道,“我打算戒酒了。”
看著費恩吃完一整隻燒雞,他沒說一句話,就是默默的抽了一根煙。
“費恩,雖然你是洋人,咱們的交情也不算淺了吧?”譚四道。
“譚,我知道你想問什麽。”費恩擦了一下手上的油膩道,“安德烈對我這麽好,他是有目的的。”
“你知道?”
“我知道,但我需要他。”費恩似乎睡了一天一.夜後,腦子開竅了,什麽都明白了,“這些年,如果沒有他,我在上海根本活不下去,我們各取所需。”
“他接單,你改槍,修槍,他給你報酬,保證你無憂憂慮的生活?”譚四驚訝道。
“這隻是其一。”費恩道,“他真正想要的是我設計的一些列的輕武器的圖紙,這是我畢生的心血所在。”
“什麽,你還會設計武器?”
“我能修槍,改槍,設計武器又有什麽難度?”費恩自嘲的一笑道。
“你還是一個槍械設計師?”譚四感到一絲的驚訝。
“對。”費恩道,“我在克虜伯兵工廠工作了八年,從一個小小品質檢控員做到了助理工程師,再到工程師,因為我想設計一款不同於毛瑟步槍的步槍,他們不同意,於是我被排擠,派往中國,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長於技術,而在人際關系上非常的糟糕,我被迫跟妻子和女兒分開,剛到上海的那段日子,我學會了喝酒,抽煙,甚至還去那種地方……”
譚四知道,費恩的情緒長期得不到宣泄,又沒有一個可以讓他傾訴的對象,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安德烈雖然是他最好的朋友,但並非他傾訴的對象。
人就是很奇怪,越是熟悉的人,越不容易說出自己想要說的話,反而那種有些陌生,卻又認識的人,完全沒有顧忌。
譚四無疑非常符合心理學上所說的那種可以傾訴的對象。
對於費恩來說,一生的抱負和才華得不到施展,對一個曾經有理想的人來說,那是相當痛苦的。
而如今的他已經被現實折磨的失去了鬥志了,在德國的妻女被驅逐,而上海的局勢也是日益動蕩,萌生帶這妻女移民的念頭一不可收拾。
可是他有案底,想要離開上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妻女想要從奧地利拿到簽證,離開那個讓他們失望的國家,也並非易事。
於是,他就個安德烈策劃了這場騙局,利用手裡掌握的一批軍火做文章,吸引那些有能量的買家。
先把妻女救出來,然後再搞到一筆美元。
他們一開始就選定了日本人,他們也知道,這個買賣必須要有競爭者才行,否則,條件就要不上去。
譚四是安德烈和費恩精心找的一個托兒。
隻是沒想到,譚四真的想要吃下這筆軍火,而且消息放出去後,還有別的買家找上門來了。
這就讓他們跟日本人談判的時候更有了底氣。
但是,他們對譚四和另外一個買家的能力並不相信,因為,譚四沒有海外力量,而杜老板雖然財力雄厚,跟重慶政府方面也有關系,可比起日本人來還稍遜一籌。
一開始,他們也是希望多一個競爭對手,對他們來說有好處。
問題是,杜老板的代表並不能幫費恩解救困在奧地利的妻女,這基本上等於說一票否決了。
而譚四這邊沒有任何承諾,一開始也隻當是托,還開了一個相當高的價格,目的也是讓他知難而退。
誰也沒想到,最終那個不可能做到的人,卻幫他把妻女從煉獄中解救出來。
他才明白,中國人性格中,有一種謙遜是最容易忽略的,那就是,事情沒有做成之前,不會給你任何保證。
可西方人不同,不管有沒有這個能力,總是先給你一個保證,可當你需要結果的時候,他才會告訴你,這事兒辦不了。
這件事讓費恩重新認識了譚四,也重新的把自己的過去捋了一邊。
“昨天伊凡送我回來的時候,我雖然醉的不省人事,可我的意識還是清醒的,他打開了我的保險箱,用微型相機拍攝了我的槍械設計圖紙,這不是第一次了。”費恩歎息一聲。
“哦,伊凡是安德烈的手下吧?”
“是的,他是安德烈的手下,是個孤兒,從小被他收養,如果不是安德烈,伊凡怎麽會來偷拍我的設計圖紙?”費恩道。
“你跟安德烈提過嗎?”
“沒有,這些設計圖紙對我來說,沒有什麽用,如果他想要的話,不需要如此偷偷摸摸的,直接跟我說,我會給他的。”費恩道。
“那你現在還會給他嗎?”
“不知道,可如果他開口的話,我想我會給。”費恩痛苦的抱著頭,很顯然,以他的智商,他都明白,但他卻不想去明白。
“咚咚……”
“費恩叔叔,你在嗎?”說話間,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費恩驚愕的一抬頭道:“是伊凡,他怎麽來了?”
“我要不要先回避一下?”譚四站起來問道。
“好,你去洗手間。”費恩點了點頭。
譚四在洗手間藏好了,費恩這才稍微的整理了一下衣服,過去開門,把伊凡迎了進來:“伊凡,這個時候你不在酒吧幫忙,怎麽跑我這兒來了?”
“費恩叔叔,義父然我來請你過去,有事兒商量。”伊凡道。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兒?”
“安娜小姐找到了……”
“你說什麽,安娜找到了,那瑪莎,我的瑪莎呢?”費恩愣了一下,忽然一下子激動的抓住了伊凡的手臂。
透過衛生間的門縫,譚四看到費恩這幾乎是教科書級別的反應表演,他都有些歎服,聰明人一旦耍起心眼兒來,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對付得了的。
明知道瑪莎和安娜很好,很安全,他還能裝出這樣一副吃驚的表情,天才!
“費恩叔叔,安娜小姐就在酒吧,您快我跟我去一趟吧。”伊凡道。
“好,好,你等我一會兒,我洗個澡,換件衣服,這個樣子,太邋遢了……”費恩道。
“我,我去外面的車上等您。”伊凡捂了一下鼻子道,估計是受不了費恩身上的那股味道。
“好,好。”費恩點了點頭。
伊凡轉身就開門出去了。
“你都聽到了?”費恩推門進入洗手間,對譚四道。
“聽到了,安德烈的找到的那個‘安娜’不是真的,但她是我的人,所以,你去見安德烈,如果他跟你攤牌,你什麽都可以答應他,一切以自身安全為重。”譚四道,“這不難做到吧?”
“這個不難,我保險櫃裡的有一部分圖紙,你走的時候幫我帶走,我不想它們落入安德烈的手中。”
“萬一安德烈要的就是這些圖紙呢,你怎麽拿給他?”譚四問道。
“我自有辦法,這些圖紙並不是全部,真正有用的東西,都在我的腦子裡。”費恩解釋道。
“我明白了,保險箱密碼是多少?”
“……”
費恩快的衝了一個澡,還刮了一個胡須,換上一套看上去比較新的衣服,這才開門上了伊凡的車離開。
確定伊凡離開後,譚四打開保險箱,找了一個皮包,將裡面的圖紙全部都裝了進去,然後離開。
也沒走多遠,他就被唐錦和曹斌兩人給前後堵住了。
“唐督察長,這麽巧?”
“譚四哥,我找了半天了,總算把你給堵住了。”唐錦走過來,“不想對今天新世界遊樂場的事情解釋一下嗎?”
“解釋,解釋什麽?”
“瑪莎夫人和安娜小姐是不是在你手上?”唐錦質問一聲。
“唐督察長, 你這話問的我都糊塗了,什麽瑪莎,安娜的,我都不知道你們說的是誰。”譚四揣著明白裝糊塗。
“瑪莎是費恩的妻子,安娜是費恩的女兒,你別說不知道。”
“哦,知道,知道,費恩是跟我提過,但是我不知道她們母女倆的名字呀。”譚四道,“費恩這兩天一直都在找他們呢,這兩人要是在我手中,早帶她們來了,唐督察長,您可不能冤枉我,我們可有合作協議的。”
“可譚四哥你還是有事對我隱瞞了。”唐錦剛接到“遊樂場”的消息的時候,那是相當的憤怒。
可找了一圈,沒能找到譚四之後,忽然接到曹斌報告,譚四出現在在呂班路費恩的家中,他就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
這個時候,他反倒有些冷靜了下來。
譚四雖然對他隱瞞了不少事兒,可人家也沒有義務告訴他,何況他對譚四不也有所隱瞞了嗎?
“懷裡什麽東西?”
“一包雞骨頭,你要?”譚四嘿嘿一笑,從懷裡把費恩吃剩下的一包雞骨頭遞了上來。
“拿走,拿走……”唐錦十分嫌棄的一揮手道。
“等一下,我去扔個垃圾。”譚四嘿嘿一笑,在曹斌的監視下,朝街道邊上一個垃圾桶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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